书是看中文的,电影下载到的却是英文的,所以有些细节台词可能理解有偏差。
但是,整体感觉还是多少有点失望。
电影里的画面,似曾相识,有赖于书作者细腻的笔触给读者脑海勾画出真实的印象。
所以从电影的第一个画面开始,就感觉是回到了当初阅读时候的脑海世界。
也从此刻开始,失望开始不由自主地弥漫起来。
先说演员的性格演绎,感觉与原来阅读时的理解似乎完全不同。
阿米尔表演刻画地如此孤僻,面对父爱的渴望,表现得如此冷漠,一脸麻木,似乎反而感觉是厌恶父爱,所以幸好看过原著,不然真的是被导演所误导。
或许每个读者的理解都有所不同吧,他有他的想法。
但是接下来一系列的改编,让人感觉不是为了电影艺术,反而是拍摄经费的囊中羞涩。
哈桑的兔唇消失了,生日礼物变成了风筝,估计是找不到兔唇小演员或是无力聘请高级化妆师吧。
我想第一次欣赏这个故事的观众肯定理解不到阿米尔父亲大人游走在二人之间的微妙感情。
哈桑将石榴在额头上压烂时面无表情,让我丝毫感觉不到他对阿米尔"千千万万"的友情。
雨中离别,父亲的不舍的眼泪,以及雨落窗后的阿米尔的彷徨,都被干燥的天气给搅和得没了生气。
此后那个一起逃难被性侵犯的少年(名字忘了)的死与其父亲自杀的那段情节漏掉真是不可原谅,既不能突出苏联战争的残酷背后,更表现不出逃难旅程的艰辛与悲痛。
在美国的酒吧里,父亲的"干他妈的俄国佬"如此的苍白无力。
在杂货场里美妙的爱情也如此的短促与平淡,完全忽略了阿米尔与索拉雅的苦涩爱情历程,更是不可原谅。
在巴基斯坦与阿辛汉的重逢,阿米尔对父亲的天大秘密和哈桑的死讯表现出的惊恐与悲痛,与书中的描述相比,居然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其后法里德对阿米尔由轻蔑到敬重的转变情节,也被残忍的删除。
最后高潮的阿塞夫表情居然如此陌生,完全没了书中高傲残忍的本质和他的钢铁拳套,更不用提阿米尔所受的"轻伤"。
哈桑之子索拉博的幼小痛苦心理,也被惨不忍睹的被改编描写成似乎是孤僻。
绝望,面部全非。
幸好最后的"为你,千千万万"遍没有省掉。
可是没阅读过原著的观众真能理解这句话背后所经历的千千万万的曲折的感情历程吗?
真是幸好,我看了原著。
当然,这部电影也不是全无亮点。
演员首推阿米尔父亲,尽管没书中描写的那样"身高近2米,力搏黑熊的英雄",但从气质上完全符合读者的印象。
其后在美国生活到病逝,也是如此忠实原著,无可挑剔。
两位小演员还是不错的,至少除了一些细节上可能是导演理解误差外,透露出与书中原型无异的感觉。
还有,索拉雅的确很漂亮,似乎更胜原著。
不得不说的是,我看这部电影时候好几次都困倦得闭了眼。
说真的,给它的3星评价,一半的功劳是建立在对原著的理解上。
不知道那些第一次观看的人是什么样的感觉与理解。
可悲,这部电影本来就是为了赶着原书热潮未退之时赶制的商业品,为我们这些读者提供了细细回眸脑海中原著的平台罢了。
以上仅是个人观点,如有异议,欢迎讨论。
美國電影監製每天都會收到電影拍攝的提案,千挑萬選,好不容易才會揀中阿富汗一個悲劇故事來拍。
基於期待世界權力平衡,我們看到較開放、有公義良心的美國電影監製和編導拍攝阿富汗題材的《追風箏的孩子》,自然理應支持。
然而我們也要明白,既然支持美國電影監製和編導的選擇,自不然要忍受美國電影界之「惡」。
美國電影監製和編導追求迎合「最大公約數」觀眾的口味,而不幸是他們都相信「美國價值」會受半個世界接受,所以美國電影界免不了帶有「大美國主義」。
兩惡取其輕,儘管我們不喜歡「美國價值觀」,然而我們也高興出現《追風箏的孩子》這樣的電影。
現在這部片在美國好評如潮,畢竟是值得高興的事。
美國電影往往想賺盡世上的錢,這也是為甚麼美國電影界一般習慣由監製掌握作品的最後剪接權,理由無他,監製代表投資者,以市場價值為重。
每當遇到編導觀點與市場環境和氣氛(也就是「美國價值觀」)衝突的話,電影的最後面目總會是要回到後者那一邊的。
電影《追風箏的孩子》出現「大美國主義」的例子不少,顯著的其中一個地方是電影結尾與小說結尾處理手法不同。
原著小說結尾寫已在美國安居樂業的阿富汗裔男主角,感覺內疚,不惜辛勞和冒險回到祖國阿富汗,去找昔日被他陷害的同伴,而後者已垂垂老矣;到他親身經歷塔利班統治下的非人生活之後,出於同情和為了贖罪,千鈞一髮,搶救同伴的少年兒子逃出生天,幾經波折,兩人一起回到美國去。
現在電影版本變得簡單,男主角找回昔日被他嫁禍的同伴,見已垂危,贖罪心理油然而生;鏡頭一轉,便見他帶著同伴的少年兒子驚險逃亡;鏡頭再一轉,阿富汗少年便已離開塔利班的魔瓜,可以安樂開心的在美國生活。
阿富汗少年逃亡到美國這麼順理成章和爽快,而美國是生活樂土,都是一廂情願的描寫。
如果這不是美國電影人「大美國主義」作祟,便是他們所認為的價值觀普世可接受,因此不需要花篇幅來交待和解釋其中過程。
這部電影包含豐富內容,除了表現阿富汗近40年來恐怖生活狀況和歷史事件外,還同時刻劃人性陰險的一面來和應,多層次的故事寫少年背叛同伴、繼而加以陷害,而成長後去贖罪時,卻又有驚人發現,天意實在弄人。
編導條理分明、以戲劇性豐富的故事向世人簡單交代阿富汗的社會,而現在呈的事情和景物,亦大概有可能,令人入信。
影片在中國新疆哈什拍攝阿富汗外景,困難可知,能達到現在影片所表現的不錯成績,實在值得一讚。
現在影片無可避免開罪了阿富汗現政府。
有消息說,為了防備萬一塔利班份子反撲、報復,片中的少年阿富汗演員現在受到保護,有國際人士設立網頁,全力監察該些少年演員的安全。
這說是影片監製出於同情心好,還是他們為了電影宣傳好,保護片中阿富汗幕前幕後人員畢竟有需要。
這是題外話。
原作者、編劇和導演今回聯合泡製這部電影《追風箏的孩子》,叫世人關心阿富汗近40年人民生活變遷,無疑功德無量。
另外,還要稱讚的是全片眾多演員和幕後工作人員,並非阿富汗人,在中國新疆演戲,卻能把阿富汗故事演活,兼且令人動容,真是了不起的成就。
這部電影如果在今年奧斯卡典禮上得獎是應該的。
(完)
《追风筝的人》电影剧本文/(美国)戴维·贝尼奥夫译/张颖1.外景,伊丽莎白湖公园,白天字幕:加利福尼亚州,2000年一个5岁的男孩朝伊丽莎白湖边跑去。
一群天鹅聚集在泥泞的湖岸梳洗自己的羽毛,在浅水中嬉水。
幼小的天鹅蜷缩在妈妈身边,挤作一团。
小男孩跑到鸟群中间,它们纷纷扑扇着翅膀站起来,呜叫着飞走了,声音又响又粗,白色的羽毛随风飞舞。
阿米尔(34岁)站在湖边观赏天鹅。
他的举止优雅,浓密的浅黑色头发带有几绺灰白色,更加突显了他身上那种庄重的气度。
他走回野餐区,那里的几十个美籍阿富汗人正在烧烤羔羊肉、喝茶、聊天。
在公园其他地方,不同种族的人们休闲放松,享受着阳光。
到处都是小孩子,他们在草地上踢足球、喝着酸奶、吃着曲奇饼干,或者相互追逐,玩捉人游戏。
阿米尔看到妻子索拉雅站在旁边看着孩子们。
她浓黑的眉毛宛如飞翔中的鸟儿张开的翅膀。
阿米尔握住妻子的手,两人单独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开了,离开野餐区,离开欢笑的孩子们,还有那些百无聊赖啃着鸡骨头的母亲们。
2.外景,阿米尔家的门厅,白天邮箱下面搁着一个包裹。
索拉雅查看标签,而后把盒子递给阿米尔。
索拉雅:我没想错的话,应该是那东西吧?
阿米尔查看标签,点点头。
显然这个包裹意义重大,饱们两人都很兴奋,不过索拉雅的快乐恐怕带点儿勉强。
索拉雅(继续):你紧张吗?
他们朝楼上走去。
阿米尔:只要他们没有拼错我的名字就行……3.内景,阿米尔的公寓,白天阿米尔在他们身后关上大门。
他们的家很小,但装潢却颇具品位,地板上铺着波斯地毯,墙上挂着壁毯。
观景窗外可俯瞰金门公园。
房间里到处都是书。
书架上塞满了书,凳子上摞满了书,扶手椅旁边也都是一堆一堆的书。
索拉雅(逗弄):你想跟它单独待会儿吗?
阿米尔:我想你在这儿陪我。
4.内景,书房,白天阿米尔把包裹放在桌上,用剪刀打开它。
包裹盒子里装满了精装本小说。
他拿出一本。
《灰烬季节》。
他把书翻过来。
封底的作者照片是阿米尔,他对着镜头微笑。
阿米尔:就是这个。
索拉雅站在丈夫旁边,从他的肩膀上方看过去。
索拉雅:就是这个。
(稍顿)你的宝贝。
阿米尔瞥了她一眼,我们感到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紧张,不过索拉雅在他的脖子上亲了一下,紧张气氛便一下子缓和了。
她走出书房,留下丈夫独自一人欣赏他的书。
阿米尔快速翻动书页检查内里。
他用手摩挲护封,看到自己的创造变成了实物,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5.内景,起居室,白天电话铃响。
阿米尔进来接电话。
阿米尔:哈罗?
一时之间没有回答,只有通话效果不好的干扰噪音。
阿米尔(继续):哈罗?
拉辛汗(画外音):阿米尔。
阿米尔把书搁在桌上,片刻之后才开口说话。
阿米尔:拉辛汗?
拉辛汗(画外音):谢谢你还记得我。
6.内景,浴室,白天热水逐渐注满浴缸。
水蒸气模糊了镜面。
索拉雅关上水龙头。
7.内景,起居室,白天阿米尔把听筒贴近耳朵,刚刚从电话里听到的事情让他笑了一下。
阿米尔:听到你的声音太好了。
拉辛汗(画外音):我想你,阿米尔。
你该回家来。
阿米尔(竖起眉毛):家?
我不知道现在是不是个好时机。
拉辛汗(画外音):时机非常不好。
可你应该回来。
(稍顿)那儿有再次成为好人的路。
这些话对阿米尔明显起了作用。
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嘴唇微启,凝视着窗外。
金门公园上空,一只红色的风筝拖着一个长长的蓝色尾巴,犹如一只眼睛怒视着旧金山。
8.外景,喀布尔,白天宇幕:阿富汗,喀布尔,1977年天色阴沉,乌云密布。
一只红色的风筝和一只蓝色的风筝斗来斗去,相互打转,沾满玻璃屑的风筝线在冷光中闪闪发亮。
一群男孩子站在市郊的一块空地上,仰望天空中互相争斗的风筝。
其中一个男孩子叫阿米尔(11岁),纤弱而又笨拙,在一帮吵吵闹闹、推推搡搡的男孩子中间显得有点儿害怕。
阿米尔旁边站着哈桑(10岁),他的脸像个中国娃娃。
哈桑是哈扎拉人(注1):他的蒙古人种的相貌特征使他在周遭普什图族(注2)男孩子们中间显得特别与众不同。
阿米尔穿着一条美国式样的蓝色牛仔裤,一件干净的新派克风雪大衣。
哈桑则在厚毛衣外罩了一件鲜绿色的长袍。
哈桑不像阿米尔,他可不怕那些打打闹闹的男孩子们。
如果有人推他,他也推别人,没有恶意,也不畏惧。
年纪稍大一些的奥马尔(14岁)蓄有短髭,他凭借高超的技巧自信满满地掌控着风筝。
他把他的风筝带到一个较高的位置时,微微一笑。
奥马尔的风筝急剧上升,高过另一个风筝,玻璃线割断对手的风筝线。
哈桑笑了笑。
落败的风筝缓慢朝南边滑动。
所有的男孩子们全都朝那个方向跑去,嚷嚷着,你推我挤。
哈桑却朝另一个方向出发。
阿米尔盯着他。
阿米尔:你去哪儿?
哈桑猛地转过身来,招手示意。
哈桑:走这边儿!
阿米尔看到那只风筝平稳地朝南飘移,而哈桑却还是全速向北奔去。
最后阿米尔也追着他跑。
尽管阿米尔比哈桑大,个头儿也比他高点儿,可哈桑却是天生的运动健将。
9.外景,喀布尔,狭窄的街道,白天他们跑过喀布尔古老的街道,跳过排水沟,在狭窄的小巷中穿来穿去。
10.外景,喀布尔,动物集市,白天阿米尔没有哈桑跑得快。
他抬头再看,风筝不见了。
阿米尔:我们跟丢了!
在前面老远处的哈桑甚至都不操心寻找风筝。
哈桑:相信我!
阿米尔只顾抬眼盯着云层,不小心被石头绊倒了。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到哈桑拐过一个街角。
阿米尔一瘸一拐地跟着他。
11.外景,喀布尔,土路,白天他拐过街角,发现自己来到一条车辙纵横的土路上。
哈桑盘腿坐在地上,吃着一把桑葚干。
阿米尔:我们在这里做什么?
哈桑:过来坐下,阿米尔少爷。
阿米尔一屁股坐下,气喘吁吁。
阿米尔:你是在浪费我们的时间。
风筝飞到那边去了。
哈桑往嘴里扔了一粒桑葚。
一点儿也不觉得喘不过气来。
哈桑:它会飞过来的。
阿米尔:你怎么知道?
哈桑:我就是知道。
阿米尔:你怎么能够知道?
哈桑:我骗过你吗?
阿米尔:我不知道。
你会吗?
哈桑(愤愤然):我宁可吃泥巴也不骗你。
阿米尔(试探):真的?
你会那样做?
哈桑(迷惑):做什么?
阿米尔:我叫你吃泥巴你就吃泥巴。
哈桑细察阿米尔的脸色,好像要看透他的玩伴是否在开玩笑。
哈桑说话的时候很认真,凝视着这个比他大一些的男孩子的眼睛。
哈桑:如果你要求,我会的。
阿米尔无法承受哈桑的注视。
他移开目光。
哈桑(继续):但是你会让我做这种事吗,阿米尔少爷?
阿米尔(勉强的笑容):别犯傻啦。
你知道我不会的。
哈桑回以微笑,不过他的笑容可不勉强。
哈桑:我就知道。
哈桑站起来,朝左边挪动了几步。
阿米尔抬头,惊讶地看见那只红色的风筝正往他们这边落下来。
阿米尔听到纷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他转过身,看到那些追风筝的男孩子们由远及近。
然而他们是在浪费时间。
哈桑张开双臂站在那里,微笑着,风筝正好落到他的手上。
12.内景,起居室,白天爸爸坐在一张华贵的古式书桌后面。
他是普什图人,身材高大,留着浓密的大胡子和鬈曲的棕发。
他双手强壮,看上去能将柳树连根拔起。
爸爸的老朋友拉辛汗站在他旁边。
他没有爸爸那样的魅力,也不像他那样气宇轩昂,可是他的目光友善亲切,笑起来嘴角歪歪的,更加易于接近。
一个老头穿着廉价的灰色外套站在书桌前面,双手十指交错地紧握着,神情紧张地看着爸爸签署文件。
腿有些微跛的仆人阿里为他们续茶。
爸爸面带微笑地接过茶水。
他和阿里认识了一辈子;两个人之间应该轻易就会产生默契。
阿里退出房间。
爸爸签好文件,站起来,递给那个老头。
后者很快瞥了一眼文件,小心翼翼地拿着,仿佛它们是什么宝贝。
老头:谢谢您,老爷。
爸爸:我希望他们明天动工。
老早就该动工了。
老头用力地点点头,拉辛汗绕到桌子那边,把他送到门口。
老头:明天,肯定。
谢谢您!
喀布尔的孤儿们不会忘了您的大恩大德。
爸爸:我怎么觉着他们会忘了我。
拉辛汗在老头身后关上房门,转身看爸爸,后者又坐在书桌后面,忙着处理其他文件。
拉辛汗:你知道的,这些官僚会吞掉一半的钱。
爸爸:只吞掉一半?
他们是变懒了吧。
13.外景,瓦兹尔·阿克巴·汗区,黄昏阿米尔和哈桑走过一座小木桥。
阿米尔拿着风筝。
哈桑:我想你今年没准儿能赢。
阿米尔(疑惑的神色):我?
你不是看过奥马尔了吗?
他从未输过。
哈桑:奥马尔是不错。
(稍顿)可只要你有只合适的风筝,你就能赢他。
14.外景,爸爸的房子,稍后孩子们走上一条红砖车道,车道两旁植满杨树。
爸爸的房子是本地区最漂亮的。
入口通道很是宽广,两侧种着蔷薇,通向华丽的屋宇。
在邻近清真寺的光塔上,穆安津呼唤信徒们做礼拜。
哈桑拍拍阿米尔的肩膀,匆匆前行。
在花园南端一株枇杷树的树荫之下,有座简陋的小泥屋,那便是仆人的住所。
小屋的门开着。
阿米尔看到哈桑进屋同他的父亲阿里打招呼。
他们开始完成每日例行的宗教仪式,用一个碗里的水洗手三次,净身之后才做礼拜。
阿米尔走上通向华屋的台阶。
15.内景,爸爸的房子,接前景墙壁上装饰着金丝织成的挂毯,拱形的天花板上悬挂着枝形水晶吊灯。
阿米尔跑上宽阔的楼梯,手里拿着风筝。
快到卧室的时候他停下来,听到起居室里传来大人们的声音。
起居室的门半开着,大人们显然没听见他进屋的声音。
阿米尔朝房间里偷偷张望。
16.内景,起居室,接前景爸爸和拉辛汗斜倚在皮安乐椅上,把烟丝装满烟斗。
墙壁上的镶框照片绘制了家族的历史,有一张爸爸新婚的照片(爸爸身穿黑色的套装;他的公主身着白色衣服)。
书架上的收音机播送着一位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发表的演说。
我们只听到片语,但却具有预兆性:马克思主义理论家(画外音):帝国主义者将会失败,因为他们嘲笑历史,因为他们嘲笑工人,因为他们嘲笑人民!
(人群喝彩声)他们可以坐在高墙后面,他们可以驾驶美国汽车,但是一旦迫捕开始,他们就会忙不迭地鼠窜。
爸爸点燃烟斗,深吸了一口,烟斗已完全点燃。
他轻抖手腕熄灭火柴。
拉辛汗:在局面好转之前情况会变得很血腥。
爸爸:通常会有一个安全的过渡期。
拉辛汗:上周有个学生被人捅了。
幸好阿米尔还小,不会卷入这一切。
爸爸:阿米尔?
(哼了一声)相信我,他不会参与任何争斗。
(注视烟斗)(继续)有时候,我看到他跟邻居家的男孩子们在街上玩。
他们欺负他,抢走他的玩具,这儿推他一下,那儿打他一下。
他从不反击。
从不。
拉辛汗:所以他并不暴戾。
爸爸:你知道那些小孩子们戏弄他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吗?
总是哈桑挺身而出,将他们挡开。
这是我亲眼见到的。
他们回家后,我问他,“哈桑脸上怎么会有伤痕?
”他说,“他摔了一跤。
”(稍顿)这孩子身上缺了什么。
拉辛汗:小孩子又不是图画练习册。
你不能只顾着填充自己喜欢的颜色。
(稍顿)他不像你,我的朋友。
永远也不会像你。
不过看着吧,他以后会变得很出色。
爸爸:一个不能维护自己的男孩,长大之后什么东西都维护不了。
拉辛汗转身看门外,大概察觉到屋外有动静。
17.内景,爸爸的房子,接前景阿米尔回到他的卧室,身后拖着那只颜色鲜亮的风筝。
18.内景,阿未尔的房间,稍后阿米尔坐在桌边读着一札手写的稿子。
敲门声响起,他没有回应。
拉辛汗(画外音):我可以进来吗,阿米尔?
阿米尔抬起头,却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拉辛汗打开房门走进屋里。
拉辛汗(继续):我来是想说再见。
明天我去巴基斯坦。
拉辛汗注意到床头有一只红风筝。
拉辛汗(继续):你的风筝很不错哦。
阿米尔:是哈桑追回来的。
拉辛汗:这孩子有天赋。
阿米尔点点头,不愿讨论哈桑追风筝的事。
拉辛汗(继续):你在写什么呢?
阿米尔:写故事。
拉辛汗:可以让我看看吗?
阿米尔:写得不太好。
拉辛汗:无所谓,我喜欢看。
阿米尔盯着他写的故事。
最终把它递给拉辛汗。
阿米尔:只有4页。
拉辛汗:谢谢你,阿米尔。
我今天晚上看。
他转身离开。
阿米尔:他恨我,因为是我杀了她。
拉辛汗转身盯着阿米尔,不懂他的意思。
阿米尔(继续):我母亲。
拉辛汗蹲在他的椅子旁边。
拉辛汗:不要再说这种话。
不要再这样想了。
阿米尔:可这是事实。
拉辛汗:不,阿米尔。
生孩子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对母亲危险,对孩子也危险。
(稍顿)你父亲可以为你去死,你是知道的,不是吗?
阿米尔耸耸肩,没说什么。
拉辛汗悲哀地笑了笑,捏捏他的肩膀,走出房间。
19.外景,清真寺,拂晓光塔上的穆安津呼唤信徒们做礼拜。
20.内景,爸爸的房子,饭厅,清晨阿米尔坐在餐桌旁边,匆匆写家庭作业。
哈桑给他端来早餐:一杯红荼和一块涂满酸樱桃果酱的烤馕饼。
阿米尔一边喝茶,一边嚼着馕饼,眼睛一刻没离开过作业本,也没有对哈桑说谢谢。
哈桑交给他一个信封。
阿米尔:这是什么?
哈桑:拉辛汗留给你的。
阿米尔撕开信封,快速读着信,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阿米尔:他喜欢!
哈桑:喜欢什么?
阿米尔:我写的故事!
哈桑:他当然喜欢了,阿米尔少爷。
你讲的故事这么精彩。
阿米尔:Bravo,他写Bravo!
哈桑:Bravo!
阿米尔:你知道“Bravo”是什么意思吗?
哈桑:不知道。
阿米尔:意大利语“精彩”的意思。
哈桑:故事讲的是什么?
阿米尔靠在椅背上,对他新获得的文学声名很满意。
阿米尔:讲的是有个男人发现了一个魔法杯,得知如果他对着杯子哭泣,掉进杯里的眼泪就会变成珍珠。
你知道,这个男人非常非常穷。
在故事的结尾,他坐在珍珠山上,手里握着一把血淋淋的匕首,怀里躺着他死去的妻子。
哈桑(皱眉,一时间迷惑不解):他杀了她……阿米尔:是的,哈桑。
哈桑:这样他就可以哭泣,然后变得富有!
阿米尔:对啊。
你反应真快。
哈桑点点头,笑了。
可笑容很快消失。
阿米尔(继续):怎么了?
哈桑:没什么,阿米尔少爷。
你吃完早餐了吗?
哈桑收拾脏盘子和杯子。
阿米尔:怎么了?
哈桑:唔……你能允许我问个关于这个故事的问题吗?
阿米尔:当然可以。
哈桑:为什么那个男人非得杀死他的妻子呢?
阿米尔:因为他的每滴眼泪都会变成珍珠!
哈桑:是啊,但他不可以只是闻闻洋葱吗?
阿米尔张嘴想骂这个男孩,但接着却意识到哈桑说的有道理。
他把家庭作业胡乱塞进背包,像风一样离开了,留下哈桑独自一人待在饭厅。
哈桑拿起吃了一半的馕饼,咬了一大口。
21.外景,爸爸的房子,白天风吹过树梢。
哈桑把杨树的落叶扫出红砖车道,整整齐齐地堆成堆。
过后,他又修补鸽子笼断裂的金属丝。
22.内景,书房,晚上阿米尔盘腿坐在安乐椅上,膝上搁着课本。
爸爸站在屋角的吧台旁边,为自己斟了一杯威士忌酒。
阿米尔:学校的毛拉(注3)们说,喝酒是罪恶。
爸爸从一只银桶里拣了几个冰块丢进玻璃杯里。
阿米尔(继续):他们说喝酒的人迟早会受到惩罚。
爸爸坐在皮沙发上喝着威士忌酒,用牙齿皎碎冰块。
爸爸:你想知道你的父亲关于罪恶的看法吗?
阿米尔:想啊。
爸爸:那我就告诉你。
不过首先而且现在就得明白一点:那些大胡子白痴们不会教给你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阿米尔:你是说毛拉们?
爸爸:那些自以为有道德的猴子们,应该在他们的胡子上撒尿。
听到这种亵渎的言词,阿米尔看起来好像很震惊。
爸爸(继续):除了用拇指数念珠,背诵那本他们根本就看不懂的经书以外,他们什么也不做。
(稍顿)只有一种罪恶,那就是盗窃。
其他罪恶都是盗窃的变种。
你明白吗?
阿米尔:不明白,爸爸。
爸爸:你杀人时,你偷走一条性命。
你偷走他的妻子拥有丈夫的权利,他的孩子拥有父亲的权利。
你撒谎时,你偷走别人知道真相的权利。
懂吗?
(阿米尔点头)没有什么行为比偷盗更卑鄙。
要是有人拿走不属于他的东西,一条性命也好,一块馕饼也罢,我都会唾弃他。
要是我碰见他,他就得听天由命了。
明白吗?
阿米尔:我明白,爸爸。
爸爸:很好。
爸爸一口喝完剩下的威士忌酒,起身返回吧台。
爸爸(继续):说了这么多关于罪恶的话,我又渴了。
23.外景,瓦兹尔·阿克巴·汗区,白天阿米尔和哈桑坐在一堵墙上俯瞰邻里,口袋里装满了胡桃。
他们把胡桃砸开,吃得津津有味。
阿米尔:快点儿。
哈桑:这样做不对,阿米尔少爷。
阿米尔:你非得这么较真吗?
哈桑叹了口气。
他和阿米尔看到邻居家的院子里有一只肥肥的德国牧羊犬正躺在门廊旁边睡觉。
哈桑:就一次?
阿米尔:就一次。
哈桑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劣质的旧弹弓,把一个未开裂的胡桃放在弓上,然后对准目标。
胡桃嗖嗖地穿过空中,命中那只正在睡觉的狗的腰腿。
狗跳起来,狺狺狂吠,转着圈寻找袭击它的人。
阿米尔(继续):它总有一天会弄明白的。
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平整、对折的阿富汗尼(注4)钞票。
哈桑:你拿到你的零用钱了?
阿米尔:我想买些土耳其太妃糖。
或者一个溜溜球。
我需要一个新的溜溜球。
阿米尔考量自己购买力的时候,哈桑礼貌性地点点头。
阿米尔(继续):或者我们可以再去看一遍《七侠荡寇志》。
哈桑面露喜色。
两个孩子从墙上跳下来,在院子里追来追去。
用手指比划成手枪的样子,假装互相射击。
阿米尔(模仿男子汉的腔调):我们说定了,伙计。
24.内景,扎伊纳市电影院,白天银幕上播放着《七侠荡寇志》。
阿米尔和哈桑的面庞被闪烁的影像画面照亮,他们看着查尔斯·布朗森和尤尔·布林纳用配过音的法尔西语(注5)交谈。
尤尔·布林纳:有份工作要6个人做,保护南面边界上的一个村庄。
查尔斯·布朗森:有什么东西可用?
尤尔·布林纳:30杆枪。
阿米尔和哈桑:我欣赏你对逆境有清楚的认识,先生。
查尔斯·布朗森:我欣赏你对逆境有清楚的认识,先生。
25.外景,瓦兹尔·阿克巴·汗区,白天阿米尔和哈桑经过一座座大宅,哼着作曲家埃尔默·伯恩斯坦为《七侠荡寇志》所做的电影配乐。
哈桑:你最喜欢谁?
阿米尔:史蒂夫·麦奎因。
哈桑:我喜欢查尔斯·布朗森。
(稍顿)或许有一天,我们会去伊朗。
阿米尔(困惑地斜眼看哈桑):为什么?
哈桑:或许我们可以在什么地方见到他。
我还能够要到他的亲笔签名。
阿米尔:查尔斯·布朗森不是伊朗人。
哈桑:他不是吗?
(沉思,稍顿)那为什么他说法尔西语时一口伊朗腔?
一块石头击中阿米尔的后背。
两个男孩猛地转过身。
阿塞夫(15岁)正朝他们这边儿溜达过来,阿塞夫身边还有他的两个跟班,瓦里(14岁)和卡莫(14岁)。
三个人都穿着牛仔裤和T恤衫。
阿塞夫:你们去哪儿,小东西?
阿米尔提心吊胆地扫视周围,希望看到一个大人,不过这条街道实在太荒僻了。
阿塞夫肩膀很宽,声音低沉,比其他孩子都高。
阿塞夫(继续)(对瓦里和卡莫说):你们怎么想的:如果我付钱给你们,让你们做我的朋友,你们真的会做我的朋友吗?
还是做我的仆人?
瓦里:如果你付给我们钱,我们就是你的仆人。
阿塞夫:如果阿米尔惟一的朋友真是他的仆人的话,那我猜阿米尔是没有朋友的。
阿米尔(声音打颤):我们又没惹你。
阿塞夫:噢,你们惹到我了。
阿富汗是普什图人的地盘。
我们才是真正的阿富汗人,这个塌鼻子不是。
他们这种人污染了我们的国家,弄脏了我们的血脉。
要不是你和你父亲这样的白痴收留这些人,我们早就可以摆脱他们了。
瓦里和卡莫点头。
阿塞夫龇牙咧嘴地一步步逼近阿米尔。
阿米尔畏缩了,害怕得甚至都不敢逃跑。
哈桑(画外音):请不要招惹我们,少爷。
阿塞夫转过身。
哈桑双手举起弹弓,把橡皮筋满满拉开,弓上的石头正对着阿塞夫的脸。
阿塞夫吃了一惊,眼睛睁得大大的。
瓦里和卡莫肴上去更加惊讶。
哈桑用尽力气拉紧橡皮筋,双手颤抖。
阿塞夫:放下来,你这个没娘的哈扎拉小子。
哈桑:请让我们走,少爷。
阿塞夫:难道你没有注意到,我们有三个人,而你们只有两个。
哈桑:是的,少爷。
但也许你没有注意到,拉着弹弓的人是我。
阿塞夫看看石头,又看看哈桑。
他细察哈桑的脸色,试图判定他的决心到底有多大。
阿塞夫:这事儿没完。
阿塞夫转身走开了,后面跟着他的两个同党。
阿米尔和哈桑看到他们离开。
阿米尔终于转身面对哈桑,这个年岁和个头儿都小一些的男孩子耸耸肩,试图用颤抖的双手把弹弓塞进裤兜。
26.外景,喀布尔的街道,白天一辆挤满了乘客的五颜六色的公共汽车在狭窄的街道上行驶,对着过往的行人、骑自行车的人和小汽车鸣喇叭。
27.内景,仆人的小屋,白天哈桑和他的父亲阿里跪在礼拜跪毯上吟诵祈祷文,并叩头三次。
阿米尔(画外音):哈桑!
哈桑起身,小心翼翼地卷起跪毯。
他的父亲亲吻他的前额。
哈桑跑了出去。
28.外景,爸爸的房子,接前景阿米尔站在敞开的铁门旁边等哈桑。
阿米尔:生日快乐。
他交给哈桑一个包装粗陋的礼物,哈桑咧嘴而笑,把它撕开。
里面是一个崭新的Wham-0牌高级弹弓。
阿米尔(继续):是美国货。
哈桑把弹弓犹如新生婴儿般捧在手掌心里。
他对着阿米尔笑了,因为太高兴,双眼有些湿润。
阿米尔(继续):我想,如果你当我的保镖,就需要一个合适的武器。
29.外景,墓地,白天一块废弃的墓地散乱地分布在山冈上。
纠结缠绕的灌木丛堵塞了没有标记的墓碑之间的通道。
在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旁边生长着一株石榴树。
阿米尔和哈桑坐在石榴树旁,挖出血红的石榴籽,吃完后在草地上擦擦手。
阿米尔掏出一把小折刀,双膝跪下,开始在树皮上刻字。
刻好后,哈桑的手指飞快掠过这些字母。
哈桑:写的是什么?
阿米尔:阿米尔和哈桑,喀布尔的苏丹。
哈桑:喀布尔的苏丹!
阿米尔坐下,从背包里拿出一本皮革封面的书:《列王记》。
阿米尔:你想听故事吗?
哈桑:“罗斯坦和索拉布”!
阿米尔;不读这个了。
我都给你读过50遍了。
给你读鲁达贝的故事怎么样?
哈桑:这是你的书,阿米尔少爷。
阿米尔看出哈桑的失望。
阿米尔:好吧,好吧。
“罗斯坦和索拉布”。
今天是你的生日。
哈桑咧嘴而笑,单手撑住头部仰天躺着。
阿米尔翻到那一页,开始读起来。
阿米尔(继续):请听索拉布和罗斯坦的故事,不过这个故事催人泪下……30.外景,墓地,稍后广阔的蓝天上漂浮着白云,西个男孩坐在石榴树旁,一个人读故事,另一个人听故事。
阿米尔:若汝果为吾父,血刃亲子。
响亮的汽车喇叭声打断了朗读。
孩子们转身看到一辆闪亮的黑色68福特野马汽车停在山脚下。
爸爸坐在驾驶座上。
哈桑:你爸爸买新车啦?
阿米尔把书塞进背包,两个孩子全速向野马车奔去,哈桑的速度要快得多。
爸爸:我听说今天是某人的生日。
哈桑:这不是他在影片《布利特》中驾驶的车吗?
爸爸点点头。
哈桑对阿米尔咧着嘴笑。
哈桑(继续):史蒂夫·麦奎因!
哈桑爬进狭窄的后座。
爸爸:今天是你的生日,哈桑。
为什么不坐到前面来?
哈桑瞥了一眼阿米尔,后者耸耸肩。
他们交换了座位。
爸爸冲着哈桑笑。
他好像对这个哈扎拉男孩比对自己的儿子更加慈爱,相处得也更加轻松自在。
爸爸(继续):准备好收你的生日礼物了吗?
哈桑:是一本图画册吗?
爸爸:比它好。
哈桑:一把玩具手枪?
爸爸(发动汽车):还要好。
野马车的后轮扬起一团砂砾和尘土。
他们驶离的时候,哈桑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31.外景,贾德梅万大街,白天爸爸、阿米尔和哈桑驾车行驶在喀布尔河南边拥挤的街道上。
街头小贩们叫卖烤羔羊肉和海枣果;商贩们兜售鲜鱼和华丽的地毯等各类商品。
哈桑的脸上乐开了花。
街上的人都回头看着这辆闪亮的汽车,坐在前排的哈桑感到十分骄傲。
阿米尔闷闷不乐地坐在后座上。
几个美国嬉皮士在集市上闲逛,他们留着长发,戴着珠链,鞍着拖鞋。
野马车停在一家同牢房差不多大的店铺门口。
32.内景,塞弗的店铺,白天修鞋匠塞弗是个近乎瞎眼的老人,他的工作台上堆放着皮鞋。
他向爸爸点头示意,打开一扇活板门,引导孩子们走下一段木楼梯,来到阴湿的地下室。
在这里,塞弗真正的艺术作品才显露出来。
几十只色彩斑澜的风筝挂在墙上和天花板上。
塞弗的风筝堪称杰作,纸质的翅膀剪裁的比例恰到好处,骨架牢固平正。
阿米尔和哈桑以内行的眼光仔细观察并触摸这些风筝,设法判定哪些风筝的倾斜角度最佳,哪些风筝最容易操控。
哈桑挑选了一只镶黄边的大红色风筝,拿给爸爸看。
爸爸仔细检查后点头表示同意,还亲切地抚弄哈桑的小平头。
爸爸:挑得不错。
哈桑满脸欢喜,爸爸的嘉许让他颇为自豪。
阿米尔在屋角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33.内景,饭厅,夜晚爸爸、拉辛汗和阿米尔坐在餐桌边吃咖喱盖饭,阿里在一旁伺候他们。
从门道可以看见哈桑站在厨房里洗罐子。
屋外,第一场雪开始降落。
爸爸:比赛是明天吧?
你和哈桑准备好了吗?
阿米尔:我们一直在练习。
爸爸:我告诉过你那年我获胜的事吗?
拉辛汗:我保证,这事儿你告诉了喀布尔的每一个人。
爸爸:我割下来14只风筝。
我想这个记录到现在都还没破。
34.外景,后院,白天阿米尔和哈桑正在准备能割断其他风筝的玻璃线。
他们把几百英尺的线放进玻璃屑和胶水的混合物里,接着把线挂在树上,让它风干。
哈桑:我觉得你今天会让老爷引以为豪。
阿米尔:你这样想啊?
哈桑:印沙安拉(注6)。
阿米尔(怀疑的):印沙安拉。
一块玻璃碎片刺破了阿米尔的手指。
他看着鲜血从指尖冒出来。
35.外景,瓦兹尔·阿克巴·汗区,白天天空蓝得无可挑剔。
雪花压弯了街区中桑树的树枝。
喀布尔的孩子们倾巢出动,云集街头。
风筝斗士们和帮他们拿卷轴的人挤在一起,商讨最后的战术。
空中已经挂着至少50只各种颜色的风筝,如同纸质的鲨鱼,游弋搜捕食物。
各处屋顶上挤满了看客,他们斜倚在躺椅上,暖壶里的茶热气腾腾,录音机里传出歌星艾哈迈德·查希尔喧闹的音乐。
阿米尔和哈桑走在街心。
哈桑举着风筝,阿米尔拿着玻璃线卷轴。
哈桑穿着一双黑色的橡胶高统套鞋,厚毛衣和褪色的灯芯绒裤外面,罩着一件鲜绿色的长袍。
阿米尔穿着黑色的皮外套和蓝色的美国牛仔裤,围着一条红围巾。
阿米尔朝自家的屋顶看去,见到爸爸和拉辛汗坐在一把长椅上,两人都穿着羊毛衫,喝着茶。
爸爸挥手示意。
阿米尔:我有点儿不想在今天放风筝了。
哈桑:今天是个好日子。
阿米尔挪动双脚,注视着放风筝的人群。
哈桑上前一步,低声对阿米尔说话。
哈桑(继续):我们俩要对抗整个喀布尔。
我们会赢。
阿米尔:我欣赏你对逆境有清楚的认识。
两个男孩相视而笑。
哈桑:我们放吧。
他拿起那只镶黄边的红色风筝,舔舔手指,把它举起来,测试风向。
他带着风筝跑,阿米尔手里的卷轴转动着,直到哈桑停下来,大约50英尺开外,他将风筝举过头顶。
阿米尔猛拉两次线。
哈桑放开了风筝。
阿米尔低声念诵了一段阿拉伯祈祷文。
他用力拉线,把风筝放起来。
风筝很快升腾高飞,发出的声音宛如鸟儿拍打翅膀。
哈桑拍着手、吹口哨,跑在阿米尔身后。
阿米尔把卷轴交给他,抓住玻璃线,哈桑迅速将松弛的线卷起来。
越来越多的风筝斗士布满街道,拉扯他们的风筝线。
他们眯起眼睛抬头仰望天空,设法占据有利位置,以便割断对手的风筝线。
每个风筝斗士都有一个助手帮忙拿着卷轴和收放玻璃线。
哈桑的双手已经鲜血淋漓。
哈桑看到奥马尔,我们先前见过的那个技巧高超的风筝斗士。
奥马尔在街道尽头放他那只鲜亮的蓝风筝。
割线开始了。
第一只落败的风筝断了线,回旋着飘过邻近街区。
追风筝的人们追逐着那只随风飘扬的风筝。
每只跌落的风筝都会引来成群结队的追逐者,他们蜂拥着漫过大街小巷,让人想起潘普洛纳奔牛的街巷。
风筝从空中跌落,好似流星拖着闪亮、飘动的尾巴。
阿塞夫、瓦里和卡莫坐在一辆停靠在路边的皮卡上,喝着罐装果汁汽水,讥笑他们周围追风筝的小孩子们。
阿米尔不停地偷眼望向爸爸,爸爸坐在屋顶上同拉辛汗聊天。
哈桑(继续):阿米尔少爷!
阿米尔将视线收回空中,恰好及时发现一只绿色的风筝正在飞近。
阿米尔用线操控风筝左右起舞。
他的风筝最终胜利了,玻璃线撕掉了绿风筝的一只翅膀。
绿风筝一头栽向地面,一帮男孩子叫嚷着追它而去。
街头巷尾满是凯旋而归的追风筝者,他们高举着战利品,在朋友面前炫耀。
阿米尔:好多的奖品。
哈桑(耸耸肩):最后一只风筝才至关紧要。
阿米尔用力拖拉他的风筝线,他的风筝划破了一只带有螺旋状白色尾巴的亮黄色风竿。
哈桑(继续):漂亮!
阿米尔的食指因拖拉风筝线而割开一条口子,血液流到掌心。
好几个钟头过去了,天空阴云密布,太阳躲在它们后面,影子开始拉长。
屋顶上的看客们裹上围巾,穿上厚厚的外套。
只有四个风筝斗士仍然幸存。
阿米尔留意奥马尔的蓝风筝,它以一种具有威胁性的优美姿态在空中飞翔,玻璃线在微弱的阳光中闪闪发亮。
阿米尔:它干掉几只?
哈桑:我数过了,12只。
蓝风筝划破一只紫色的大家伙,转了两个大圈胜利起舞。
阿米尔:他想破爸爸的记录。
哈桑:我们要阻止他。
街头和屋顶上的看客们纷纷顿足、拍手、吹口哨、欢呼。
看客们:干掉它!
干掉它!
阿米尔的双手因为操控玻璃线而鲜血淋漓,他把红风筝升得略微高过屋顶,飞速掠过看客们的头顶,咔嚓一声割断一只白色风筝的线。
这是一种大胆的动作,人群大声呼喊。
哈桑:我们太低了。
阿米尔的红风筝和那只致命的蓝风筝成为最后的幸存者。
阿米尔看到蓝风筝朝他的风筝俯冲过来,力图利用红风筝高度不够的弱点。
一场追击开始了,这是两大斗风筝高手之间的追击,他们的纸鸢飞过街道上空,影子拖在雪地上。
看客们被这场最后的战役吸引住,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场格斗,指出一些异乎寻常、技巧高超的动作。
孩子们坐在高高的树枝上,这场空中会战令他们紧张得合不拢嘴。
阿米尔:多放些线!
多放些线!
哈桑放出更多的线,阿米尔用力拉,他的风筝优美地转了一个圈,飞到蓝风筝上面。
蓝风筝似乎觉察到它的危险。
它使出各种花招,拼死挣扎,试图摆脱险境,可阿米尔的风筝无情地向它逼近。
人群知道胜负即将揭晓。
看客们:干掉它!
干掉它!
阿米尔闭上双眼,松开拉着线的手。
寒风将风筝拉高,玻璃线又在他的手指上划开一个伤口。
阿米尔的红风筝倏地从蓝风筝旁边飞过,割断它的风筝线。
人群欢呼如潮,阿米尔睁开眼睛。
哈桑兴奋得大叫。
他冲到阿米尔身边,搂住他的脖子。
哈桑:好啊!
好啊,阿米尔少爷!
蓝风筝狂乱地打转,好像轮胎从高速行驶的汽车上脱落。
大街上每一个追风筝的人,大约四十个你推我搡的男孩子,开始出发追那只风筝。
阿米尔眨眨眼,一时间无法动弹。
最后,他终于尖叫一声,伸出空手抱着哈桑。
两个孩子跳上跳下,使劲大笑,几乎都快流出眼泪来。
哈桑(继续):你赢了,阿米尔少爷!
你赢了!
阿米尔:我们赢了!
我们赢了!
阿米尔看见爸爸站在屋顶边缘,双拳挥舞,放声大叫。
拉辛汗站在爸爸身边,脸上乐开了花。
阿米尔笑容满面。
他好像在父亲那颇具自豪感的光亮中成长了,站得更高,笑得更灿烂。
哈桑:我去帮你追那只蓝风筝。
他放下卷轴,撒腿就跑,他穿的那件绿色长袍的后褶边缘拖在雪地上。
阿米尔:哈桑!
把它带回来!
哈桑停下来,转身,双手窝成杯状围在嘴边。
哈桑:为你,千千万万遍!
他露出微笑,消失在街角之后。
阿米尔开始把风筝从天空收回来,人们涌上来向他道贺。
大人们拍拍他的后背,弄乱他的头发。
36.外景,街道,黄昏太阳快下山了。
天空被染成粉红色和紫色。
哈吉·雅霍清真寺的一位毛拉高声发出唱礼(公众祈祷召唤)。
市场不一会儿就空荡荡的。
阿米尔在零落的人群中小心翼翼地前行。
跛脚的乞丐身上披着一层又一层破布,小贩们肩上扛着地毯,卖肉的屠夫关上铺门。
他停在一个干果摊前,戴着蓝色头巾的摊贩把一箱箱松子和葡萄干放到骡子身上。
阿米尔:你看到一个哈扎拉男孩从这边经过吗?
穿一件绿色的长袍?
摊贩:像你这样的男孩干吗找一个哈扎拉人呢?
阿米尔:他是我家仆人的儿子。
摊贩:幸运的哈扎拉人,有这么关心他的主人。
他的父亲应该跪下,用睫毛扫去你脚上的灰尘。
阿米尔:你看见他了吗?
摊贩(指向南边):我看见一个男孩往那边跑了。
手里拿着一只风筝。
摊贩咕哝着说,把另一个箱子搬上骡背。
摊贩(继续):当然,这个时候他们恐怕已经逮住他了。
阿米尔:是谁?
摊贩:其他几个男孩。
他们一直追着他。
37.外景,老街区,稍后阿米尔在遍布棚屋和羊圈的壅塞老街区里寻找。
38.外景,小路,黄昏阿米尔跑上一条车辙纵横的小路,这条路连接到窄巷交错的平顶泥屋棚户区。
从某条小巷传出声音。
阿米尔蹑手蹑脚地走近巷口,屏住呼吸,在拐角处偷看。
39.外景,死胡同,黄昏小巷是个死胡同,里面凌乱地堆满了废弃物和瓦砾。
一个锈蚀的铸铁炉斜靠在墙边,铁炉一侧有个洞眼。
哈桑站在小巷尽头,摆出一副反抗的架势:双拳紧握,两腿微微分开。
在他身后的一堆瓦砾上搁着那只蓝风筝。
挡住哈桑去路的是先前碰到的3个小混混儿:瓦里站在一边,卡莫在另一边,中间是比他们都高的阿塞夫。
阿塞夫看起来放松而又自信。
他转动食指上的指节铜套。
阿塞夫:你的弹弓呢,哈扎拉小子?
嗯?
你今天看上去怎么没那么勇啊。
阿米尔安静地呼气。
他没有离开他的藏身之处。
阿塞夫(继续):不过我今天心情很好,可以饶恕你。
你们说昵,伙计们?
卡莫:太宽宏大量了。
尤其是受到他上次那样粗鲁无礼的对待之后。
阿塞夫(轻蔑地一挥手):饶恕你,就这样。
当然,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免费的。
我的宽恕需要一点儿小小的代价。
瓦里:没有什么是免费的。
阿塞夫:你这个哈扎拉小子运气不错。
因为今天,你的代价只是这只风筝而已。
是不是公平的交易啊,伙计们?
卡莫:不止公平呢。
哈桑:阿米尔少爷赢得比赛,我替他追这只风筝。
我公平地追到它。
这是他的风筝。
阿塞夫:忠心的哈扎拉人。
一条忠心的狗。
卡莫尖声发出一阵神经质的笑声。
阿塞夫(继续):在你为他做出牺牲之前,好好想想吧:他会为你做出牺牲吗?
难道你不感到奇怪,他为什么总是在周围没有人的时候才跟你玩?
阿塞夫(停顿,细察哈桑的脸色):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哈扎拉小子。
因为对他来说,你什么都不是,只是一只丑陋的宠物。
一种他无聊的时候可以玩玩的东西,一种他发怒的时候可以踢开的东西。
哈桑:阿米尔少爷跟我是朋友。
阿塞夫(轻蔑地哼了一声):朋友?
你这个蠢蛋。
够了,把风筝给我们。
哈桑弯腰捡起一块石头。
阿塞夫畏缩了,退后一步。
阿塞夫(继续):最后一次机会。
哈桑弯曲手臂,准备投出石块。
阿塞夫(继续):随便你吧。
阿米尔张开嘴,几乎喊出抗议声来。
但他什么也没做,只是看着,因恐惧而麻木。
阿塞夫挥挥手,另外两个男孩散开,形成一个半圆,把哈桑困在小巷里面。
阿塞夫(继续):我改主意了。
我不会拿走你的风筝。
我让你留着它,好让它永远提醒你我将要做的事情。
阿塞夫动手了,哈桑扔出石块,击中阿塞夫的额头。
阿塞夫大叫着扑向哈桑,将他打倒在地。
瓦里和卡莫一拥而上。
三个人重捶哈桑,打他的脸,踢他的肋骨。
哈桑拼命挣扎,可他太小了,太弱了。
阿米尔躲在墙后面。
他闭上双眼,咬着拳头。
打击声把他包围,还有痛苦的叫喊声,指节拍打皮肤的啪啪声。
很长时间阿米尔都没有动。
最后,嘈杂的声音终于静下来,只听到巷子里传来低吟的声音。
阿米尔睁开眼睛,又在拐角处偷看。
蓝色的风筝倚在铸铁炉旁边,哈桑的棕色灯芯绒裤丢在一堆碎砖块上面。
哈桑趴在地上,腰部以下赤裸在外。
卡莫和瓦里一人抓住他的一只手,将其从手肘处扭转,压在哈桑背后。
阿塞夫站在他们上方,用雪靴的后跟踩着哈桑的脖子后面。
瓦里:我不知道。
我爸爸说这是有罪的。
阿塞夫:你爸爸不会发现。
给这头蠢驴一点儿教训没什么罪。
瓦里:我不知道。
阿塞夫:随便你。
(对卡莫说)你怎么样?
卡莫:我……晤……阿塞夫:他只是个哈扎拉人。
卡莫望向别处,摇摇头。
阿塞夫(继续):那好吧。
你们就把他按住得了。
能做到吗?
阿塞夫跪在哈桑身后,双手放在哈桑的臀部,把他的光屁股抬起来。
他一只手放在哈桑的后背上,另一只手解开自己的皮带搭扣。
他拉开牛仔裤的拉链,脱掉内裤,在哈桑身后摆好位置。
哈桑没有挣扎。
没有抽泣。
一脸木然。
40.外景,狭窄的街道,黄昏阿米尔逃跑了———逃离那个小巷,逃离阿塞夫仓促而有节奏的呻吟,逃离哈桑的静默。
41.外景,市场,稍后阿米尔回到冷清的市场,躲进一个小隔间,蹲在用挂锁锁上的弹簧门边上。
他听到人声,还有奔跑的脚步声。
他从小隔间往外瞧,看到阿塞夫和他的同伙笑着快跑过去。
阿米尔深吸几口气。
他一直等到阿塞夫他们的声音完全听不见为止。
最后他站起来,走回泥屋棚户区旁边那条满是车辙的小路上。
在昏暗的光线中,哈桑步履艰难地向他走来。
哈桑手里拿着那只蓝风筝。
他的长袍前襟沾满泥迹。
衬衫衣领下方被撕破,他的双腿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会倒下。
他站稳后,把风筝递给阿米尔。
阿米尔:你去哪里了?
我在找你。
哈桑想说什么,可他的声音嘶哑,语不成声。
他用袖子擦擦脸,拭去泪水。
哈桑:老爷会担心的。
他一瘸一拐地朝家的方向走去。
阿米尔在后面注视着他。
血从哈桑的双腿之间滴下,染污了雪地。
42.内景,起居室,夜晚阿米尔打开门,拿着那只蓝风筝走进屋里。
爸爸在喝茶,听着收音机里的新闻。
看到阿米尔,爸爸笑了,站起来,张开双臂。
阿米尔把风筝放下,投入爸爸的怀抱。
43.外景,爸爸的房子,清晨屋檐上挂着的冰柱在阳光下滴水。
冰雪正在消融,北边的山冈上覆盖了一片绿色。
44.内景,饭厅,清晨阿米尔坐在餐桌旁边。
他的早餐已经准备好:烤馕饼、水煮蛋和红茶。
可哈桑却不见踪影。
阿米尔盯着餐盘,来回拨动水煮蛋。
阿里抱着一堆劈好的柴走进来。
阿米尔:哈桑昵?
阿里:他回去睡觉了。
阿里跪在火炉前,推开小门。
他手里拿着一根木柴,停顿了一下。
阿里(继续):最近几个星期他就只想睡觉。
干完活儿后,就裹到毛毯里。
我能问你点儿事吗?
阿米尔拨动餐盘里的鸡蛋,什么也没说。
阿里(继续):是出什么事了吗,阿米尔少爷?
有什么事他没告诉我?
阿米尔:我怎么知道?
也许他病了。
你也知道,人都会生病的。
45,内景,书房,夜晚爸爸看着报纸,喝着加了汽水的威士忌酒。
阿米尔在做家庭作业。
壁炉里的火烧得很旺。
爸爸把报纸放下,仔细端详他的儿子,露出微笑。
爸爸:最近在放映《万世英雄》。
我们今晚去看吧。
阿米尔点点头,非常兴奋。
爸爸(继续):不如你叫上哈桑一起去。
阿米尔:他不舒服。
爸爸(蹙额担心):真的呀?
他怎么啦?
阿米尔:感冒了还是怎么的。
阿里说,他睡睡就好了。
爸爸(打量了阿米尔一会儿):这几个星期我都没见到你们两个一起玩。
发生什么事了?
阿米尔:没事。
他就是有些不舒服。
爸爸:哈桑从来不生病。
(稍顿)不管出了什么问题,你都应该尽早解决。
别让问题越来越严重。
46.外景,墓地,白天阿米尔爬上山冈来到墓地。
他停在一堵低矮的石墙旁边,看到哈桑独自坐在石榴树的树荫之下。
地上落了几十个熟透的石榴。
哈桑尝试着看一本儿童读物。
显然读书对他而言太费劲了。
他缓慢地念出单词的读音。
阿米尔爬过那堵坍塌的墙,靠近哈桑。
哈桑抬起头,看着阿米尔笑了。
阿米尔:你在读什么?
哈桑(难为情):这是给小孩看的。
我只是……我试着学学看。
阿米尔点点头,没说什么。
哈桑(继续):我宁愿听你讲一个故事。
阿米尔:我不编故事了。
哈桑:为什么?
阿米尔:因为它们都很蠢。
哈桑:我不觉得它们很蠢。
我喜欢你的那些故事。
阿米尔盯着哈桑看了一会儿。
他拾起地上的一个石榴。
阿米尔:要是我用这个砸你,你会怎么做?
哈桑的笑容枯萎了。
不知怎的,他看上去苍老了,似乎这个问题催他老去。
阿米尔(继续):你会怎么做呢?
哈桑没有回答。
阿米尔朝他扔了个石榴,打中他的胸膛,石榴爆裂,红色的果肉四溅开来。
阿米尔(继续):还手啊!
哈桑看看胸前红色的污迹,又看看阿米尔。
阿米尔(继续):起来!
打我!
哈桑站起来,茫然失措,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也拿不准为什么会发生。
阿米尔又捡起一个石榴朝哈桑扔过去。
阿米尔(继续):还手啊!
还手啊!
阿米尔捡起一个又一个石榴掷向哈桑,扔完他能找到的所有石榴。
哈桑的身上和脸上溅满了红色的石榴汁。
阿米尔(继续):你是个懦夫!
懦夫!
阿米尔终于停手,筋疲力尽,气喘吁吁。
哈桑浑身血红,仿佛被行刑队开枪射击过一样。
哈桑弯腰拾起一个石榴。
他朝阿米尔走过去,用双手将石榴掰开,在自己的额头上磨碎。
石榴汁从他脸上滴下来。
他转过身,离开阿米尔,朝山下走去。
阿米尔凝视着他的背影,泪水溢满眼眶。
47.外景,爸爸的房子,白天一个叫萨拉胡丁的屠夫在一株杨树的树荫下宰杀了一头牛犊,鲜血浸湿了树下的青草。
被拴在树干上的两只绵羊悲惨地等待行刑。
工人们爬上橡树,挂上成串的小电灯泡。
其他人在院子里摆桌子。
木匠们在俯览花园的阳台上修造了一个舞台。
阿米尔站在爸爸身边,震惊地看着这一切。
萨拉胡丁:血水对树木有好处。
爸爸看到阿米尔脸上不安的表情,笑了。
爸爸:走吧,小寿星。
我们进屋去。
他把一只手搭在阿米尔的肩膀上,带着他朝屋子走去。
在路上,阿米尔看见哈桑和阿里往桌子上铺桌布。
哈桑看到阿米尔,阿米尔转移目光。
爸爸和阿米尔走上通向前门的台阶。
阿米尔:爸爸,你有没有想过请新的仆人?
爸爸把搁在阿米尔肩膀上的手放下,大吃一惊。
爸爸:我为什么要那样做?
阿米尔(已经后悔了):我猜你也不会。
随便问问罢了。
爸爸:我和阿里一起长大。
我的父亲带他回家,爱他犹如自己的儿子。
他待在我家40年了,整整40年啊。
你认为我会就这么赶他走吗?
爸爸的脸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
阿米尔低下头。
爸爸(继续):我从来没有打过你,但你要是再说这种话……(摇头)你真让我蒙羞。
还有哈桑……哈桑哪里也不去。
你明白吗?
(狂怒)我问你明不明白?
阿米尔:明白,爸爸。
爸爸走到前门,再也不看儿子一眼。
爸爸:哈桑哪里也不去。
48.内景,爸爸的房子,夜晚屋子里挤满了人。
宾客们或是手拿酒杯,在走廊上交谈,或是在楼梯上吸烟,或是倚在门口。
49.外景,爸爸的房子,夜晚树上闪烁着红色、蓝色、绿色的灯光,宾客们在树下聊天。
煤油火炬熊熊燃烧。
艾哈迈德·查希尔拉着手风琴,在舞台上歌唱。
舞者们则在舞池里翩然起舞。
阿米尔同爸爸一起走在人群中,摆出笑脸同来宾打招呼。
他亲客人的脸颊,拥抱上了年纪的妇女,跟客人握手。
阿米尔:非常感谢您的礼物。
谢谢。
谢谢光临。
阿里:阿米尔少爷。
阿米尔转身,看到哈桑的爸爸阿里。
他穿着露线的旧衣服,紧张不安地站在人群边缘,在这些有钱人中间显得格格不入。
阿米尔尴尬地点点头,在这位上了年纪的男人面前突然感觉到愧疚。
阿里交给他一个盒子。
阿里(继续):它太普通,配不上你。
不过哈桑和我还是希望你喜欢它。
生日快乐。
阿米尔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本精装本《列王记》,封面绘有浮雕图案,书里面附有光泽纸彩色插图。
他盯着这本书,拿不准该如何反应。
阿里(继续):哈桑说你的那本书旧了,还掉了页。
阿米尔(无法正视阿里的目光):谢谢。
阿塞夫(画外音):生日快乐,阿米尔。
阿塞夫站在他的父亲马哈茂德身边。
马哈茂德身材矮小,皮肤黝黑。
阿米尔僵住了。
阿塞夫注意到阿米尔的恐惧,咧嘴一笑。
爸爸担心儿子显得很无礼,严厉地看了阿米尔一眼,接着又对阿塞夫和马哈茂德微笑。
爸爸:感谢光临。
阿塞夫:派对很棒哦,阿米尔。
阿米尔没说话,依旧盯着地面。
爸爸:你不打算谢谢阿塞夫吗?
阿米尔:谢谢。
阿米尔走开了,再也无法忍受继续待在那个小圈子里。
他穿过纷乱的人群,不理睬人们拍他的后背,或者对他大喊“生日快乐”。
爸爸既生气又难堪,看他离开。
50.外景,河畔,夜晚爸爸的房子后面有一条狭长的河流,阿米尔坐在岸边,膝盖抵着胸脯,仰望天空中的星星。
拉辛汗(画外音):你不是应该招待你的客人吗?
拉辛汗走过来,冰块在他的玻璃酒杯里丁当响。
阿米尔:我不知道你也喝酒。
拉辛汗坐在阿米尔身边,审视他的酒杯。
拉辛汗:我喝酒。
(用手肘推阿米尔)不过只有在最重要的场合才喝。
阿米尔笑了。
拉辛汗举起酒杯,为寿星祝酒,然后喝了一口。
拉辛汗(继续):你知道,你可以告诉我任何你想说的事情,阿米尔。
任何时候都行。
阿米尔(不确定):我知道。
拉辛汗看着阿米尔,等待着,他黑色的眼睛深不见底。
拉辛汗:给你。
我差点儿忘了。
他递给阿米尔一本漂亮的皮面笔记本。
拉辛汗(继续):给你写故事用的。
阿米尔刚要向他道谢,爆炸的焰火撕破天空。
他们抬头,看见夜色中焰火闪亮。
拉辛汗笑着把阿米尔拉起来。
拉辛汗(继续):走吧,别错过你的派对。
51.外景,爸爸的房子,夜晚阿米尔和拉辛汗穿过大门。
所有的宾客都站在院子里,望着天空。
焰火哧哧作响,爆炸开来,变成花束。
在一次短暂的闪光中,阿米尔看到哈桑端着一个大银盘子,侍候阿塞夫和瓦里喝酒。
光亮消失了。
接着又是嘶嘶声,爆裂声,一道橘黄色的火光闪现:阿塞夫狞笑着,用指节敲击啥桑的胸口。
一片黑暗。
52:内景,阿米尔的房间,白天一堆礼物占据了房间的一个角落:宝丽来照相机、板球球板、几个装着现金的信封。
阿米尔坐在床上,审视一块手表,表面是蓝色的,金色的指针状如闪电。
53.内景,书房,白天爸爸坐在书桌旁签署各式各样的文件,背景处的收音机播送着新闻。
阿米尔(画外音):爸爸?
爸爸抬起头,看见儿子站在门口。
阿米尔(继续):你看见我的手表没有?
爸爸:我刚买给你的那只?
别告诉我已经弄丢了。
阿米尔:没有……我记得把它放在我的房间里了。
爸爸继续关注他的文件。
爸爸:我相信它会从什么地方冒出来。
54.外景,爸爸的房子,清晨阿里和哈桑推着一辆空的独轮车走出大门,去往集市。
55.内景,阿米尔的房间,接前景阿米尔从窗口望着他们,一只手拉着窗帘,另一只手拿着新手表。
56.外景,爸爸的房子,稍后阿米尔穿过院子,走进仆人的小屋。
57.内景,仆人的小屋,接前景阿米尔掀起哈桑的褥垫,把手表放在下面。
58.内景,爸爸的房子,稍后阿米尔敲书房的门。
爸爸(画外音):进来。
59.内景,书房,接前景阿米尔走进房间。
爸爸坐在书桌边签署文件。
他抬起头看到阿米尔板着一张脸。
爸爸:怎么啦?
60.内景,阿米尔的房间,稍后阿米尔透过窗户看见阿里和哈桑推着独轮车走上车道,车上满载着鲜肉、馕饼和水果。
爸爸从房子里出现,朝阿里走过去。
他们谈了一会儿。
爸爸指了指房子,阿里点点头。
61.内景,起居室,白天哈桑和阿里站在爸爸面前。
他们的眼睛红肿,好像两人都哭过。
阿米尔坐在皮沙发上。
爸爸:你偷了阿米尔的手表吗,哈桑?
哈桑看看阿米尔,阿米尔正专注地研究地毯。
哈桑看了他很长时间,然后垂下眼睛。
哈桑:是的。
阿米尔合上双目。
阿里愤怒地摇摇头。
爸爸点点头。
爸爸:我原谅你。
阿米尔抬头,他的父亲竟然原谅了哈桑,这让他很震惊。
阿里:我们要走了,老爷。
爸爸:什么?
阿里:我们没法在这里住下去了。
爸爸:可是我原谅他了,阿里。
你没听到吗?
阿里:我们现在不可能在这里过日子了,老爷。
我们要走了。
阿里伸出手臂环绕他儿子的肩膀。
他的眼光瞟向阿米尔,那是一种冷冷的、不谅解的眼神。
爸爸摊开双臂,手心冲上。
爸爸:我不茌乎手表。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阿里:对不起,老爷,可是我们已经打好包了。
我们已经决定了。
爸爸看上去不知所措,脸上露出悲痛的神情。
爸爸:阿里,我没有供养你吗?
我对你和哈桑不好吗?
请不要这样做。
哈桑的脑袋低垂,肩膀松垮。
爸爸(继续):至少得告诉我为什么。
请告诉我。
阿里摇摇头。
他的手臂搂住哈桑的肩膀,转身把哈桑带到门口。
爸爸(继续):我不准你这么做!
听到没有?
我不准你这么做!
阿里在门口停住,回望爸爸。
阿里:尊敬的老爷,你不能禁止我做任何事情了。
我们不再为你工作了。
62.内景,阿米尔的房间,白天阿米尔透过窗户看见阿里和哈桑走过一座小桥,带着几个破旧的小提箱。
爸爸在下面的院子里关上铁门,走回屋子。
哈桑转身,最后看了一眼爸爸的房子。
阿米尔侧身离开窗户,躲着不让他看到。
63.外景,喀布尔,夜晚一轮新月照耀着清真寺和光塔。
一声尖叫响彻长空。
64.内景,阿米尔的房间,夜晚头顶上一架战斗机的轰鸣声把阿米尔惊醒。
他坐起来,盯着窗外,困惑而又迷惘。
爸爸(推开房门):打个包。
只装你需要的东西。
65.外景,贾德梅万大街,夜晚一辆装甲兵员运输车驶过露天集市上空荡荡的摊位。
66.外景,市场,夜晚端着AK-47式突击步枪的俄国士兵在空旷的街道上巡逻。
67.内景,起居室,夜晚爸爸坐在书桌旁试着打电话。
拉辛汗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收音机里净是亲苏的宣传报道。
爸爸:线路不通。
拉辛汗:他们炸了电话局。
他们会追着每一个他们所认为的反苏分子不放。
68.内景,阿米尔的房间,夜晚阿米尔最后看了看那堆玩具和家族的镶框照片。
他把所有这些东西都舍弃了,只带了两本册子:《列王记》和拉辛汗送给他的皮面笔记本。
他把它们塞进小提箱里。
69.内景,起居室,夜晚爸爸:他们会来抓我的。
拉辛汗:我们还不知道呢。
爸爸:看看你的过去,我的朋友。
等我们知道的时候,就太晚了。
(疲倦的笑容)你知道我是怎样的人。
你知道我怎样说话。
爸爸开始拿掉墙上的镶框照片。
他凝视着新婚照片上过世的妻子的脸,然后看着拉辛汗。
爸爸(继续):你能帮我照看房子吗?
俄国人走了,我们就回来。
拉辛汗:万一他们不走呢?
爸备:每个人都会走的。
这个国家不会善待入侵者。
拉辛汗:那你昵,我的朋友?
你要去哪里?
爸爸:先去巴基斯坦。
然后……哪儿对孩子最安全,我就去哪儿。
拉辛汗:蛇头们提供去巴基斯坦的安全通道,要价是每人五千。
我肯定他们不会要支票。
爸爸(拿起桌上的一串钥匙):那一辆野马车呢?
70.外景,乡村的道路,拂晓一辆破旧的俄国卡车在路上行驶。
71.内景,卡车,白天十来个乘客挤坐在卡车后斗的两条长凳上,后斗罩着帆布篷。
他们的行李箱夹在两腿之间。
阿米尔坐在爸爸旁边。
他们对面坐着一个魁梧的男人,包着天蓝色头巾,一手抱着婴儿,另一只手用拇指数念珠。
他年轻的妻子坐在他旁边,黑色的披巾包住头部。
72.外景,检查站,白天旧卡车停在一处俄军检查站。
73.内景,卡车,白天卡车司机和一个俄国士兵在车外低声交谈,乘客们听他们说话。
俄国兵发出刺耳、格格的笑声。
靴跟喀嚓喀嚓踩在柏油路上。
司机卡林掀开罩在卡车后面的帆布。
他和那个俄国兵向里面张望。
卡林骨瘦如柴,留着细细的八字须。
俄国兵的脸面活像斗牛犬,嘴上叼着香烟。
他不成调地哼着歌,用手指敲打卡车的后挡板,目光从一个乘客扫到另一个乘客。
他的目光落在围着黑色披巾的少妇身上。
他朝卡林说了几句俄语。
卡林简短地回答。
士兵大声嚷嚷了几句,卡林畏缩了。
卡林清清喉咙,低下脑袋。
卡林:他想和车后那位女士单独待半个小时。
那位年轻的妇女拉下披巾,盖住脸,开始啜泣。
坐在她丈夫膝上的婴儿也哭起来。
她丈夫紧张地盯着士兵身上的手枪。
丈夫:求求那个士兵大人发发慈悲呢。
(绝望)也许他也有妻子。
卡林(无法正视那位丈夫的眼睛):这是他放我们过去的代价。
爸爸站起来。
阿米尔抓住他的腿,想让父亲不要干涉,可爸爸将阿米尔的手扒开。
他对卡林说话,但眼睛却直视着那个俄国人。
爸爸:我想让你问这个人,他的羞耻心到哪里去了。
卡林翻译。
俄国人回答。
卡林:他说这是战争。
战争中无所谓羞耻。
爸爸:跟他说他错了。
战争不会抹煞合乎礼仪的正派。
士兵对卡林说了什么,嘴角露出一丝邪笑。
卡林:老爷,这些俄国佬不像我们。
他们不懂得什么是尊重、荣誉。
爸爸:他说什么?
卡林:他说他一枪崩了你一定感觉很爽,就像……卡林朝那个少妇努努嘴。
士兵弹掉还未吸完的香烟,拔出手枪。
爸爸:告诉他,我就算中了一千颗子弹,也不会让这种龌龊下流的事情发生。
俄国人举起手枪。
阿米尔拉着爸爸的衣袖。
阿米尔:爸爸,求你坐下吧。
他真的会开枪。
爸爸(打开阿米尔的手):我没教过你吗?
(转向士兵)告诉他最好一枪就打死我。
因为如果我没有倒下,我会把他撕成碎片。
该死的!
俄国兵把枪口对准爸爸的胸膛。
有人喊俄国兵的名字,他转过身,看到一个头发灰白的军官匆匆朝他们走来。
俄国兵转转眼睛,把枪放回皮套。
军官瞪了士兵一眼,再看卡车里面,确定没有人受伤。
军官用俄语对他的下属大吼,然后转向卡林,挥挥手。
俄国军官:走吧,走吧。
卡林登上驾驶室,开始发动引擎。
爸爸坐下来,眼睛还盯着那个年轻的士兵。
士兵向他送去一个飞吻。
74.内景,卡车,稍后乘客们默默地坐着。
那个少妇的丈夫突然站起来,蹲在爸爸面前,亲吻他的手。
75.外景,贾拉拉巴德,夜晚卡车停在两条土路的交叉口。
卡林掀开帆布。
乘客们下车。
爸爸:我们为什么停下来?
卡林:我们不能用这辆卡车运你们穿过边境。
我们没有那么多钱买通所有的俄国人。
爸爸瞪着这个瘦小的男人,感到受了欺骗。
爸爸:然后怎样呢?
卡林做手势指了指街道的尽头,一辆旧油罐车绕过街角朝难民们驶来。
爸爸(继续):你是在开玩笑吧。
卡林:随便你,老爷。
76.外景,卡林的房子,稍后难民们一个接一个地登上油罐车的后踏板,爬上梯子,滑进空油罐。
爸爸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鼻烟盒。
他把盒子清空,从土路上抓取一把阿富汗的泥土。
他亲吻泥土,把它倒进盒子,把盒子藏在胸前的口袋里,贴着他的心。
阿米尔爬上梯子,看到油罐像个黑暗的无底洞,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油罐里漆黑一片,宛如一个钢棺材。
爸爸在阿米尔之后爬上梯子。
他用他的大手紧紧抓住阿米尔的肩膀。
爸爸:这一路上我都会陪着你。
阿米尔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滑进黑影中。
77.内景,油罐车,夜晚四周一片黑暗。
车轮压碎砂砾的声音穿透了油罐的金属壁。
一个婴儿哭了起来。
男人和女人们轻声抽噎,祷告。
长时间的黑暗。
接着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奇迹,某个东西发出绿光。
那是爸爸的手表。
爸爸:看见了吗?
阿米尔:看见了。
爸爸:别害怕,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在手表微弱的绿光下,阿米尔蜷缩着靠在爸爸身上。
这个孩子近乎惊恐。
阿米尔:我不能呼吸了,爸爸……爸爸:嘘。
想点儿别的事。
想想鲁米。
阿米尔:鲁米?
爸爸:你不是背过他的诗吗?
我想听一首。
阿米尔静默了片刻,回忆诗句。
当他开始吟诵的时候,声音微弱、胆怯,一如他处境的恐怖。
78.外景,边境的道路,接前景油罐车在黑暗中滚滚向前。
阿米尔的声音获得了自信。
阿米尔(画外音):“如果我们睡去,我们都会沉寂。
如果我们苏醒,我们在他手里。
如果我们哭泣,我们是他饱含雨滴的云朵。
如果我们欢笑,我们是他那一刻的闪电。
(继续)如果我们怒而战斗,那是他愤怒的反映。
如果我们寻求和平和谅解,那是他爱的表达。
”79.外景,加油站,白天字幕:加利福尼亚州,弗里蒙特,1988年一辆新上蜡的黑色68野马轿车停在一个加油泵前。
司机是白人男子,穿着皮夹克。
他下车走迸便利店。
80.内景,便利店,白天爸爸穿着加油站工作服,站在防弹玻璃后面。
在明亮的荧光下,他的脸色显得苍白而憔悴。
他咳了几声,用手帕包住嘴巴。
现在的他老多了,身材有点儿缩小,胡子渐渐灰白,头发渐渐稀疏。
白人男子:一包“骆驼”。
爸爸把香烟递给他,收钱,找零。
他看到窗外停着的那辆车。
爸爸:车很漂亮啊。
爸爸说的英语带有浓重的口音,有时还很费力。
白人男子:谢谢。
男子走出便利店,爸爸看着他走向那辆闪亮的野马。
81.内景,便利店盥洗室,白天爸爸打好领带,在镜前端详自己。
他穿着一套棕色西装,那套西装历经许多美好的日子。
82.外景,社区学院,白天毕业典礼之日。
校园绿地上搭起了一座高台。
身穿礼服袍、头戴方帽的毕业生们逐一从院长手中接过毕业文凭。
学生的家人们坐在绿地的折叠椅上,噼里啪啦拍着照,为他们胼爱的人欢呼。
身穿棕色西装的爸爸离开人群,站得笔直。
教务长对着台上的麦克风宣读毕业生名单,被念到名字的学生走向前。
教务长:理查德·伊达尔戈。
阿伦·希尔。
丹尼斯·霍金。
珍妮弗·霍利迪。
戴蒙·胡珀……阿米尔(24岁)等着教务长念他的名字。
爸爸站着,等待着,为儿子深深感到骄傲。
83.内景,低等酒吧,夜晚爸爸把阿米尔(现在穿着打褶长裤和运动衫)带到一家低等酒吧。
头戴棒球帽的白人男子玩着台球。
香烟的烟雾缭绕着台球桌。
他们盯着刚刚走进来的两个阿富汗人。
爸爸和阿米尔在吧台找到位置,坐在一个老头身边。
在发出蓝光的麦克罗啤酒商标下,老头粗糙的脸庞显得病恹恹的。
爸爸点了一根烟,用英语对酒吧侍应生说:爸爸:今晚我太高兴了。
今晚我和我的儿子一起喝酒。
爸爸(轻拍老头的后背)(继续):请给我的朋友来一杯。
老头脱帽致意,露出微笑。
他没有上排的牙齿。
爸爸(继续):你喝什么?
老头:苏格兰威士忌。
爸爸(对侍应生说):一杯苏格兰威士忌,两杯啤酒。
酒端上来了,爸爸同老头、阿米尔碰杯。
他三口就把啤酒喝光。
爸爸(继续):再来一杯,伙计。
阿米尔小口小口地喝酒,迟疑不决。
爸爸(继续):我的儿子,大学毕业生。
阿米尔:只是一所社区学院。
爸爸:那也是大学呐。
有朝一日,你就是阿米尔大夫啦。
阿米尔:我想写作。
爸爸:写作?
阿米尔:你知道,短篇故事之类的。
爸爸:啊!
那么你不当医生救死扶伤,而要编故事啦?
为了挣钱,来加油站和我一起工作吧。
我们把你的毕业文凭挂在墙上。
爸爸叹口气,从碗里抓起花生米吃。
他转身对着台球桌,刚好看见一个玩家打了一记擦边的好球。
爸爸(继续):漂亮!
漂亮!
打球的人转身看着爸爸。
爸爸(对侍应生说):给这些先生们来一大罐啤酒。
84.内景,低等酒吧,稍后爸爸:我的儿子今天大学毕业了。
台球手们向阿米尔举杯。
台球手甲:有前途,小伙子。
每个人都喝着酒。
爸爸站起来,把酒杯里的啤酒撤到木屑地面上。
爸爸:去他妈的俄国佬!
大家大笑,对这个疯狂的阿富汗人印象深刻。
酒吧顾客们:去他妈的俄国佬!
每个人又都喝酒。
自动唱机里响起乡村音乐,大家就像过节一样。
阿米尔笑着摇摇头。
甚至在这里,离家乡万里之遥的地方,爸爸依然是公众场所里最受欢迎的人。
爸爸喝着啤酒,把一只手放在阿米尔的肩上。
爸爸:哈桑应该在这里的。
这会让他很开心。
阿米尔的笑容隐去。
85.外景,圣何塞跳蚤市场,白天爸爸和阿米尔在跳蚤市场的旧货区有自己的摊位。
通道两侧的其他摊位均被阿富汗人占据。
录音机里播放着阿富汗音乐。
在靠近市场边沿的地方,一家哈扎拉人兜售针织套衫和帽子。
阿富汗人并没有忙着跟顾客讨价还价,他们在阴凉处聊天,喝茶,吃杏仁饼。
爸爸沿着过道闲逛,双手庄重地贴在胸前,同那些来自喀布尔的老相识们打招呼。
阿米尔照看摊位。
在给一位顾客找零的时候,阿米尔看到爸爸和一位上了年纪、气度不凡的先生走过来。
爸爸:阿米尔,这位是将军大人,伊克伯·塔赫里先生。
他在喀布尔获得过军功勋章。
将军礼貌性地哈哈大笑。
他一头银发往后梳,露出平滑的、棕褐色前额。
他身穿灰色三件套,因为洗熨过太多次而泛着亮光。
塔赫里将军:这样的介绍可不敢当。
你好,我的孩子。
阿米尔(跟将军握手):你好,将军大人。
爸爸:阿米尔将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作家。
塔赫里将军:印沙安拉。
你会写我们的国家吗?
或许可以写写历史。
阿米尔:我写小说。
塔赫里将军:啊,讲故事的。
嗯,人们需要故事来转移注意力。
索拉雅(画外音):爸爸,你忘了你的茶。
大家转过身。
索拉雅是一个身材苗条的美人,满头黑发如丝绒般。
她拿着一个打开的保温瓶和一个塑料杯。
阿米尔眨眨眼,凝望着她。
她那长长的睫毛下胡桃色的眼睛跟阿米尔对望了一会儿,移开了视线。
塔赫里将军:你真乖,我亲爱的。
索拉雅转身,朝自家的摊位走去。
他们家的摊位离这边有两条通道远。
阿米尔目送她离开。
塔赫里将军(继续):我的女儿,索拉雅。
(掏出金怀表看时间)好啦,到时间去收拾收拾了。
他和爸爸互相亲吻面颊。
他用双手握住阿米尔的一只手。
塔赫里将军(继续):祝你写作顺利。
将军离开他们。
爸爸盯着阿米尔,露出微笑。
阿米尔:怎么了?
爸爸:她是不是给你留下印象啦?
阿米尔:拜托,爸爸。
爸爸哈哈大笑,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
86.内景,厨房,夜晚阿米尔在一架旧的手动打字机上专心打字。
爸爸(画外音):你在写什么呢?
阿米尔抬起头,看到爸爸站在门口,抽着烟。
阿米尔:写故事。
爸爸:谁说医生就不能写故事啦?
阿米尔笑了,看着白纸上打好的字迹。
爸爸叹口气。
爸爸(继续):好好写。
爸爸退出房问,关上门,留下他儿子独自一人和打字机在一起。
87.外景,爸爸和阿米尔的货摊,白天天气闷热。
爸爸用报纸往脸上扇风。
阿米尔数着他们挣的钱。
五元、一元的钞票,还有硬币。
爸爸:挣了多少?
阿米尔:160美元。
爸爸:还行。
阿米尔(站起来,伸伸懒腰):你要来杯可乐吗?
爸爸:好啊。
阿米尔从摊位后面走出来。
爸爸(继续):当心点儿,阿米尔。
阿米尔:当心什么?
爸爸:那位将军是地道的普什图人。
有荣誉和骄傲。
阿米尔:我不过是去给我们买可乐。
爸爸:别让我难堪,我就这点儿要求。
阿米尔:我不会的。
天哪,爸爸。
爸爸点了根烟,继续扇着风。
88.外景,索拉雅的货摊,稍后索拉雅坐在货摊后面看书。
摊桌上摆满了旧的烫发钳和领带。
阿米尔走近时,她抬起头。
阿米尔:你好。
索拉雅:你好。
她等着阿米尔继续说下去。
阿米尔费劲找话茬。
阿米尔:将军大人今天在吗?
索拉雅:他去那边了。
索拉雅指指方向,一只银手镯从她的手腕滑到胳膊肘。
阿米尔:你可不可以跟他说,我路过这里,问候他一下?
索拉雅:我会的。
阿米尔:谢谢。
阿米尔点头微笑。
索拉雅盯着他,不确定他们的谈话是否结束了。
阿米尔(继续):哦,我叫阿米尔。
也许你需要知道,才好跟他说。
说我路过这里……索拉雅:好的。
阿米尔:……问候他一下。
(挪了挪脚,清清喉咙)我要走了。
抱歉打扰你。
索拉雅:不,没有的事。
阿米尔:哦,那就好。
阿米尔举步离开,可又停下,转身。
阿米尔(继续):我能问问你在读什么书吗?
这句话似乎有种魔力,让周围的阿富汗人不再说话,安静下来。
他们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阿米尔和索拉雅。
索拉雅把书的封面给阿米尔看。
《呼啸山庄》。
索拉雅:你读过吗?
阿米尔(点头):是个悲伤的故事。
索拉雅:悲伤的故事才能出好书。
阿米尔:的确如此。
索拉雅:我听说你也写作。
阿米尔振奋起来。
他踌躇了一下,而后鼓起勇气:阿米尔:你想看看我写的故事吗?
索拉雅(紧张不安地瞟向周围):好啊。
阿米尔点头微笑,离开她的货摊。
他觉察到走错了方向,又折返回来,朝另一个方向走,最后一次冲索拉雅点头。
89.内景,厨房,夜晚阿米承在打字机上敲击键盘。
90.内景,起居室,接前景爸爸边看一份法尔西语报纸,边喝红茶。
他快速翻动页面。
他咳了一声,又咳了一声,剧烈的咳嗽使他在椅子上不得不弯下身子。
这阵咳嗽过后,爸爸靠在椅背上,合上双目,设法减缓急促的呼吸。
他听着儿子的打字声,露出笑意。
91.外景,公寓大楼,白天阿米尔和爸爸把箱子从他们的公寓搬到停靠在路边的运货车上。
阿米尔往车里装货的时候,爸爸停在楼梯口,呼吸困难。
等到阿米尔回头看的时候,爸爸已经设法掩饰住他的虚弱。
他勉力抬着箱子往前走。
92.外景,圣何塞跳蚤市场,白天阿米尔大步走在过道上,摆出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手里拿着一卷订好的纸张。
93.外景,索拉雅的货摊,白天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仔细检查一套锡镴蜡扦。
大腹便便的男人:这个多少钱?
索拉雅:5美元。
大腹便便的男人:3美元吧。
索拉雅:好吧。
这个男人掏出三美元,拿着蜡扦走了。
阿米尔看到了这笔交易。
阿米尔:你不太会讲价啊。
索拉雅抬起头,看见阿米尔,微微一笑。
索拉雅:我妈妈也总这么说我。
阿米尔:我给你带了些东西。
他把那卷纸递给她。
索拉雅:你还记得。
她看上去很高兴,小心翼翼地拿着纸卷,仿佛她捏得太过用力,纸卷就会碎裂一样。
突然间,她的笑容消失了。
眼睛盯着阿米尔的身后。
阿米尔转过身,同她的父亲正好面对面。
塔赫里将军(淡淡的微笑):阿米尔,我们抱负远大的说故事的人。
真是荣幸啊。
阿米尔:你好,将军大人。
将军经过阿米尔身旁,走到货摊。
塔赫里将军:今天天气很好,是吗?
他一只手伸向索拉雅。
她把纸卷交给他。
塔赫里将军(继续):他们说这周会下雨。
难以置信,是不是?
他把纸卷扔进垃圾桶,转向阿米尔,一只手搭在这个年轻人的肩膀上。
他领着阿米尔,温和但又坚决地,离开货摊。
塔赫里将军(继续):你知道,我的孩子,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你是个规规矩矩的男孩,我真的相信,但是———塔赫里将军(叹息,挥手):有时候,即便是规规矩矩的男孩也需要提醒。
所以,我有责任提醒你,你的身边都是你的同行。
他们停下来。
将军那毫无表情的双眸直盯着阿米尔的眼睛。
塔赫里将军(继续):你瞧,这里每个人都会讲故事。
将军微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
塔赫里将军(继续):代我向你父亲问好,阿米尔。
94.外景,爸爸和阿米尔的货摊,稍后爸爸把一个玩具熊卖给一位老妇人。
爸爸:给你孙女买的?
老妇人:给我的曾孙女买的。
爸爸:你都有曾孙女啦?
不可能。
老妇人哈哈大笑,带着玩具熊离开。
阿米尔回到货摊,没精打采,闷闷不乐。
爸爸(继续):怎么啦?
阿米尔:没事。
爸爸:是将军?
(阿米尔点头)唉,阿米尔。
爸爸准备再说些什么,但却咳嗽起来。
起初,阿米尔沉浸在自己的忧虑中,并未在意。
可爸爸咳个不停,阿米尔转向爸爸。
阿米尔:爸爸?
爸爸抬起手,好像在说,没关系,可还是咳个不停。
阿米尔赶紧走到他身边。
爸爸深吸了几口气,抓住儿子的手。
95.内景,检查室,白天爸爸没穿衬衫,坐在检查台上。
斯塔罗宾大夫把听诊器放在他的胸口给他听诊。
爸爸盯着大夫。
阿米尔站在一旁看着。
爸爸:你是哪里人,大夫?
斯塔罗宾大夫:我在密歇根长大。
来这里上医学院。
你一旦适应了加州的阳光……爸爸:你的家族呢?
斯塔罗宾大夫:哦,我的家族。
晤,我想最初从俄国来。
爸爸推开听诊器,滑下检查台,抓起衬衣。
迷惑不解的医生看看爸爸,又看看阿米尔。
阿米尔同医生握手道歉。
96.内景,第二个检查室,白天爸爸坐在另一张检查台上,阿曼尼大夫给他听诊。
阿曼尼大夫是伊朗人,留着弯曲的小胡子。
爸爸对阿米尔安详地微笑。
阿米尔转转眼睛。
97.内景,阿曼尼大夫的办公室,白天阿曼尼大夫坐在办公桌后面,面前摊放着CAT扫描和支气管镜检查报告。
爸爸和阿米尔坐在他对面。
阿曼尼大夫:检查结果出来了。
爸爸仔细端详着医生的脸色。
他知道他会听到什么。
爸爸(对阿米尔说):在外面等我。
98.内景,医生的候诊室,稍后阿米尔忐忑不安地等着爸爸。
看到爸爸出来,他站起来。
父亲和儿子对望了好长一会儿。
最后爸爸耸耸肩,略微露出笑意,那是在说:没救了。
99.内景,病房,白天爸爸躺在床上,靠输液维持营养。
自我们上次见到他时,已过去一段时间。
他变得更加虚弱,疾病吸干了他的肤色。
阿米尔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用圆珠笔在一份打字稿上改错。
爸爸看着他。
爸爸:读给我听。
阿米尔抬起头。
他把打字稿放在一边,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份报纸。
爸爸(继续):不,不……给我读一个你写的故事。
阿米尔(吃了一惊):真的吗?
爸爸:你是个作家,不是吗?
阿米尔:可是还在修改……爸爸:读吧。
阿米尔(有点儿紧张):故事的名字叫“喀布尔的苏丹”。
爸爸:好名字。
阿米尔:“一个冬天的夜晚,俄国人来了。
他们的战斗机撕裂了天空,他们的坦克隆隆沿街驶去,留下破裂的柏油路。
”100.内景,医院病房,稍后时间过去了,外面的灯光暗淡,阴影变换。
阿米尔:“昨夜,我梦到我又回到了喀布尔。
这座城市己被毁坏,我走在街上。
喀布尔的居民现在都变成了骷髅。
骷髅们在夜市上叫卖,骷髅们喝着浓茶,骷髅们在月光下玩扑克。
我经过的时候,他们跟我打招呼,牙齿喀哒作响。
‘你好,兄弟,’他们对我说,‘欢迎回家。
”’阿米尔念完了,抬起头,等待爸爸的反应。
爸爸:继续念下去。
阿米尔:这就是结尾了。
爸爸:那不是结尾。
阿米尔(笑着把纸张放回文件夹):这是我的故事。
我想怎么结尾就怎么结尾。
爸爸:你的老师们是那样教你的吗?
他抬起手臂,愁眉不展地看着手臂上突出来的塑料管。
爸爸(继续):我厌烦了这些仪器。
明天你带我回家吧。
阿米尔:可是阿曼尼大夫说———爸爸(严厉):这不是阿曼尼大夫的决定。
敲门声响起。
阿米尔站起来去开门。
他对门外的访客微笑,把他们让进屋里。
是塔赫里将军、他的妻子贾米拉和索拉雅。
阿米尔和索拉雅对望了一眼,又同时将目光移开。
塔赫里将军握住爸爸的手。
塔赫里将军:你怎么样了,朋友?
爸爸示意他看看臂上的输液管,淡淡一笑。
将军回以微笑。
爸爸:你们不应该如此麻烦。
贾米拉:不麻烦。
塔赫里将军:一点儿都不麻烦。
你需要什么吗?
什么都行,把我当成你的兄弟,尽管吩咐。
爸爸(在枕头上摇头):你们能来就已经让我很高兴了。
塔赫里将军笑着握紧爸爸的手。
塔赫里将军:你怎么样,阿米尔?
你需要什么吗?
阿米尔:不了,谢谢,将军大人。
我———阿米尔喉头哽塞,眼中噙着泪水。
他冲出病房。
101.内景,医院走廊,稍后阿米尔站在灯箱边上,倚着墙壁,尽力克制自己不要崩溃。
爸爸病房的门开了,索拉雅走出来。
索拉雅:我很抱歉,阿米尔。
阿米尔(挤出笑容):你最好还是进去,不然你父亲就该出来逮我啦。
索拉雅:你的故事让我哭了。
阿米尔:你看过了?
索拉雅:你觉得我会让它留在垃圾堆里吗?
(食指贴嘴唇)我们的秘密?
阿米尔:我们的秘密。
索拉雅:你写得太美啦。
她走开了。
阿米尔露出笑容。
难以置信。
102.内景,爸爸的公寓,起居室,夜晚爸爸躺在长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羊毛毯。
阿米尔为他端来热茶和一盘烤杏仁。
阿米尔把盘子放在咖啡桌上,用手臂环住父亲,把他扶起来,用毛毯盖好。
爸爸消瘦得很厉害。
阿米尔:还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吗?
爸爸:不用了,孩子。
谢谢。
阿米尔:那么,我想你能不能为我办点儿事情。
如果你的身体还撑得过去的话。
爸爸抬头望着儿子。
阿米尔(继续):我想你帮我提亲。
让塔赫里将军把女儿嫁给我。
爸爸(干枯的嘴唇露出微笑):你想好了吗?
阿米尔:从来没有这么清楚过。
爸爸:把电话给我。
还有通讯簿。
阿米尔眨眨眼———他没想到会发生得这么快。
阿米尔:现在?
爸爸:不然什么时候?
阿米尔笑了笑。
他把电话和通讯簿交给父亲。
爸爸找到塔赫里将军家的电话号码,拿起听筒拨号。
在等待电话接通之前,他瞥见儿子很紧张,便对他眨巴眼睛。
爸爸(继续):是将军大人吗,晚上好……是的,好多了好多了……谢谢你来看我……将军大人,我打电话是想问问,明天早上我可不可以去拜访你。
有件体面的事情……是的……11点可以。
到时见。
爸爸挂上电话。
父子对视。
阿米尔突然大笑起来,爸爸也跟着他笑。
103.内景,爸爸的卧室,早上阳光从窗口倾泻进来。
阿米尔帮爸爸穿上干净的白衬衫,为他打好领带。
领扣和爸爸的脖子之间有两英寸的间距。
104.外景,塔赫里家的房子,早上一辆大众汽车停在路边。
阿米尔跳下驾驶座,绕到副驾驶座一侧把爸爸扶下车。
爸爸一站稳,就要把他的儿子赶走。
爸爸:回家去。
一小时后我给你打电话。
阿米尔:好吧。
祝你好运。
爸爸笑了。
转身朝塔赫里家走去。
105.内/外景,爸爸的公寓,白天阿米尔拿着一个无绳电话,在公寓大楼二层过道上来回走动。
他走进公寓,查看时间,又开始踱步。
电话铃响起。
他盯着电话看了一会儿才接听,希望它会传递好消息。
阿米尔:怎么样?
爸爸(画外音):将军同意了。
阿米尔(松了一口气,坐下):他同意了?
爸爸(画外音):是的。
不过索拉雅想先跟你谈谈。
阿米尔:谈什么?
爸爸(画外音):谈什么?
我怎么知道谈什么。
她就是想跟你谈。
106.内景,塔赫里家的房子,白天索拉雅的母亲贾米拉打开前门,把阿米尔让进屋,笑容满面。
贾米拉:欢迎你,阿米尔。
想喝茶吗?
塔赫里将军笑着同阿米尔握手。
塔赫里将军:他可不是来喝茶的。
爸爸坐在沙发上,虚弱而快乐。
他和将军在一块旧木头棋盘上玩15子游戏。
他冲儿子微笑,点头表示祝贺。
索拉雅走迸起居室,局促不安,勉强挤出笑容,最后还是盯着地板,紧张得要死。
贾米拉:来,我们出去走走。
贾米拉抓住阿米尔的胳膊肘,带他出去。
107.外景,郊区的街道,白天阿米尔和索拉雅走过一幢幢带草坪的小房子,草坪修剪得都很整齐。
两个人没说话,看上去非常不自然。
阿米尔转身看着身后离他十步远的索拉雅。
索拉雅:你认为他们不会让我们两个单独走走的,是吧?
他们非常传统。
阿米尔:我知道。
索拉雅:我们不能够单独在一起,直到———阿米尔:直到新婚之夜。
索拉雅:是的。
阿米尔:不过你想有个新婚之夜吗?
我是说,和我?
索拉雅:当然想。
只是……我想告诉你一些事情。
一些你需要知道的事情。
我不想我们刚开始就有秘密。
(稍顿)来这儿之前,我们住在弗吉尼亚。
我们离开那里是因为……我跟一个阿富汗男人私奔了。
那时我18岁,觉得自己很叛逆。
我们同居了将近一个月。
弗吉尼亚所有的阿富汗人都在谈论这件事。
索拉雅偷看阿米尔的脸色,害怕这件事会令他改变主意。
她的眼泪开始掉下来,她用手背将它们擦去。
索拉雅(继续):父亲最终找到了我们。
他出现在门口……要我回家。
我歇斯底里,尖叫,发了疯一样。
说我恨他。
(稍顿)几个星期之后,我们搬到了加利福尼亚。
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和我父亲说话。
而现在……现在我认为是他救了我。
两人停下脚步。
贾米拉停在他们身后20英尺的地方,假装欣赏邻居家的花园。
索拉雅(继续):我所说的让你为难吗?
阿米尔:有一点儿。
索拉雅:足够让你改变心意了吗?
阿米尔:不,索拉雅。
才不会呢。
如果可能的话,我今晚就要娶你。
索拉雅(泪眼笑望阿米尔):跟你在一起我感到很安全。
我希望你跟我在一起也会感到安全。
阿米尔:我会的。
索控雅:告诉我你的一个秘密。
阿米尔一惊,毫无准备。
想不出该如何回答。
索拉雅(继续):你一定埋藏了什么东西。
告诉我吧。
阿米尔凝望着索拉雅的眼睛,她等待着,希望他倾吐内心的秘密。
有那么一会儿,他好像要告诉她所有的事情,坦白真相。
可是他犹豫的时间太长,最后摇了摇头。
阿米尔:没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
我的生活太乏味了。
索拉雅:我们可以改变。
108.内景,宴会厅,夜晚身穿无尾礼服的阿米尔同索拉雅携手走进来,索拉雅蒙着面纱,身上的白色礼服衬得她闪闪发光,美丽动人。
她的双手涂着棕红色指甲油。
爸爸无力地走在阿米尔身边。
将军和他太太走在女儿身旁。
叔叔、婶婶和表亲们列队走在新郎新娘身后,穿过大厅,两旁是鼓掌欢呼的宾客,还有闪个不停的镜头。
一名年轻男子在新郎新娘头上举着一本《可兰经》。
扬声器里传出响亮的阿富汗婚礼歌曲。
阿米尔和索拉雅缓慢走上一个舞台,聚光灯照射下的沙发,宛若宝座。
他们坐在沙发上,面对三百位宾客。
一位表亲递给阿米尔一面镜子。
他们的头上覆盖了一块半透明的平纹细布。
细布下的灯光柔和而多彩。
阿米尔小心翼翼地不去直视索拉雅,而是看着镜子中的她摘下面纱。
阿米尔笑看镜子中那张美丽的面容。
索拉雅:你看见了什么。
阿米尔:我看见了我的余生。
109.内景,宴会大厅,稍后婚礼宴会的气氛很热闹。
宾客们从大盘中取食烤肉、炖肉饭和野橙子饭。
浑身大汗的男人们围成一个圈,跳着传统舞蹈。
他们跳跃着,跟着塔不拉手鼓热烈的节奏越转越快。
阿米尔和索拉雅一桌一桌地同宾客们打招呼。
阿米尔看到爸爸坐在舞台上那个沙发上,对他微笑,虚弱而快乐。
110.内景,爸爸的起居室,夜晚阿米尔和索拉雅坐在咖啡桌旁翻看婚礼照片。
索拉雅:我妈妈这张照得不错。
爸爸躺在长沙发上,身上盖着羊毛毯。
他看到儿子帮索拉雅撩起一缕滑落的秀发。
爸爸:扶我上床,阿米尔。
索拉雅和阿米尔将爸爸软绵绵的手臂架在他们的肩膀上,扶他进卧室。
111.内景,爸爸的卧室,稍后索拉雅和阿米尔将爸爸安放在床上。
索拉雅关掉床头灯。
爸爸(对素拉雅说):到这儿来,我的孩子。
索拉雅弯下身,爸爸亲她的面颊。
他示意阿米尔过来,也亲了他一下。
索拉雅:我去给你倒杯水,拿些吗啡。
爸爸:不用了。
今天晚上不痛。
索拉雅替他拉上毛毯,和阿米尔挽手走出房间。
爸爸目送他们离开,淡淡笑了一下,盯着关上的门看了一会儿。
他伸手去拿很久以前他装满阿富汗泥土的镀锡鼻烟盒,吻了吻,把盒子贴在胸口。
112.外景,穆斯林墓区,白天几个掘墓人把一个素朴的棺木放入墓穴。
墓穴旁边站着许多哀悼者,男人们站一边(阿米尔、将军等),女人们站一边(索拉雅、贾米拉等)。
一位毛拉吟诵一段《可兰经》经文。
阿米尔看到第一铲泥土落在棺木上,然后走开了。
索拉雅紧跟上去,抓住他的一只手。
他们默默走在一条蜿蜒的砂砾小道上。
叠化一只红色的风筝飞翔在金门公园上空。
拉辛汗(画外音):那儿有再次成为好人的路……113.内景,阿米尔的公寓,白天字幕:旧金山,2000年阿米尔把听筒搁回座机,仍旧凝视着金门公园上空那只飞翔的风筝。
114.内景,卧室,白天索拉雅穿着睡袍,在镜子前梳理湿头发。
阿米尔进屋,靠在门框上,满脸愁容。
索拉雅:你还好吗?
阿米尔:我得去一趟巴基斯坦。
索拉雅:巴基斯坦?
阿米尔:拉辛汗病得很重。
索拉雅:你父亲的朋友?
(阿米尔点头)我很难过。
(稍顿)那你的书的巡回展卖怎么办?
阿米尔:要不是他,就不会有我的书。
115.外景,白沙瓦的街道,白天字幕:巴基斯坦,白沙瓦一辆出租车在迷宫似的狭窄巷道中穿行,躲闪行人、骑自行车的人和冒出蓝烟的黄包车。
街上,留着胡子的小贩们兜售地毯和灯罩;孩子们卖香烟;还有一些小餐馆,在窗户上贴着阿富汗地图。
116.内景,出租车,白天阿米尔坐在烟雾缭绕的出租车后座上,座垫已经破旧不堪。
司机用单手操控方向盘。
司机:在你的国家发生的一切太可怕了。
阿富汗人和巴基斯坦人就像兄弟,穆斯林必须帮助穆斯林。
阿米尔客气地点点头,盯着车窗外面。
司机(继续):他们管这片地区叫“阿富汗城”。
有时感觉白沙瓦就是喀布尔的郊区。
他被自己的笑话逗得哈哈大笑。
而阿米尔只是客气地点点头。
117.外景,拉辛汗的房子,白天出租车停在一栋狭小的房子前面,这座房子地处一条繁忙的街道。
阿米尔下车,拎着一个小箱子,走向那扇有雕刻图案的大门。
118.内景,走廊,白天阿米尔走过一条光线昏暗的走廊,停在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前,查看纸上的地址,然后敲门。
片刻后,门打开了。
拉辛汗己被病魔折磨得皮包骨头,但是目光依然锐利、机敏。
他冲阿米尔微笑。
119.内景,拉辛汗的公寓,稍后拉辛汗坐在墙边一张薄薄的褥子上,看一张索拉雅的照片。
阿米尔从茶炊里倒了两杯茶端过来。
拉辛汗:塔赫里将军的女儿,是吗?
如果那个男人能够继续在仕途上走下去的话,他会成为阿富汗国王的。
(交还照片)她是个美人。
你们有孩子吗?
阿米尔:没有。
(迟疑)我们试过了,但……好像不行。
拉辛汗善解人意地点点头,喝着茶,不再继续触碰这个话题。
阿米尔(继续):你在巴基斯坦待了多长时间?
拉辛汗:不到一年。
喀布尔对我来说不再安全了。
阿米尔:塔利班有他们说的那么糟糕吗?
拉辛汗:哦,更糟,糟得多。
他们不把你当人看。
他们甚至禁止放风筝。
阿米尔(想起来):我有样东西给你。
他打开背包,掏出一本《灰烬季节》,递给拉辛汗。
拉辛汗(露出笑容):这是什么?
阿米尔:你看…他打开封面,翻到献辞页。
拉辛汗(用英语结结巴巴地读):“献给拉辛汗,是他教导我如何读书,为何读书。
”拉辛汗看着这句话,泪水溢满眼眶。
拉辛汗(继续):不完全这样。
是你自己教自己的。
(抬头看阿米尔)这是一种巨大的荣誉。
谢谢你,阿米尔。
在你走之前,得给我签名吧。
阿米尔:你怎么样?
我是说真的,你身体怎么样了?
拉辛汗:快死了。
我想我活不到夏天结束。
阿米尔:让我带你回家吧。
我能给你找个好医生。
他们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新疗法———拉辛汗:我知道美国给你灌输了乐观的精神。
但是像这样的事情,是真主的旨意。
阿米尔:只有你想做和你不想做的事情。
拉辛汗(大笑):你的口气像你父亲。
我非常怀念他……但这确实是真主的旨意,阿米尔。
真的是。
拉辛汗抓住阿米尔的一只手,把它放在自己的双手中间。
拉辛汗(继续):我让你来不是为了抱怨我的健康。
原谅我……不得不告诉你的事情。
(长时间的停顿)哈桑死了。
阿米尔张开嘴,可说不出话。
他有二十一年没有见到哈桑了,但是这件事把他压垮了。
阿米尔:怎么死的?
拉辛汗:你知道,你们走后,我帮你父亲照看房子。
但是我雇用的看管人都做不过一年。
不是不老实,就是懒惰。
所以几年前,我去哈扎拉贾特,把哈桑一家带回家;哈桑的妻子,法扎娜。
还有他们的儿子,索拉布。
阿米尔把茶杯放在地上,站起来,走到窗前,凝视着外边的街道。
阿米尔:罗斯坦和索拉布。
我以前常给他读那个故事。
拉辛汗:有他们在就好了。
哈桑整修破败的房子;法扎娜做饭;一切都很好。
但是我的健康状况开始恶化……阿富汗没有一家医院能够帮助我,于是我就来到这里。
(耸耸肩,淡淡一笑)(继续)不过这里也没有人能够帮助我,但我还是来了。
我离开之后几个星期,塔利班就到了。
哈桑说他给我照看房子,他们指控他说谎。
塔利班说他跟所有哈扎拉人一样,是骗子、是小偷。
他们勒令他全家在天黑之前搬出去。
(稍顿)哈桑拒绝了。
阿米尔从窗边转过身,盯着拉辛汗。
拉辛汗(继续):于是他们将他拉到街上,下令他跪下……阿米尔垂下眼睛。
拉辛汗(继续):朝他后脑勺开枪。
哈桑的妻子尖叫着冲过来,扑打他们。
他们也朝她开枪。
阿米尔(只是盯着地板):那个男孩呢?
索拉布?
拉辛汗:他在卡德帕湾区某个孤儿院里面。
拉辛汗从桌上拿起一个信封递给阿米尔。
阿米尔从窗边走过来接住。
拉辛汗(继续):哈桑死前一周把这个寄给我。
是给你的。
阿米尔看到信封上用整齐的法尔西语拼出他的名字。
拉辛汗(继续):他自学了读书写字。
如果写不好的话,他就不想给你寄信。
(倾身啜茶)你需要回喀布尔去。
阿米尔还没有从旧时玩伴死亡的打击中缓过神来,不知该如何应答。
拉辛汗(继续):我已经安排了一位司机。
他是个好人。
曾和马苏德(注7)的人抗击过塔利班。
阿米尔:我……我不能去喀布尔。
你不能花钱请个本地人去吗?
如果是钱的问题,那这个钱我来出。
拉辛汗(大吼):这不是钱的问题!
我是个快死的人,我不想受到侮辱!
阿米尔:那为什么是我?
拉辛汗:因为他和你流着一样的血。
阿米尔盯着拉辛汗,不明白他的意思。
拉辛汗(继续):你知道的。
你是个讲故事的人。
你身体的一部分一直都知道这个故事。
哈桑的父亲阿里之前结过一次婚,跟一个贾赫里来的哈扎拉女人。
阿米尔:这跟什么事情有关系吗?
拉辛汗:5年后,她还没生孩子,便离开阿里,去霍斯特跟一个男人结婚了。
她给那个人生了三个女儿。
你明白我想告诉你什么吗?
阿里不能生育。
阿米尔:不,他不是的。
他有哈桑。
拉辛汗:他养育了哈桑,但不是他的生身父亲。
(稍顿)你父亲爱你们两个人。
你看不到吗?
因为你们两个都是他的儿子。
而索拉布———阿米尔:不。
拉辛汗:他是你的侄子。
阿米尔:我不相信你。
拉辛汗:你相信。
所以才会害怕。
阿米尔:你是说我父亲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骗我。
拉辛汗:拜托你想想,阿米尔。
那个时候,一个男人所拥有的全部就是他的荣誉、他的声名。
如果人们议论纷纷———阿米尔:他骗了我。
拉辛汗:骗了你们两个。
而现在,那儿有再次成为好人的路。
阿米尔转身走出公寓。
120.外景,白沙瓦的街道,白天阿米尔走过一条嘈杂的小巷,小巷里塞满了行人和黄包车,墙壁上张贴着巴基斯坦电影海报。
121.内景,茶馆,白天阿米尔坐在桌边,看着手中贴好的信封。
最后,他终于撕开信封,从里面拿出一张宝丽来照片和一封折叠的信。
切换为宝丽来照片。
一个高高的男人身穿绿色条纹长袍,同一个小男孩一起,站在爸爸房子的锻铁大门前。
二十一年后的哈桑,绿眼睛还是眯成一条缝。
索拉布看上去和当年的哈桑一个样,剃着小平头,还有一切的一切都一样。
阿米尔展开那封字迹整洁的信,开始读起来。
成年哈桑(画外音):以最仁慈、最悲悯的安拉的名义,我最尊敬的阿米尔少爷:我的妻子、儿子和我祈望你见信安好,身体康健,蒙受安拉的恩泽。
希望有一天,我能亲手捧读你的来信,了解你在美国的生活。
现在,我正努力学习英语,以便能够阅读保的书。
英语真是一门难以捉摸的语言!
不过,会有那么一天的,少爷。
我怀念你的那些故事。
阿米尔摇摇头,泪眼朦胧。
成年哈桑(画外音):随信附上我和儿子索拉布的照片。
他是个好孩子。
拉辛汗和我教他读书、写字,所以他长大之后,不会像他父亲那样愚昧。
他还会射你送给我的那个弹弓呢!
不过我很为他担心,阿米尔少爷。
我们少年时代的阿富汗早已死去。
仁慈已经远离了这片土地,杀戮无从避免。
永远的杀戮。
阿米尔用一只手捂住眼睛,片刻间无法继续读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接着把信读完。
成年哈桑(画外音):我梦到安拉将会引领我们走向美好的一天。
我梦到我的儿子将会成长为一个好人、一个自由的人、一个重要的人。
我梦到鲜花将会再次在喀布尔的街头绽放,音乐在普通人家里响起,风筝在天空中飞翔。
我还梦到有朝一日,你会回到喀布尔,重访我们儿时的土地。
如果你回来,你会发现,有个忠实的老朋友在这里等着你。
愿安拉永远与你同在。
哈桑。
阿米尔再次审视照片。
122.内景,网络咖啡屋,白天阿米尔坐在咖啡屋后面的电话单间里打国际长途。
阿米尔:索拉雅。
我吵醒你了吗?
(长时间的停顿)我要告诉你一个故事。
123.内景,阿米尔的公寓,夜晚旧金山的灯光在窗外闪耀。
索拉雅躺在床上,电话听筒赔着耳朵。
当摄影机推进的时候,我们发现她已经听了很长时间的电话,脸颊上是一道道泪痕。
索拉雅:那个男孩叫什么名字?
阿米尔(画外音):索拉布。
索拉雅凝视着窗外城市的灯光。
索拉雅:很美的名字。
124.内景,拉辛汗的公寓,日落时分阿米尔走进光线暗淡的公寓。
拉辛汗在屋角做礼拜,在血红的天空下,一个黑影向西跪拜。
阿米尔等着他结束。
阿米尔:把这个孩子带到美国不太容易。
拉辛汗:一点儿也不容易。
阿米尔:你得拿到签证,要排很长的队,你得———拉辛汗:事情全都安排好了。
你把孩子带出阿富汗,剩下的事情我来办。
125.外景,开伯尔山口,白天一辆破旧的丰田越野车驶过一块带有弹痕的指路牌,上面写着:开伯尔山口欢迎你。
这辆车的车身坑坑洼洼,布满了生了锈的洞眼。
前方的道路蜿蜒曲折,穿过页岩和石灰岩的悬崖峭壁。
险崖之上,一座座土砖建造的旧堡垒,碎裂倾塌,摇摇欲坠。
126.内景,越野车,白天阿米尔坐在副驾驶座上,身穿一套极具阿富汗特色的衣服(这种衣服他以前住在阿富汗的时候从未穿过):灰色的棉袍和坎肩,外面裹着一条粗毛线织成的羊毛毯。
他还戴着一副做工精良的假胡子———如果不是事先知晓,我们根本不可能察觉出胡子是假的。
司机法里德是塔吉克人,高高瘦瘦,留着大胡子。
他的肩膀不宽,满脸风霜。
他用左手残存的两根指头夹着香烟。
阿米尔在假胡子下端接触皮肤的地方瘙痒。
这一路上,法里德没瞅过阿米尔几眼。
现在,他看也不看阿米尔就下了命令。
法里德:不要再弄了。
阿米尔:我真的非得戴上它吗?
法里德(怒视阿米尔):要是塔利班看见你没蓄胡子,你知道他们会怎么对付你吗?
阿米尔不再触碰让他发痒的胡须。
127.外景,国境交界处,稍后越野车慢慢停下来。
道路一侧有个边防哨所。
一名巴基斯坦士兵走到近前,法里德递上证件。
士兵草草看了一眼,便挥手放行。
128.内景,越野车,接前景阿米尔望着车窗外的乡村地区。
阿米尔:我在自己的国家,却感觉像个游客。
法里德把烟蒂扔出窗外。
法里德:你还把这个地方当做你的国家?
阿米尔:我在阿富汗长大。
法里德冷笑,看也不看他的乘客。
阿米尔(继续):你为什么这样?
法里德:没什么。
阿米尔:不,我想知道。
你干吗这样?
法里德:你想知道?
我来想象一下,老爷。
你大概住在一幢大房子里,有个漂亮的院子。
当然,还有一扇像样的大门。
你父亲开着一辆美国车。
你有仆人,可能是哈扎拉人。
我还敢拿我大儿子的眼睛打赌,这是你第一次戴毡帽。
他冲阿米尔咧嘴而笑,露出满口蛀牙。
法里德(继续):我说的差不多吧?
阿米尔:你力什么要说这些呢?
法里德:因为你想知道。
越野车经过一座村庄的废墟。
瓦砾中仍然冒着烟。
法里德(继续):这才是真正的阿富汗,老爷。
这是我的阿富汗。
你呢?
一直都是这里的游客,只是你自己不知道罢了。
阿米尔盯着一堆被熏黑的残垣断壁。
129.外景,沙丘,白天越野车穿过一片广袤的沙丘。
130.内景,越野车,白天法里德:你为什么非得回到这里?
卖掉你父亲的土地?
把钱装进腰包,然后跑回美国找你妈妈?
阿米尔:我回来不是要卖掉任何东西。
我要去喀布尔找个男孩。
法里德:一个男孩?
阿米尔从衬衫口袋里掏出那张宝丽来照片,递给法里德。
法里德把它拿在方向盘上细看。
他看看阿米尔,又看看照片,再看看阿米尔。
法里德(继续):这个男孩?
(阿米尔点头)这个哈扎拉男孩?
阿米尔:是的。
法里德:他对你很重要吗?
阿米尔:他的父亲对我来说很重要。
就是照片中那个男人。
他死了。
法里德:他是你的朋友吗?
阿米尔沉默了一会儿,盯着车窗外面。
阿米尔:他是我的兄弟。
法里德叹口气,看着道路在他们前方展开。
法里德:你早就应该告诉我的。
阿米尔:你又没问。
法里德又掏出一支香烟,点燃。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从鼻孔喷出烟雾。
法里德:或许我会帮你找到这个男孩。
131.外景,被毁坏的道路,白天越野车在通向喀布尔的一条被毁坏的旧公路上颠簸前行。
法里德小心地避开地雷和炮弹在路上留下的弹坑。
孩子们穿着破衣服,追逐一个足球。
一群男人坐在一辆被焚毁的苏军坦克的残骸上。
132.内景,越野车,白天法里德:喀布尔不是你记忆中那个样子了。
阿米尔:我听说过。
法里德笑着摇摇头,又吸了一口烟。
133.外景,贾德梅万大街,白天越野车向西行驶。
北边是干涸的喀布尔河。
南面的山冈上,矗立着残破的旧城墙。
尘雾笼罩在城市上空。
贾德梅万商业街区变成了碎砖瓦砾。
尚未完全坍塌的屋宇赤条条地竖在那里,屋顶塌落,墙壁被火箭炮弹穿透。
一块布满弹痕的招牌半埋在一堆瓦砾中,上面写着:请喝可口可———在凹凸不平的砖石废墟中,有座没有窗户的破房子,孩子们在里面玩耍。
自行车和骡车绕过孩子、流浪狗和一堆堆瓦砾。
乞丐们蹲坐在每一个角落,身披破麻布,伸出脏兮兮的手,乞讨一个硬币。
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是小孩,坐在裹着长袍的母亲膝上。
134.内景,越野车,接前景阿米尔町着车窗外面,好似废墟中的观光者。
阿米尔:那些树呢?
法里德:被俄国人砍了,因为树上经常躲着狙击手。
阿米尔:可以停车吗?
135.外景,小路,白天越野车停在塞弗的风筝店旧址不远处,阿米尔和法里德下车。
阿米尔:什么味儿?
法里德:柴油。
这里总是停电,所以大家用发电机。
阿米尔:还记得从前这条街道是什么味儿吗?
法里德:烤肉。
阿米尔:烤羔羊肉。
法里德(舔舔嘴唇):羔羊肉。
现在喀布尔惟一能吃上羔羊肉的人就是塔利班啦。
说起他们。
(拉拉阿米尔的衣袖)大胡子巡逻队……一辆红色的丰田皮卡在街上缓慢巡行。
几个神色严峻的青年塔利班坐在车上,肩上挂着俄制步枪。
他们全都蓄着大胡子,包着黑色的头巾。
其中一个人手中挥舞着鞭子,有节奏地甩打车身一侧。
他的眼光扫视周围,最后落在阿米尔身上。
阿米尔也望着他。
这个塔利班吐了一口沾有烟丝的口水,移开视线。
卡车开走了。
法里德(发嘘声):你是怎么回事?
阿米尔:什么?
法里德:永远不要盯着他们,明白吗?
永远不要!
法里德昂首阔步地走开。
阿米尔学乖了,跟了上去。
136.外景,孤儿院,白天一栋兵营式风格的房子紧邻干涸的喀布尔河河岸。
窗户用木板封上。
阿米尔和法里德下车,来到孤儿院门前。
途中经过一辆翻倒在地、锈迹斑斑的轿车残骸。
阿米尔摁响门铃。
过了会儿,一个秃顶男人打开门。
他叫扎曼,灰白的胡子蓬乱不堪。
他身穿一件破旧的花呢外衣,戴着无檐便帽和一副破眼镜。
扎曼:你好。
阿米尔:你好。
他从口袋里掏出哈桑和索拉布的照片,给扎曼看。
阿米尔(继续):我们在找这个男孩。
扎曼(匆匆瞥了一眼照片):对不起。
我从未见过他。
法里德:你还没仔细看看照片呢,我的朋友。
扎曼叹口气,从阿米尔手中接过照片,端详着,然后还给阿米尔。
扎曼:我认得这里的每一个孩子,但那个孩子看上去很面生。
现在,如果你们允许的话……他关上门,插好门闩。
阿米尔用指节叩门。
阿米尔:老爷,老爷,拜托你开门。
我们不会伤害他的。
扎曼(画外音):我告诉你他不在这里。
现在,请你们走开。
法里德走到门前,把前额贴在门上。
法里德:朋友,我们没带塔利班的人来。
和我一起的这个男人是想把那孩子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阿米尔:你瞧,我认识索拉布的父亲,名宇叫哈桑。
他母亲叫法扎娜。
他会读书写字,弹弓射得也不错。
(稍顿)这个孩子还有希望,老爷,有生路。
我可以带他回美国。
(稍顿)我是他伯父。
隔了片刻,门闩被拉开,扎曼打开门,看看阿米尔和法里德。
扎曼:有件事你说错了。
他的弹弓射得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扎曼(把门开大):那东西跟他形影不离。
137.内景,孤儿院,白天阿米尔和法里德跟着扎曼穿过昏暗、污秽的走廊。
孩子们赤着脚在走廊上游荡。
他们走过一些寝室,里面摆满了铁床,但床上没铺垫褥。
扎曼打开负责人办公室的门,把客人领进屋。
138.内景,负责人办公室,稍后阿米尔和法里德坐在折叠椅上,扎曼面向他们,坐在一张旧书桌后面。
一只灰色的老鼠从墙洞里探出头,窜过房间。
阿米尔露出一副作呕的表情,扎曼和法里德感到好笑。
扎曼:我们这里连老鼠夹都买不起。
你们想喝茶吗?
阿米尔:不了,谢谢。
扎曼(斜靠在座椅上叹息):我要告诉你们的事情会让人不愉快。
这是……危险的营生。
(稍顿)你有多渴望想找到你的侄子?
阿米尔踌躇了。
扎曼和法里德望着他。
阿米尔:没有找到他,我就不离开阿富汗。
扎曼(凝视阿米尔):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阿米尔:我保证。
扎曼:我会告诉你,是因为我相信你。
你的神情很迫切。
扎曼沉默着,用铅笔轻敲桌面。
扎曼(继续):有个塔利班官员,每一两个月就来一次。
他带着现金———不多,但总比没有强。
通常他会带走一个女孩,但不总是这样。
阿米尔和法里德沉默了片刻,想着他的话。
阿米尔:你居然同意?
扎曼:我有什么选择?
阿米尔:你是这里的负责人。
你的工作就是照管这些孩子。
扎曼:我别无选择。
阿米尔从椅子上站起来,脸色因为愤怒而变得铁青。
阿米尔:你是在贩卖儿童!
法里德(起身拉住阿米尔的胳膊):冷静———阿米尔:你是在这里保护他们!
扎曼:是啊,我是在这里保护他们。
他站起来,双手放在桌上,盯着阿米尔。
扎曼(继续):而你呢,兄弟?
你来到这里要解救一个男孩,带他回美国,给他一种像样的生活。
好像很英勇,是吗?
你的妻子一定很自豪。
但是其他两百个孩子呢?
你永远不会再见到他们。
你永远不会听到他们在夜里哀号。
扎曼越说越怒,用一个手指指着阿米尔。
扎曼(继续):我把毕生的积蓄都投在了这座孤儿院里。
我所拥有的,我所继承的每样东西,我都拿去变卖,来维持这个被人遗弃的地方。
你以为我在巴基斯坦或伊朗没有家人呜?
我完全可以像其他人一样跑掉。
也许还能够去美国。
但我没有。
我留了下来。
扎曼注意到有三个男孩蹲在门口,朝屋里张望。
他做手势让他们走。
他们赶紧离开。
扎曼(继续):我留下来,全是因为他们。
如果我拒绝给他一个孩子,他就会带走10个。
所以我让他带走一个,让安拉来做决定。
我拿着他肮脏的臭钱,到市场去给孩子们买吃的。
你以为我把钱花在了自己身上?
(指指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看看我。
看看我吧!
法里德:被他带走的孩子会怎样?
扎曼:有时候他们会回来。
多数时候不回来。
阿米尔:他是谁?
我们怎样才能找到他?
扎曼:明天到加兹体育场去。
你会在中场休息的时候看到他。
他会发表演说。
他疲惫地坐到椅子上,好像膝盖弯曲让他很痛似的。
扎曼(继续):我要你们现在离开。
孩子们吓坏了。
139.(省略)140.外景,普什图广场,白天一具男人的尸体挂在路灯柱上,他的脸又青又肿。
行人走过时,几乎对他视而不见。
往北一个街区,两个男人在街角争论着什么。
其中一个单腿站立,他另外一条腿从膝盖以下已被截肢。
他怀里抱着一根义肢。
141.内景,越野车,接前景法里德:你知道他们在于什么吗?
为那个假腿讨价还价呢。
阿米尔:他要卖掉他的义肢?
法里德:在黑市可以卖个好价钱。
够他的孩子吃两三个星期了。
142.外景,瓦兹尔·阿克巴·汗区,稍后越野车驶过阿米尔童年时代,曾经很熟悉的街道。
这一地区不像喀布尔的其他地方,它看上去保存完好。
143.内景,越野车,接前景阿米尔(望着熟悉的景象):停车。
144.外景,爸爸的房子,接前景阿米尔拉开那扇锈蚀的锻铁大门,走上通向爸爸房子的车道。
杨树已被砍掉。
草坪如今变成棕褐色的泥土。
一辆吉普车停在爸爸的野马车曾经停过的地方。
吉普车下面漏着油,滴在车道上,留下污迹。
爸爸的房子已不复昔日的荣光。
屋顶下陷,灰泥皲裂。
许多窗户破裂了,被人用透明塑料片补上。
145.内景,汽车,接前景法里德(冲车窗外大喊):我们该走了。
146.外景,爸爸的房子,接前景阿米尔盯着这所破旧的房子,最后看了它一眼。
147.内景,汽车,稍后阿米尔关上副驾驶座的门,法里德发动汽车。
阿米尔:我得再去看样东西。
法里德(将烟蒂弹出窗外):让我替你省去麻烦吧,依记得的东西,没有一样存留下来。
最好都忘掉。
阿米尔:我不想再忘却了。
148.外景,墓地,日落时分阿米尔爬上山顶,进入那块废弃的墓地。
浓密的杂草几乎完全掩盖了墓碑。
石榴树被人砍了。
阿米尔屈膝蹲下,审视着残留的树桩。
过了一会儿,他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刻痕消退,但仍可辨认:“阿米尔和哈桑,喀布尔的苏丹。
”他用手指掠过每一个字母的笔画。
149.外景,加兹体育场,白天阿米尔和法里德同几千名观众一起,坐在俯瞰足球场的土阶梯看台上。
足球场上到处坑坑洼洼,除了泥土,没有别的。
南边的球门柱后面,挖了两个很深的洞。
中场休息的哨声吹响。
球员们小跑着离场。
他们全都留着胡子,穿着长裤。
年轻的塔利班拿着鞭子,在看台过道上走来走去,四处巡视,鞭打那些叫喊得太大声的观众。
两辆灰蒙蒙的红色皮卡车驶进体育场。
一辆车上坐着一个身穿绿袍的妇人。
另一辆车上有个被蒙住眼睛的男子。
人群站起来,看着皮卡绕着场边的跑道开动。
法里德垂下头,低声祷告。
红色卡车驶进球场,停在南边的球门柱后面。
第三辆卡车在那里同它们会合。
这辆车上装载着大石块。
法里德:你想留在这里吗?
阿米尔:不想。
但我们必须留下。
两个肩上挂着AK-47式突击步枪的塔利班把蒙着眼睛的男人从第一辆卡车上揪下来,另外两个去揪穿着长袍的女人。
两名囚徒的双臂都被缚住。
那个女人双膝一软,跌倒在地。
士兵们将她拉起来,她大声叫喊。
那是落入陷阱的野兽试图摆脱兽夹时的惨叫。
又有两个塔利班过来帮忙,硬是把不停挣扎的女人塞进地上一个齐胸深的洞里。
那个蒙住眼的男子则安静地让塔利班将他放进洞里。
现在,他们只有上半身露出地面。
塔利班用白色的粗布袋遮住他们的脸。
女人的身体在袋子下面瑟瑟发抖。
有个身材矮胖、穿着灰色教袍的白胡子神职人员站在场地中央,对着一个手持麦克风清清喉咙。
在他身后,洞里的女人仍在尖叫。
法里德:他一定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神职人员威严的声音通过扬声器响彻整个体育场。
神职人员:各位兄弟姐妹!
今天,我们在这里执行伊斯兰教教法。
今天,我们在这里伸张正义。
我们倾听真主的话语,谨遵他的意旨!
那么,真主说过什么呢?
我问你们?
真主说过什么?
真主说,每一个罪人都必须接受与他的罪行相称的刑罚。
这话不是我说的,也不是我的兄弟说的。
这是真主说的!
(用空手指向天空)每一个罪人都必须接受与他的罪行相称的刑罚。
各位兄弟姐妹,对于通奸犯,应该处以什么样的刑罚呢?
对于这些亵渎了神圣婚姻的人,我们应该如何惩罚呢?
我们该如何处置这些往真主脸上吐口水的人?
对那些朝真主房间的窗扔石头的人,我们又该如何回应?
我们会把石头丢回去。
他关掉麦克风。
人群窃窃私语。
一个高个子、宽肩膀的白衣塔利班从第三辆卡车中走下来。
他那光鲜的白衣服在午后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戴着圆形的墨镜,就像约翰·列侬戴过的那副。
他的出现引发了观众的欢呼声。
这个塔利班从卡车上挑选了一块棒球大小的石头,拿到人前展示。
宛若一个站在投球区土墩上的棒球投手,他猛力把石头扔向洞里的男子,击中了他的头部,嘭的一声,令人毛骨悚然。
人群惊呼“啊呀!
”鲜血开始染红白布。
其他塔利班纷纷举起石块,朝那对男女扔过去。
不过他们没有一个人扔得像白衣塔利班那样用力,而且扔出的距离也要近得多。
阿米尔合上眼,用双手捂住脸。
每块石头砸到那对男女身上都会引来人群的惊叫。
而那个女人的哀嚎声则高过所有其他的声音。
150.外景,加兹体育场,稍后工人们把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丢到卡车上,再用铲子把洞填好。
有个人踢起浮土,设法遮盖一大摊血迹。
运动员们小跑着重返运动场。
法里德看见一个拿着鞭子的塔利班经过他们的座位。
法里德:朋友,能说句话吗?
塔利班瞥了一眼法里德。
法里德(做手势示意球场那边):我们要和你的兄弟谈笔交易。
他摩擦手指,全世界都知道这表示银子。
法里德(继续):私人交易。
年轻的塔利班走到近前,法里德对他耳语了几句。
那个塔利班点点头。
他跳到场地上,走到矮胖的神职人员面前。
神职人员正在场外跟人闲聊。
年轻的塔利班对神职人员说话,后者瞟了一眼法里德和阿米尔。
白衣塔利班也转身看着他们,目光锁定阿米尔。
那些人简短地交谈了片刻,接着年轻的塔利班赶紧返回看台,冲法里德和阿米尔点点头。
151.外景,塔利班驻地,白天越野车缓缓开上一幢大房子前的车道,高高的柳树荫蔽着房子———喀布尔难得一见的树木。
152.内景,越野车,接前景法里德熄了火,有那么一会儿工夫,车里很安静,只听得到发动机冷却的声音。
法里德在座位上移动身子,拨弄着车钥匙。
他没有看阿米尔。
法里德(歉意):我想我会在车里等你。
现在是你的事情。
我———阿米尔(抓紧法里德的肩膀):你替我做的事情,比我付钱请你做的多得多。
阿米尔打开车门,还没下车。
法里德:阿米尔……阿米尔转身。
这是法里德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法里德(继续):愿安拉保佑你。
153.外景,宅第,白天阿米尔来到房子外墙高高的木头大门前,嘭嘭敲门。
片刻之后,门打开了。
两个背着AK-47式突击步枪的塔利班卫兵站在门口,盯着阿米尔。
他们从头到脚搜遍阿米尔的全身,拍拍他的腿,摸摸他的裤裆。
其中一个人用普什图语对另一个说了什么,两人哈哈大笑。
他们示意阿米尔跟着他们走。
154.内景,宅第,白天他们进到房子里,里面没几件家具。
门厅的墙上挂着一面巨大的阿富汗国旗。
155.内景,会客室,白天卫兵把阿米尔领到一间屋子,里面摆放着一对薄荷绿的沙发,屋角有台大屏幕电视。
一面墙上钉着有麦加图案的礼拜跪毯。
屋里有两扇门,一扇打开,一扇关闭。
年纪较大的卫兵用枪管指指沙发。
阿米尔坐下,他们离开房间。
阿米尔擦擦冒汗的手掌心,盯着面前的咖啡桌。
咖啡桌底座是X状的;钢制桌脚交叉的地方,有一圈铜球。
有个铜球松了,阿米尔把它拧回原位。
门开了,那两个持枪的男人回来。
白衣塔利班站在他们中间,依然戴着约翰·列侬式的墨镜,看上去像个宽肩膀的神秘主义者。
他坐在阿米尔对面,很长时间一语不发,只是看着阿米尔。
他一手拍打着沙发,一手转动着青绿色的念珠。
阿米尔没有直视对方的眼睛,却盯着他白衣服上面一小块发干的血渍。
白衣塔利班:你好。
阿米尔:你好。
(稍顿)我想可能是搞错了。
我是来见你朋友的。
白衣塔利班:我的朋友?
阿米尔:在体育场发表演说的那个人。
白衣塔利班:他有别的事。
(稍顿)现在你可以弄掉那个东西了。
阿米尔:什么?
白衣塔利班对一个卫兵做了个手势。
卫兵走上前,扯掉阿米尔的假胡子。
白衣塔利班:这是我见过的比较好的假胡子了。
阿米尔的脸颊被这一扯,又红又痛。
他瞟一眼卫兵的步枪,又看看白衣塔利班。
那个人打了个响指,较年轻的卫兵给他点上香烟。
白衣塔利班(继续):你从美国来?
阿米尔:是的。
白衣塔利班:那个婊子国家近来可好啊?
阿米尔:我在找一个男孩。
白衣塔利班:谁不是呢?
卫兵哈哈大笑,他们的牙齿被鼻烟熏成绿色。
阿米尔:我知道你的朋友带他来这儿了。
他的名字叫索拉布。
白衣塔利班:我的朋友把很多男孩带到这里。
很难一个个记清楚。
阿米尔:或许我们可以问问他?
白衣塔利班:我要问你,你在那个婊子国家有什么勾当?
为什么不留下来,和你的穆斯林兄弟在一起,为国家效力?
阿米尔迟疑了,寻求一个不会冒犯他的答案。
阿米尔:我离开很久了。
白衣塔利班(转向卫兵):这算是答案吗?
卫兵甲和卫兵乙:不算,老爷。
白衣塔利班(转向阿米尔,耸耸肩):他们说,这不算答案。
他吸了一口烟。
阿米尔:我来这里只是要找那个男孩。
白衣塔利班(靠着沙发,摁灭香烟):你想见这个男孩?
阿米尔:是的。
白衣塔利班冲一个卫兵点点头,卫兵离开房间。
他在走廊上用普什图语严厉地说了些什么。
我们听见脚步声,每一步都伴有丁丁当当的铃铛声。
卫兵回到屋子,抱着一个立体声放音机。
他身后跟着个男孩,穿着宽松的蓝色棉袍。
索拉布看上去和他父亲当年极其相似,相似地让人不可思议。
他剃着小平头,眼睛被睫毛膏涂黑,脸颊搽了胭脂。
他在屋子中间停住,脚镯上的铃铛不再发出声响。
卫兵按下放音机的播放键,普什图音乐响彻房间。
两个卫兵开始拍手。
卫兵甲和卫兵乙:哇,哇!
太棒了!
索拉布抬起手臂,慢慢转身。
他踮起脚尖,优美地旋转,弯腰,挺直,再次旋转。
他的两只小手在手腕处转动,打着响指,头像钟摆那样摇来摇去。
他的双脚跺着地板,铃铛的丁当声完美地合着塔不拉手鼓的鼓点。
他始终闭着双眼。
卫兵甲和卫兵乙(欢呼):跳得好!
太棒了!
索拉布一直跳到音乐停止。
他的小脚随着最后一个音符顿在地上,保持半转的姿势。
白衣塔利班:过来,我的孩子。
他示意索拉布过去,男孩垂着头走过去,站在他两腿之间。
这个塔利班伸臂抱住他。
白衣塔利班(继续):真是个天才的小哈扎拉。
(对卫兵说)退下。
卫兵甲:是,老爷。
卫兵们退出去。
塔利班扳过男孩的身子,让他面对阿米尔。
他用双臂环住索拉布的腹部,下巴颏几抵着他的肩膀。
白衣塔利班:我一直在想……那个老鬼究竟怎么啦?
这个问题犹如一记重拳,击中了阿米尔。
白衣塔利班(继续):你想什么呢?
以为戴上个假胡子我就不认得你?
在体育场,我看到你的那一秒就认出你来。
我从来不会忘记人们的脸。
从来不会。
阿米尔:阿塞夫。
白衣塔利班/阿塞夫:阿米尔。
阿米尔:你在这里干什么?
阿塞夫:我?
这是我的家啊。
问题是,你在这里干什么?
阿米尔垂下眼睛,盯着地板。
最后他终于抬起头,望着阿塞夫。
阿米尔:我要带这孩子跟我一起回家。
两个男人都没有眨眼。
过了一阵,阿塞夫耸耸肩。
阿塞夫:想听我的建议吗?
滚。
你最好这么做。
你曾经离开了你的祖国,离开了真主。
现在还是这样。
滚吧。
阿米尔:没有索拉布,我就不走。
阿塞夫:这个男孩留在他自己的国家不好吗?
你了解阿富汗吗?
俄国佬来的时候,你跑得像兔子一样快。
他们朝我们的毛拉开枪的时候,他们在我们的清真寺里撒尿的时候,你不在。
那时候,这个国家就像一座装满垃圾的美丽大厦。
我们清除垃圾。
带来了法律,带来了正义。
阿米尔:我见过你们的法律,见过你们的正义。
现在我要带这个男孩跟我一起回家。
阿塞夫(微笑,靠在椅背上):那好吧。
他猛地把索拉布一推,索拉布撞到桌子上。
阿米尔起身把索拉布扶起来。
他拉起索拉布的手,男孩抬眼望着他。
阿塞夫(继续):当然了,我没说这是免费的。
阿塞夫摁下放音机的播放键,把音量调到最大。
他冲阿米尔咧嘴一笑,在没有预先警告的情况下,猛击他的下巴。
阿米尔挣扎着站起来,嘴角流出鲜血。
阿塞夫把他抛到墙壁上,一幅镶框的画被砸裂,掉到地上。
阿米尔试图还击,但却不知道怎样出拳。
阿塞夫一拳打在他的嘴巴上,又把他击倒在地。
没等阿米尔挣扎着站起来,阿塞夫便揪住他的头发,猛打他的鼻子。
阿米尔在地板上缓慢爬动,血从破裂的嘴唇流出来,染污了地毯。
普什图音乐震耳欲聋地响着。
阿塞夫把他拎起来,又抛到墙壁上,阿米尔第三次摔倒在地。
阿塞夫的头巾脱落,露出几绺齐肩长的头发。
他一次又一次地踢打阿米尔。
血从他的鼻孔、从他的嘴唇、从他额头上一处深长的伤口渗出来。
阿米尔开始大笑,尽管他正遭受着野蛮的暴打。
笑声激怒了阿塞夫,但他踢得越狠,阿米尔就笑得越痛快。
阿塞夫(继续):什么事这么好笑?
阿塞夫好似发了疯。
他跨坐在阿米尔身上,猛击他的脸。
可阿米尔仍然大笑不止。
阿塞夫(继续):什么事这么好笑?
索拉布(轻声):别打了。
阿塞夫转身看着这个小男孩。
索拉布双手举着一个Wham-0牌高级弹弓,这正是阿米尔多年以前送给哈桑的那个弹弓。
弹弓已被满满拉开,弹丸是从咖啡桌上取下的铜球。
索拉布(继续):求求你,别再打了。
阿米尔将血从眼皮上眨落,盯着那个孩子。
弹弓正对着阿塞夫的脸。
睫毛膏混着泪水,从索拉布的两颊滑落,弄脏了胭脂。
他的下唇颤动着。
索拉布(嗓音嘶哑):别再打了,老爷。
求求你。
别再伤害他。
阿塞夫的嘴巴动了一下,但说不出话。
后来,他终于开口。
阿塞夫:把它放下,哈扎拉人。
索拉布(绿色的眼睛又涌出泪水):求求你停手。
阿塞夫:放下,否则我会狠狠教训你的。
索拉布:求求你,老爷。
请你停手。
阿塞夫:把它放下。
索拉布:不要再伤害他了。
阿塞夫扑向索拉布。
索拉布松开捏着弹丸的手,弹弓发出嗖嗖的声音。
阿塞夫大声尖叫,用手捂住片刻之前还是左眼所在的地方。
血和白色凝胶似的玻璃状液体从他的指缝里渗出来。
他倒在地毯上,滚来滚去,尖声惨叫,手仍旧捂着血淋淋的眼窝。
欢快的普什图音乐震天响,同这个恐怖的场景毫不协调。
索拉布抓住阿米尔的手,把他扶起来。
阿塞夫:出去!
滚出去!
索拉布把阿米尔领到窗前,打开窗户。
他们爬了出去。
156.内景,外屋,白天卫兵们在外屋玩15子游戏。
震天响的音乐声湮没了大部分打斗的声音。
但是现在,阿塞夫的惨叫声却听得见。
他们拿上步枪,冲进会客室。
157.外景,房子后面,白天索拉布(费力拉着阿米尔的手):来吧。
他领着阿米尔穿过房子后面一条狭窄的走道,然后翻过围墙。
158.内景,会客室,白天两个卫兵蹲在阿塞夫身边,他还在叫个不停。
年纪较大的卫兵照料伤残的首领,他对年轻的卫兵做了个手势,后者站起身,匆匆出去。
159.外景,塔利班驻地,白天阿米尔的手臂搭在索拉布的肩膀上,他撑着阿米尔,尽力不让他倒下去。
两个人奔向自由。
法里德倚靠着越野车,正在抽烟。
他看到阿米尔后,立马把烟扔掉,跑过去将阿米尔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肩上。
索拉布跟着他们一起跑。
法里德匆匆把阿米尔扶到汽车旁边,放进后座。
索拉布也跟着他爬进后座。
年轻的卫兵追出房子。
他发现阿米尔他们试图逃走,便举枪连续射击。
子弹打碎了车窗,射穿了钢板。
法里德跳上驾驶座,发动引擎,踩油门,车轮在灰扑扑的车道上打转,然后一溜烟开走了。
160.内景,越野车,接前景阿米尔躺在后座上,神志不太清醒。
他抬眼看见一张熟悉的小脸正低头望着他。
他笑了笑,嘴唇还在流血。
161.外景,阿富汗偏僻的小道,黄昏越野车避开大道,行进在偏僻的小道上。
这些路比羊肠小道宽不了多少。
162.(省略)163.(省略)164.外景,国境交界处,白天一块指路牌上面用普什图语、法尔西语和英语写着:欢迎来到巴基斯坦。
越野车停在边检站。
一个巴基斯坦士兵走到车前。
法里德打开车窗,递给士兵一张百元美钞。
士兵瞥见汽车后座上一个受伤的男人同一个小男孩坐在一起。
他迟疑了片刻,还是挥手放行。
165.外景,拉辛汗的房子,夜晚越野车停在路边。
法里德同阿米尔和索拉布一起站在房子的大门前。
阿米尔鼻青脸肿的,但是还能够自己站立。
阿米尔:留下来过夜吧。
路还挺远的。
法里德:我想念我的孩子们。
阿米尔交给法里德一个信封。
他拒绝收下。
法里德:拉辛汗已经给过我钱了。
阿米尔:请收下吧。
法里德(摇头):亲爱的阿米尔……阿米尔:收下吧。
你为我做了那么多。
法里德(最后勉强收下信封):为你,千千万万遍。
听到这熟悉的话语,泪水涌上阿米尔的眼眶。
他眨眨眼,忍住眼泪。
两个男人像朋友一样拥抱在一起,悲哀地知道他们这辈子将永不再见。
法里德(继续):再见,索拉布。
索拉布盯着人行道,没有理他。
法里德对阿米尔点点头,爬上越野车,把车开走了。
166.内景,拉辛汗的公寓,夜晚阿米尔一瘸一拐地走过走廊,把索拉布带到拉辛汗的公寓门前。
他敲门,没有回应,于是又敲了敲。
对面一位上了年纪的邻居打开门。
他凝视着阿米尔和索拉布。
邻居:你是阿米尔?
阿米尔:是的。
邻居在昏暗的灯光下仔细看阿米尔的脸。
邻居:你和人打架了?
阿米尔点头。
邻居(继续):我还以为你迷路了呢。
等等,我有东西要给你。
邻居关上门,不一会儿又出现在门口,拿着一个马尼拉纸信封和一把钥匙。
邻居:是拉辛汗留给你的。
阿米尔(接过信封和钥匙):他去哪儿了?
邻居(耸耸肩):我没问。
阿米尔:但他还会回来的,是不是?
邻居:我想他离开我们了,朋友。
邻居关上房门。
167.内景,拉辛汗的公寓,稍后房间里已经搬空。
没有家具,没有衣服,没有任何曾经有人住过的痕迹。
索拉布走到窗前,有两只鸽子在窗台上来回走动,啄食面包屑。
阿米尔撕开信封,掏出一沓证件,包括旅行签证和巴基斯坦护照。
阿米尔把证件和护照放回信封,看着索拉布。
阿米尔:你饿了吗?
我们要不要弄点儿吃的。
索拉布没有转身,还在看鸽子吃食。
168.内景,拉辛汗的公寓,稍后阿米尔坐在桌边洗一副扑克牌。
阿米尔:你想玩“潘杰帕”吗?
索拉布没有抬头。
阿米尔给每人发了5张牌。
索拉布瞅了一眼他的牌,打出一张,然后从牌堆里又拣了一张。
阿米尔:你父亲和我以前常玩这个。
多半是在冬天下雪没法出门的时候。
索拉布(没有抬头):他跟我说过。
阿米尔:他说过?
他还跟你说过什么?
索拉布(没有抬头):他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
阿米尔眨眨眼,被这句话深深感动。
他凝视着这个同他曾经背叛过的朋友长得那么像的小男孩。
169.内景,拉辛汗的公寓,清晨阿米尔在屋角的地席上醒来。
他看到索拉布睡过的席子现在是空的,惊慌失措。
170.外景,白沙瓦的街道,白天阿米尔急匆匆地来到街上,闪身避开穿着长袍的女人、追逐一只无毛狗的男孩们和双目失明的叫花子。
他在自己经过的每一条小街上细细寻觅,看临街店铺里面有没有人,还问卖报纸的男人有没有见过一个哈扎拉男孩。
索拉布走了。
阿米尔奔走在这座陌生城市的大街小巷,汗水湿透了衬衫。
一个骑小型摩托车的男人载着他的儿子,差点儿把阿米尔撞倒。
他在最后一刻急忙转向,骂骂咧咧地疾驰而去。
阳光火辣辣地照射这座拥挤、肮脏的城市。
当地人都在阴凉处躲避热气,可阿米尔却没有停住脚步。
巴基斯坦人和逃亡到这里的阿富汗人都以怀疑的眼神注视着这个面露绝望神情的异乡人。
阿米尔听到穆安津呼唤信徒做礼拜。
171.外景,马哈巴特汗清真寺,白天在一座古老壮观的清真寺前,阿米尔在一片精心修剪的草坪边上迟疑不决,看着身穿白衣的朝拜者们陆陆续续走进去。
最后阿米尔也跟了进去。
172.外景,清真寺庭院,白天心不在焉的阿米尔在清真寺里显得格格不入。
他审视着穿过庭院的每一个男孩子的面庞。
微笑的男人:兄弟……阿米尔一时间困惑不解,后来才明白这个面带微笑的男人是要告诉他在哪里脱鞋。
阿米尔犹豫片刻,接着点点头,脱鞋,搁在架子上其他信徒的鞋子旁边。
微笑的男人(继续):你需要跪毯吗?
阿米尔:好的。
那个男人递给阿米尔一条干净的、折叠的毯子。
173.内景,马哈巴特汗清真寺,稍后阿米尔最后一个走进礼拜大厅,也是惟一一个站着的人。
大厅里挤满了人,不过阿米尔还是在后面找到了一块空地。
他小心翼翼地把地毯铺开,跪在上面,然后深吸一口气,叩头。
阿米尔向西方叩拜,眼泪流了下来。
阿米尔:惟安拉是真主,穆罕默德是他的使者。
174.外景,马哈巴特汗清真寺,白天阿米尔跟着一群朝拜者走出清真寺。
搜寻无果,他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这里。
175.外景,拉辛汗的房子,白天阿米尔垂头丧气地走在街上。
他转过一个街角,来到拉辛汗的房子坐落的那条街。
他看到一个小男孩坐在不远处的台阶上。
一时之间,阿米尔简直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他跑到索拉布跟前,想把这个孩子搂在怀里,但索拉布躲开了。
阿米尔捧着他的双手,尽力不要吓着他。
阿米尔:我还以为找不到你了。
索拉布盯着光塔。
很长时间一语不发。
索拉布:他以前常常在晨礼之前来找我。
(稍顿)我不想他再来找我了。
阿米尔:他不会了,索拉布。
我向你保证,他再也不会找你了。
索拉布:你的父母都死了吗?
阿米尔:是的。
索拉布:你还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子吗?
阿米尔:我从未见过我母亲。
我记得我父亲的样子。
索拉布(脸颊贴在膝盖上):我已经开始忘记他们的面孔了。
这很糟糕吗?
阿米尔愣了一会儿。
而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把宝丽来照片拿出来,递给索拉布。
阿米尔:给你。
这是哈桑和索拉布站在爸爸老房子大门前的合影。
索拉布双手捧着照片,用拇指摩挲它的表面。
索拉布:有时候我真庆幸他们不在了。
阿米尔:为什么?
索拉布:因为———因为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
我这么脏。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抽泣着慢慢呼出。
索拉布(继续):我这么脏。
阿米尔触碰他的手臂,但索拉布避开了。
阿米尔:你不脏。
阿米尔再次伸手,温柔地,可索拉布不想别人碰他。
阿米尔只得把手放下。
阿米尔(继续):我不会伤害你的。
索拉布凝视着街道上来往的车辆和骑自行车的人。
阿米尔(继续):你愿意去美国同我和我的妻子一起生活吗?
索拉布没有回答。
176.内景,机场,白天索拉雅同一群美籍巴基斯坦人站在一起,等待他们挚爱的人出关。
许多她不熟悉的面孔纷纷笑着同他们的亲朋打招呼。
最后阿米尔和索拉布终于出来了。
索拉布穿着长袖T恤衫和牛仔裤。
索拉雅用双臂环住阿米尔的脖子。
他闭上眼睛,把脸埋在她浓密的黑发中。
索拉雅放开阿米尔,蹲下来让限光平视索拉布。
她拉起索拉布的一只手,对他微笑。
索拉雅:你好,亲爱的索拉布。
我是你的索拉雅婶婶。
我们大家一直都在等你。
今天晚上我们会有一顿丰盛的晚餐,你会见到你新的家人……索拉布在原地挪动双脚,眼睛望向别处。
索拉雅瞥了阿米尔一眼,他耸耸肩,点点头:给他一点儿时间。
177.内景,阿米尔的公寓,客房,夜晚为了索拉布的到来,索拉雅花费数日时间收拾房间,把客房变成一间儿童卧室。
她在墙壁上画了一个刻度尺,标上英尺和英寸,用来测量孩子的身高。
床单上的图案是蓝色的风筝和松软的云彩。
床脚有个装满了法尔西语和英语儿童读物的篮子,里面还有玩具火车和一盒水彩。
索拉雅、阿米尔和索拉布站在门口。
索拉雅(对索拉布说):喜欢你的新房间吗?
索拉布低头走到床边,躺在床上,脸背对着阿米尔和索拉雅。
178.内景,阿米尔的公寓,过道,稍后索拉雅:我想他都没有看过我一眼。
阿米尔:给他点儿时间,亲爱的。
这孩子遭的罪太多了。
179.内景,阿米尔的公寓,饭厅,稍后阿米尔、索拉雅、塔赫里将军和将军的妻子贾米拉围坐在餐桌边,来回传递盛满食物的大盘。
盘子里是羔羊肉和菠菜、牛肉丸和鹰嘴豆,还有橙子饭。
第五副刀叉没用过,第五把椅子是空的。
贾米拉:我在给他织冬天穿的圆翻领毛衣。
这里卖的毛衣都穿不过一个月。
将军喝着葡萄酒,然后把酒杯放下。
塔赫里将军:那么,阿米尔,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们,你为什么要把这个男孩带回来?
贾米拉:伊克伯!
这是什么问题?
塔赫里将军:你在忙着织毛衣的时候,亲爱的,我不得不应付社区里对我们家的看法。
人们会问。
他们想知道为什么有个哈扎拉男孩跟我们的女儿住在一起。
我怎么对他们说呢?
索拉雅(放下调羹,面对父亲):你可以跟他们说———阿米尔(拉着索拉雅的手):没什么。
将军大人说得没错。
人们会有疑问。
索拉雅:阿米尔———阿米尔:没关系。
(转向将军)你知道吗,将军大人,我父亲睡了他仆人的老婆。
她给他生了个儿子,名字叫哈桑。
现在哈桑死了。
睡在另一个房间里的男孩是哈桑的儿子。
他是我的侄子。
要是有人问起来,你就这么跟他说。
大家全都盯着阿米尔。
阿米尔(继续):还有件事,将军大人。
以后我在场的时候,你永远都不要叫他“哈扎拉男孩”,他有名字,叫索拉布。
阿米尔继续吃饭。
他的岳父岳母默默坐着,他的话语和态度让他们目瞪口呆。
索拉雅忍不住微笑,她的手一直让阿米尔握着。
180.外景,伊丽莎白湖公园,白天一阵强风吹过公园,树叶晃动不停,草地上的纸杯和塑料袋也被吹跑了。
公园一角有个阿富汗人的聚会,人们站在烤架旁烤着肉。
一个女人正在炸菠菜面饼。
放音机里播放着印度老电影的配乐。
踢足球的孩子们大声叫喊。
索拉布身穿一件黄色的雨衣,远远地独自站在斜坡上。
阿米尔同一位美籍阿富汗医生说话。
索拉雅走到他们面前,拉拉阿米尔的衣袖。
索拉雅:你看啊!
她指向天空,6只风筝高高飞翔,黄色的、红色的、绿色的亮斑映衬着灰色的天空。
索拉雅(继续):去看看。
她指着不远处一个风筝摊。
阿米尔(对医生说):失陪。
他走到风筝摊前,摊主也是一个阿富汗人。
卖风筝的人:真是个放风筝的好日子。
阿米尔挑了一个好骨架的黄色风筝。
摊主接过钱,递给他风筝和一卷轴玻璃线。
阿米尔用拇指和食指试试风筝线,是带刃的。
阿米尔冲卖家点点头。
181.外景,伊丽莎白湖公园,稍后阿米尔走向索拉布。
索拉布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仰望天空。
阿米尔:你喜欢风筝吗?
索拉布的目光从天空落到风筝上,然后又回到天空。
20码开外的地方,索拉雅和一群阿富汗女人站在一起,她望着阿米尔和索拉布。
阿米尔(继续):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父亲是喀布尔最棒的追风筝的人?
阿米尔将卷轴的线头系在风筝中轴的圆环上。
阿米尔(继续):邻居家的小孩都很妒忌他。
他追风筝的时候从来不抬头看天,大家常说他是追着风筝的影子。
但他们不像我那样了解他。
你父亲没有追着影子。
他就是……知道。
又有几只风筝升空。
人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手里拿着茶杯,凝望天空。
阿米尔(继续):你愿意帮我放吗?
索拉布看看风筝和阿米尔,又抬头看天。
阿米尔(继续):好吧。
看来我得一个人把它放起来了。
阿米尔左手拿稳卷轴,放开大约三英尺的线。
黄色的风筝在草地上悬荡。
阿米尔(继续):最后的机会啰。
索拉布看到高高的树顶之上有两只风筝缠结在一起。
阿米尔(继续):好。
我放了。
他跑起来,风筝举过头顶。
越跑越快,全速跑下斜坡,卷轴在他左手里转动。
阿米尔停步,转身,不禁露出笑容。
在高高的上空,黄色的风筝从一边荡到另一边,纸质的翅膀扑扇着。
一时之间,阿米尔自豪地看着他飞翔的风筝。
他低头时,看见索拉布就站在他身边,双手深深插在雨衣口袋中。
阿米尔(继续):你想试试吗?
索拉布没做声,但阿米尔把线交给他的时候,他的手终于从口袋里伸出来。
他犹豫了片刻,接过线。
阿米尔转动卷轴将松弛的线收起来。
他转过身,看到索拉雅正望着他们。
孩子们在草地上追逐,不断有人滑倒。
一些上了年纪的男人把塑料布铺在地上,跪在上面做下午的礼拜。
天空中,有只绿色的风筝正朝阿米尔的黄风筝靠近。
阿米尔顺着绿风筝的玻璃线往下看,见到一个留着平头的小孩站在离他们30码远的地方。
那个小孩看见阿米尔望着他,微微一笑,招招手。
阿米尔也朝他招招手。
索拉布把线还给阿米尔。
阿米尔(继续):你确定吗?
索拉布拿起卷轴。
阿米尔咧嘴而笑。
这个男孩知道这个游戏该怎么玩了。
阿米尔(继续):让我们给他点儿颜色瞧瞧,好吧?
索拉布的目光在他们的黄色风筝和那个平头小孩的绿色风筝之间来回移动。
眼睛一下子机警起来。
阿米尔(继续):我们等等。
让他再靠近一点儿。
绿风筝下落了两次,缓慢逼近。
阿米尔(继续):来呀。
过来呀。
绿风筝靠得更近了,在黄风筝上方拉升。
阿米尔(继续):看着,索拉布。
我要给你展示你爸爸最喜欢的招数。
古老的猛升急降。
阿米尔(继续):来了!
阿米尔猛拉线,往下避开绿风筝。
他侧着身子,一系列快速的急拉动作之后,黄风筝逆时针划了一个半圆,高飞上升。
绿风筝惊慌失措,仓促地向上攀升。
阿米尔用力拉着线,迫使黄风筝急速落下,它的玻璃线割断了绿风筝的线。
绿风筝失去控制,打着转。
人们欢呼喝彩。
爆发出阵阵口哨声和掌声。
阿米尔气喘吁吁,兴奋不已。
他低头望着索拉布,男孩撇嘴一笑。
一帮乱纷纷的追风筝的人不断尖叫,追逐那只在树顶之上高高飘荡的断线风筝。
阿米尔(继续):你想要我为你追那只风筝吗?
索拉布吞咽口水,喉结上下蠕动。
他点点头,虽然很轻微,但终归是点了头。
阿米尔(继续):为你,千千万万遍。
阿米尔跑起来,一个成年人同一大群叫喊着的孩子们一起奔跑。
风吹拂他的脸庞,他继续奔跑着,嘴唇上挂着一个像潘杰希尔山谷那样大大的笑容。
(全剧终)注1:哈扎拉(Hazara),阿富汗民族,主要分布在该国中部省份。
注2:普什图(Pashtun),阿富汗人口最多的民族,其语言普什图语为阿富汗国语。
注3:毛拉(Mullah),一些穆斯林国家对精通伊斯兰神学的穆斯林、伊斯兰宗教法律教师和解释者以及有学问的人的尊称。
注4:阿富汗尼(Afghani),阿富汗货币单位。
注5:法尔西语(Farsi),现代波斯语。
注6:印沙安拉(Inshallah),穆斯林把自己的心愿托付安拉时的诵言,意为“如安拉允许的话”或“如蒙天佑”。
注7:艾哈迈德·沙阿·马苏德(Ahmad Shah Massoud)1953年生于阿富汗潘杰希尔的塔吉克名闩望族,20世纪80年代组织游击队在阿富汗进行武装抗苏斗争。
马苏德领导的游击队多次击败苏军围剿,因此赢得了“潘杰希尔雄狮”的称号,成为阿富汗著名的游击队领导人。
1996年,马苏德领导的部队被塔利班赶出阿富汗首都喀布尔后,他率领北方联盟倚踞北部山区一直与塔利班武装抗衡。
2001年9月9日,马苏德在阿富汗北部塔哈尔省的基地接受采访时被炸弹所伤,后不治身亡。
本剧本根据卡勒德·胡塞尼的小说改编。
———编者
《追风筝的人》这本书以追风筝为线索,描绘了生于阿富汗的阿米尔和他的仆人哈桑的故事。
他们情同手足,从小喝同样的奶长大。
但是,他们却有截然相反的个性。
小时候的阿米尔非常自私,总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赢得他父亲的关注,他很难容忍父亲对哈桑的爱。
哈桑是一个对主人忠心耿耿的人,他为了帮助阿米尔赢得他父亲的赞赏,舍命追风筝,宁可忍受阿瑟夫的拳脚折磨也不愿让自己的主人受到任何伤害。
阿米尔知道哈桑被阿瑟夫打成重伤,可是他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而假装不曾看到哈桑被打的这一幕。
作者将阿米尔的自私与哈桑的无私和忠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形象地刻画人的利己主义。
由于阿米尔难以忍受自己心底的谴责,他想方设法逃离哈桑。
20世纪80年代,俄军侵占阿富汗,哈桑和父亲逃离阿富汗去了美国,没想到哈桑和阿米尔这一别,竟成了永远。
在哈桑眼里,他与阿米尔的友情是弥足珍贵的。
他曾经对阿米尔说“为你千千万万遍”。
曾经,阿米尔是哈桑的生活重心,他可以为哈桑做很多事情,甚至付出自己的生命。
但是,在阿米尔眼里,他曾经对哈桑真心相待,但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对哈桑更多的是利用,所以后来阿米尔负疚离开了阿富汗,他在另一个国度逃避自己的情感。
其实,人都是自私的动物,作者通过阿米尔的心理描写,放大了人性的卑劣面,希望读者能够清晰看到自身的弱点,尽可能地把弱点最小化。
在读小说的时候,也许些小说人物的经历就是自己人生的真是写照。
多读,多感悟,或许自己能够更了解自我。
一个男孩子的成长,让我们神往,也让我们沉思。
人生有多少困苦磨难,才能够长大。
今天才看的,没有想象中的感动,有的只是心疼。
哈桑很勇敢,可也很懦弱,对阿米尔太好了,他的善良让阿米尔以为是理所应当的,以至于最后为了保留阿米尔这个唯一朋友,不论阿米尔说什么,他都一如既往的为他着想,只想他开心。
大概每个人都觉得阿米尔很懦弱,可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孩子,怪他吗?
不,其实他也是个可怜人,一直认为是自己的出生害死母亲,所以让父亲恨自己。
这里面最喜欢的应该是阿米尔的那个叔叔和父亲,还有就是哈桑的父亲,他们也是好朋友,觉得他们都活得很通透,对这个世界看得很清。
战争真的给人民百姓带来了莫大的伤害,只愿世界和平。
我们总喜欢给自己找很多理由去解释自己的懦弱,总是自欺欺人的去相信那些美丽的谎言,总是去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总是去逃避自己犯下的罪行。
但事实总是,有一天,我们不得不坦然面对那些罪恶,给自己心灵予救赎。
但愿有一天,你还有一个好故事,还可以讲给他听;但愿有一天,你们再遇见,用你们想要的方式;但愿有一天你们可以一起追风筝。
为你,千千万万遍❤能让人变得勇敢的唯有爱,我愿用爱许你一世安宁。
对比电影和书,我还是更喜欢书,因为电影毕竟时间有限,书中很多细节无法展示,就让人觉得单薄了些。
喜欢哈山。
最感动的还是那句 “For you, a thousand times over!
”
书买了很久,一直没时间看完。
昨天又买了作者新作《灿烂千阳》,看到第八章,觉得有些疑问。
为了了解更多的作者想法,于是把早就下在硬盘里的电影看了。
结果非常失望。
作者对于阿富汗日常生活的体验是肤浅的,或者他在刻意回避什么。
在这个信仰传统悠久的国度,即使没有塔利班上台(电影中的所谓神学士政权),宗教仍然深植于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在电影中,童年的阿米尔家似乎不是生活在阿富汗,而是今天的美国——生日舞会,西装领带,福特车……童年一切美好的记忆都来自西方的生活方式。
这并不是大多数阿富汗民众的生活记忆和体验,即使在1978年苏军入侵前,阿富汗大多的老百姓仍然生活在浓郁的伊斯兰传统中。
而这点在阿米尔童年的记忆里几乎没有,作者需要回避什么?
或者,如果没有回避,我只能说作者的童年生活体验对普通阿富汗人来说是一座永远无法企及的“空中花园”,那这个故事又有什么意义?
电影把父亲塑造成一个正直勇敢富有爱心的人,花钱造孤儿院,敢于在武装的侵略者面前保护自己的同胞。
然而也借他的口,攻击劝人们戒酒的毛拉,是群自己都不懂经典里说了什么,而只会拨动念珠的人。
作者这种把勇敢富有爱心和虔诚信仰者巧妙对立起来的设计,不禁让我想知道,在书写这个感人的故事背后,作者究竟想告诉读者些什么呢。
众所周知,塔利班政权的执政并不成功。
一群年轻的宗教学生,确实太小看执政的复杂性。
他们简单的把自己所遵守的宗教戒律推行到全体人民头上,以简单的甚至粗暴的方式处理世俗与信仰的关系。
但他们并不像电影中描写的那样是群没人性的怪物。
任何人都有自己家庭,好友和童年,作者在描写自己的童年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被他推到对立面上的“神学士”武装人员的童年。
他们不过是一群认定通过严格执行宗教戒律可以恢复国家统一和尊严的年轻人,作者不必把所有的丑恶事物都堆砌到他们身上,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电影中把小时候欺负阿米尔和哈桑的阿瑟夫写成了今天塔利班的小头目,并最终遭到了被射瞎一只眼睛的惩罚。
我奇怪作者在救赎自己的时候,为什么不能救赎别人?
当年,阿瑟夫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少年,他欺负阿米尔和哈桑,不过是孩子间常有的事情。
为什么他就要最后变成一个娈童的变态神学士?
事实上,正是塔利班执政时期,净化了阿富汗的社会环境。
塔利班按照伊斯兰法律公开处死娈童和鸡奸者,使这一在中亚地区自古以来盛行的丑恶现象大为遏止。
塔利班禁止栽种毒品,使全世界毒品交易一时吃紧,只到被美国推翻,阿富汗再度成为世界上最大毒品原料基地。
塔利班确实禁止人民放风筝,但那不是因为放风筝本身有什么错,而是一些人利用斗风筝来进行赌博,导致很多家庭家破人亡。
作者为什么不交代这些背景?
哈扎拉人被认为是古代进入阿富汗的蒙古军队后裔,长相有明显的东亚或者说中国特征,但他们皈依伊斯兰已经几个世纪了。
生活习俗已经和阿富汗的众多民族十分相近。
苏联人撤出后阿富汗的混乱,很大程度是军阀间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而进行的战争。
而不是作者所认为的民族间的矛盾。
作者刻意突出哈扎拉人和占阿富汗大多数的普什图人间的矛盾,只是想帮西方推卸因他们的干涉而越来越复杂的阿富汗乱局的责任。
在塑造对立面的同时,作者也在刻意美化己方的错误。
父亲和仆人阿里的妻子通奸,有了哈桑,让所谓自己最好的玩伴戴绿帽子,却不需要为此负责,仍然可以以正直无谓富有爱心的形象站立在故事里。
阿米尔的妻子年少无知,和人私奔,未婚同居,却仍然可以成为一个完美的“知心爱人”。
作者想告诉观众什么?
始乱终弃者才是有人性的?
才是有爱心的?
那一个忠于自己家庭和妻子的人又该得到什么样的荣誉呢?
看完电影,才明白一种价值观的巧妙输出。
作者借怀有民族歧视观点的将军岳父之口,把写小说和编故事等同起来,似乎是想为自己正名。
但这个故事编织未免太“精彩”了——共产主义苏联的入侵结束作者美好的童年,奉行穆斯林固有信仰的神学士们造成了今天的苦难。
只有在美国,有所有一切美好的——读懂阿米尔的温柔妻子,体面有尊严的生活,和在海滩放风筝的自由。
作者暗中告诉了我们福山的观点,美国的制度,是人类最后的,也是最完美的制度。
在友谊、亲情和人性救赎的脉脉温情下,西方文明已然在文明的顶峰上巍巍站立,俯视其他“野蛮文明”,好不壮观。
少了的几个重要桥段:1 哈桑没有兔唇,就少了爸爸带他去做手术的情节 个人认为这个情节很重要,在那样的年代,为一个仆人的儿子做昂贵的手术作为生日礼物实在不是一般主人所为。
这个情节是为以后说两个小朋友是同父异母做铺垫的;2 爸爸在美国的一家小超市跟越南老夫妇吵架的情节小说中的爸爸,不很适应美国的生活,脾气暴躁,电影中几乎没有表现出这一点;3 索拉布自杀阿米在医院跟医生的对话省掉这段是本人最不能理解的。
没有了索拉布的自杀,谁能知道他之前受过多少凌辱?
电影里只用“我那么脏”根本表现不了这一点。
没有了阿米在索拉布被抢救时跟医生的对话,谁知道他对哈桑的歉疚有那么深?
索拉布怎么能不自杀呢?
整个电影还算忠于原著的可那么重要的桥段都没有了,没看过书的人很多都看不懂了嘛!
其实长着么大,没有亲手放起来过风筝。
小时候家门前的湖滨广场还是封闭的,从大门进去,学自行车,奔跑,跳井盖儿。
忘了哪次爸爸给我买了一个风筝,就是最普通的三角条纹状,带两根儿飘带。
然后我们进去努力的放啊放啊,它就是头朝下栽倒,崭新的风筝一会儿就脏了。
爸爸一会儿在飘带上绑小石块儿,一会儿又拿掉。
折腾到天黑我也没看见我们的风筝飞向天空。
然后我就对这项活动彻底失去了兴趣。
妈妈说你爸又让人骗了,总买劣质货。
我爸说,今天风不好。
然后突然某个阳光灿烂的下午,他又叫我去放风筝,我理所当然的拒绝了当跟班儿的不停捡风筝的邀请。
结果那次他自己一个人很晚回来,兴致勃勃的说今天风筝飞得特别高,连线都没了,且还真的又拿着一些白白的新线说要接起来下次放得更高。
于是他再叫我的时候我便按耐不住的跟着屁颠儿屁颠儿跑了,然后我就又捡了一下午风筝。
几次三番。
后来风筝被擦干净塞到了柜子的角落,有时候收拾东西还是会无意看到。
每当春天,看到有人在放风筝,尤其是那种遥远高空的一个小点儿,都会羡慕不已,因为根植于我脑中的理念就是,这是个很难的技术活儿。
我常常会想,我的风筝,它到底有没有真的飞上过天空。
所以在《追风筝的人》中看到那些阿富汗儿童们散布在喀布尔各个院落中,街道上,拉动手中的线,像遥控汽车一样灵活的互相竞争,想要隔断对方的风筝线,觉得那一切都泛着光似的美好如天堂。
只是那幸福越深刻,失去时的痛苦也便越强烈。
哈桑的胸怀包容了一切,却未能等到阿米尔的到来。
阿米尔自私的保护自己,却无法守护记忆之河的侵袭。
人生最大的歉疚和自责,应该就是对死去的人,因为那是一种没有余地的掷地有声,敲痛你的心口。
王小波的姐姐说,生前最后一次和小波见面,是全家人出来吃饭,在自选菜点的一个饭店,小波拿起冷柜中的粉丝肉丸一类的一道菜说,“拿这个吧?
”但是大家都特看不上眼那道菜,说不好。
小波的眼神马上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把东西放了回去。
于是姐姐便痛苦自责,连最后一次,都没能让他随意点自己喜欢的吃。
而我小时候,大姥爷来家里做客,随手拿过一张纸便弹起烟灰,后来我发现那是我的考试卷,虽然不那么重要,还是很气愤,又不敢说什么,就朝妈妈发脾气。
大姥爷也很难为情的不知所措。
还有老姥姥从老家来,三寸金莲,走路很慢很慢,妈妈交待让她看着我放学后练琴,我放了羊似的回到家扔下书包跑到客厅拿起琴来拨拉的两下,她刚艰难的从小屋挪到大屋坐在一边饶有兴致的看我弹,我就撂下摊子说,弹完啦!
然后飞奔出去跳皮筋儿了。
后来他们相继去世,都着实让我难过。
虽是一些小事,却耿耿于怀每当想起都觉得自己太不懂事。
而阿米尔,他对哈桑所做的,实在不是一些小事,是让哈桑蒙辱甚至死去,我深信一生懦弱的他最后有勇气去找回哈桑的孩子,为索拉博而挨打,是因为那种痛太深刻,以至于他需要寻找肉体上同样的痛来平衡,他没有变得勇敢,只是哈桑让他不得不去勇敢。
去年暑假看书的时候便哭过一回,电影看到后半部分,还是禁不住眼眶湿润。
几乎知道这个故事的人都会被打动,去年暑假我实习时,办公室每天死气沉沉,那些中年职员们连看都懒的看我这个新来的学生,但是那天我突然说《追风筝的人》,对面那位高傲的大姐眼镜片后面突然熠熠生辉,和我热切讨论起来。
豆瓣上的朋友说,不知道应该先看书还是先看电影,我回答说先看书,这样你的脑海中就会有一部自己的片子,先看电影,那你看书的时候就不会有属于自己幻想的画面,只会浮现电影里的相关情节。
我脑海中有两部,且还是喜欢自己的那部。
虽然片子选景在中国新疆,但是小演员都是真正的阿富汗儿童,年纪那么小,却对复杂的人物感情演绎到位。
但是因为片子中涉及到的社会问题,他们却在本国受到了威胁。
影片顾问说,“孩子们被卷入这一切是非之后,我们欠他们一段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无辜的“哈桑”“阿米尔”“索拉博”……我强烈要求所有关注这部影片的人也关注他们的生活!
别忘了,哈桑可以为你,千千万万遍!
这是我在网上看到的相关新闻:http://www.mtime.com/my/335587/blog/747053/
《追风筝的人》电影的结尾,有点像《小鸡快跑》:都是在逃脱厄运后,在一片绿地上,一家人在放风筝,或荡秋千,而显出过去的经历,犹如一个不堪回首的噩梦。
这是一个象征,说明到了美国,就风平浪静,从此幸福地生活了。
鸡为什么过马路?
因为要逃脱塔利班。
有人说《追风筝的人》这部电影,是显出了美国的价值观完胜,这是个俗套,是个迎合。
这个不容否认。
不迎合美国价值观的电影,在美国也很难赢得大众和票房。
不反映美国价值,难道反映塔利班价值吗?
这是好莱坞出品,你能指望它怎么样?
这是大众文化,大众是不可能理解一个故事背后的那些错综复杂,而更多只是关注电影在讲着什么样的一个故事,是否吻合自己的心理预期,或是相反,是否和自己的生活拉开了足够的距离,形成了其心目中的异国情调来?
其实中国的文艺作品在西方的待遇也一样。
纯粹中译的作品,包括《狼图腾》在内,由于美国人太陌生,销量很有限。
而书店里充斥的中国题材的作品,很多是“忆苦思甜”式的后伤痕文学,也是要迎合西方人对于中国的陈见。
包括哈金在内,写到的中国,都是苦难的,悲惨的,以至于同胞看了,见不到对祖国的一点温情。
在书店里拿到一些中国作家用英文写的作品,常常气不打一处来,因为除了文革你的苦难,就没有别的好些了吗?
我不是说要改为歌功颂德,可是为什么不在现实的苦与乐的交集中找些题材呢?
这是很可悲的事情。
但是我们也不能说迎合美国价值观就一定是不好的。
电影确实将很多问题,归咎给塔利班,苏联,还有阿富汗境内的种族问题。
美国人确实喜欢扮演大救星的角色,电影里那个被美国化了的阿米尔,才可以拯救自己的侄儿脱离塔利班之魔爪。
可是想想塔利班又有什么好?
你需要有人天天上街像风纪警察一样检查你的胡须吗?
而那残酷的“石刑”,今日连沙特王妃都还需要通过在英国政治避难来逃避。
面对同样的问题,耶稣捡起石头问众人:你们中间谁没有罪的,可以来砸她。
这种悲悯和宽容的精神,才是一个人类文明大厦的墙角石。
这个世界上需要多元,可是不能让它压倒一切,包括是非判断,以及如电影中说的那样,对正派的追求。
更好的境界,是超脱了美国生活方式是与非的黑白式论断,而是将其对立统一后的一种新的提升。
另外一部移民文学What is the what, 写的是苏丹难民华伦天奴•阿恰克•邓从苏丹辗转到美国的遭遇。
此书是以邓的第一人称写作,但是作者是一美国人,叫Dave Eggers, 这部书的声音就与众不同,打破了从落后社会到发达社会这种套路。
在这本书里,从苏丹的内战中逃出,经大难不死的邓,居然在美国,在亚特兰大,遇到劫匪,差点送命。
回到刚开始的一个问题,鸡过了马路之后呢?
是否就从此幸福地生活在这里?
这是What is the what 超越一点的地方。
和大部分伟大的作品一样,终于一个问号(而非句号或者感叹号)的作品,才是好的作品。
作家不是要给人答案,他是要来带着我们去提出好的问题的。
但是提出这么一个好的问题,更像是一个希腊悲剧,至少到目前,还没有听说好莱坞计划将华伦天奴·阿恰克·邓的故事变成电影。
看到好多愤愤们在骂,休息一下吧.总体来说还算不错的~别老纠结在什么侮辱亚洲侮辱共产主义侮辱穆斯林上做文章了,也别老捧原著踩电影了,什么原著在说爱电影在说政治类的,别人作者都没你们意见大呢...
故事很好,电影一般。让我动情落泪的是哈桑对阿米尔的情,电影在此表现的却欠缺火候,不够深刻。小哈桑被侵犯流血还拿着风筝回来的一幕,让我心如刀绞。
电影是好电影 但是给美国人拍出来 总有点宣言美国民主自由的嫌疑 你看 全世界人民都在水深火热 来到美国你就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我发现在美国电影里面 可怜的俄国总是扮演反面角色
很感人的一部电影。当我们残忍地对待我们最挚爱的人,hopefully you will still have the chance to make it up.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兄弟情谊还是不错的题材,风筝作为线索牵引这段羁绊一生的故事也相当有意思,但片尾的政治意味过于浓重了一些,如果对阿拉伯一无所知很容易就会觉得美国是天堂而阿富汗是地狱~但事实很难是如此简单的非此即彼的,电影悠扬的场景配乐相当不错~
书一直没看完。但是由于先看的电影再看书,所以有了对应,就觉得拍的不错。故事都凝练出来了。场面很真实,生活细节也得以还原,文化氛围做得很好。赎罪情节也是美国喜欢的,所以故事讲得也饱满。就这样了吧~~
说实在的不太喜欢这个题材的电影 但是和书里写的即视感非常强!
海报挺好。别的嘛,how can he shoot such a splendid story in such a plain pale way!!!!也许得换个意大利人来,给足6小时的片长,才能拍的更好。
内容很单调,也不知道它究竟想突出什么,可能电影时间有限,可以说改编得挺烂的。不过,镜头很温暖细腻,尤其是上空追风筝的画面唯美,可以把这部片只看成了解阿富汗的纪录片。实践告诉我们,成功的小说,电影改编更难成功
被政治绑架的电影~~
“盗窃是万恶之源。没有比盗窃更不可饶恕的事了。”怯懦是怯懦者的通行证,勇敢是勇敢者的墓志铭——这是一个关于怯懦的故事。
没看过原著,无从比较。单电影来看故事并不动人,大部分戏剧冲突都轻描淡写草草了事,观众情感难以代入,配乐倒是史诗级的。三星半
其实在看小说的时候自己脑子里也在一直想剧本可以怎么拍 其实我觉得用更多的插续去表现最好吧 故事处理简单话了 就是对于感情的变化轻视了 主线人物演轻了
虽然远没有书带来的感动,也不像他们所说得一无是处。
2009.08.16电影似乎比较一般。相当忠于原著……但这既是它的优点,也是它的缺陷:导致影片的高潮不突出,整体感觉有些琐碎、平淡;更重要的是,没有表现出阿米尔赎罪前后的心路历程。另外一大缺陷就是:小演员们太稚嫩了些,看着他们可爱但木讷的小脸,我经常“嗖”地一下就出戏了……
美国人,你真以为你是全世界贫苦受难人民的救世主啊哈哈
后悔看了,一般般。也就“为你,千千万万遍”一句话的感动。
看完觉得很普通,查看评论后发觉是剧本改编得不很成功;演员的表演也没有可圈点的地方,本片也看不出来马克·福斯特的风格来。总之是淡而无味。
为了你,千遍万遍。谁的童年没有过愧疚,因为我们胆小脆弱又虚荣高贵的灵魂。电影拍得不怎么样。因为是在中国喀什拍的,所以看的时候总是很代入。整个故事被拍得平淡无奇,感情也不够饱满。阅读,还是不可超越的精神体验。
“自责的力量使这样一个胆小懦弱的人,无视黑洞洞的枪口,直面恐怖组织者的暴戾与不堪。 找回这个孩子,这个要叫自己叔叔的未曾谋面孩子,这个自己童年曾亏欠了的兄弟的亲生孩子。 Yes,I am his uncle。亲情和友情,自责与人性。因此,生命是可以置之度外的。 ”不要留下亏欠,不然你不知将来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