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上海电影节期间,U兔和幽在影院的午夜场观看《痛苦与荣耀》,虽然这不是第一次在大银幕看这位西班牙传奇导演阿尔莫多瓦的影片,但依然给这两位心底敏感的迷影老师儿们一种非常强烈的冲击。
没过一个月,影片就可以通过其他渠道看到了,晨儿作为新片人肉雷达第一时间刷片,大家再也没有了剧透的烦恼,本次三位在《八又电影——二分之音》的广播节目中聊了很多。
阿尔莫多瓦经常被称为“女性之友”,这次,让我们当阿导的贴心朋友吧!
“我ready了,请开始你的表演” 本期主讲人:
晨儿:精力旺盛字幕君
幽:博闻强识歪歪楼女士
U兔:阿导忠粉捧哏王豆瓣主页:https://www.douban.com/people/rubbitU/
本期大家做了充分准备,不仅三位都穿了色彩风格强烈的衣服,“特地”生了点小病,而且准备了片中同款Tequila,边喝边聊,怨不得这么爽!
注意桌上的酒
真香了
“能得你们” 本期三位女士将聊到:《痛苦与荣耀》是阿尔莫多瓦的《八部半》,畅聊影片的同时提点“超能折腾”的阿尔导大半生真实经历、趣闻轶事;忠实粉丝对阿导范儿的倾情小盘点;阿尔莫多瓦这次到底是被掏空了、偷懒了还是一次真诚的、浪漫的高级创作;影片看了多次,会让人有不同的收获,每个人的观感截然不同;作为看过漫威所有电影的人如何看待“作者电影”这个热点问题;直女们都在关注着什么……
节目时长:1小时27分背景音乐:《痛苦与荣耀》原声乐Claqueta final,Mina - Come sinfonia
长摁进入喜马拉雅平台收听 《八又电影——二分之音》是一档女性主讲人坐镇的聊天式电影主题文化节目,由八又迷影组出品。
会邀请不同嘉宾畅聊电影及各类有趣有品有劲儿的人文话题,以电影为契机,延伸现代都市人的精神触角。
节目覆盖喜马拉雅、蜻蜓fm、荔枝、网易云,搜索“八又电影”找到,各大平台全面关注!
《痛苦与荣耀》是西班牙导演阿莫多瓦的半自传电影作品。
电影讲述了关于经受过岁月洗礼的西班牙电影导演萨尔瓦多·马洛的故事。
他已近晚年,当身体的病痛与精神的空虚让他无法进行导演工作时,他经常把自己投入水中,回忆过往,试图用窒息的感觉来缓解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痛苦,重温往日的荣耀或许可以治愈自己。
在此过程中,他开始回想起1960年的童年生活、1980年在马德里与初恋相遇分开以及如今对已过世母亲的怀念。
三条支线穿插在一起,感受着萨尔瓦多人生的遗憾与释然,感受着爱情、亲情的人生百味。
电影色彩色彩从影片的开场便是浓郁的,表现了西班牙特有的浓烈与热情。
字幕呈现的方式,如同打翻了的调色盘,对视觉进行强烈的冲击。
电影的调色风格则以高亮度、高饱和度为主。
影片通过对人物服饰的色彩搭配,将内心情感和欲望外显为服装色彩。
比如萨尔瓦多与旧恋人重逢的那场戏,刻意换上深蓝的条纹T恤,表明两人感情是理性和冷静的。
此外,电影巧妙运用色彩转换过去与现在的时空。
过去的时空中,整体色调较为纯净,且场景以外景为主,亮度更高,轻松且富有诗意。
在清澈的溪水边,母亲和女邻居们的欢声笑语,在芦苇丛上晾晒的洁白被单,混和着动听的西班牙民谣,展现了动人的乡间风情画面。
现在的时空中,整体色调较为艳丽,且场景多以内景为主,亮度偏低。
电影用瑰丽的色彩艺术性表现关于萨尔瓦多晚年的各种病痛和焦虑:因为无法弯腰系鞋带而被搁置的漂亮鞋子和总会被食物噎着,进而只能把蔬菜做成菜泥,不动声色地描绘出他被病痛折磨的力不从心。
示弱的男性形象电影展现的萨尔瓦多不是一个聪明博学的导演,更多是一个困于病痛与年龄的普通老人,而这个老人也只是比别人多了一些偏执和热爱。
萨尔瓦多就像社会的弃儿,他们的欲望,性与爱无从投射。
自从他做了腰椎关节手术后,背的上半部完全不能动。
同时,从他上下出租车的时候、捡药片用枕头垫在地上的时候等等也展现出他示弱的男性形象。
精神的不安和焦虑更让他雪上加霜。
这些细小琐碎、微不足道的日常,将生命里那些遗憾都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
男人也会脆弱,而且它恰恰展现得是一个人的脆弱,与性别无关。
没有选择展示强大和智慧,却选择了展示遗憾、困境和脆弱,这必然需要足够的坦诚和勇气。
男人可以不伟岸坚强,可以犹豫,可以纠缠在一段过往的爱情里,对初恋念念不忘。
当一个男人真诚地袒露了自己的内心,其实就消解了很多性别中的刻板印象,反而增进了彼此的理解。
与过去和解当萨尔瓦多得知自己32年前编导的旧作《滋味》重新上映时,他重新审视了这部片子。
自从首映以后,他再也没有看过,因为他不喜欢这部电影,他觉得电影主演没有按他的意图来演而毁了这部作品。
32年后再看这部片子,他却发现演得比以前更好。
当然,是他自己变了,是岁月让他变得平和宽容,让他可以从另一个角度去理解种种过往。
于是他决定去找男主演,他们自从电影首映式以后就闹掰了,从此再也没有见过面。
他想借这个机会与男主演和解,同时也与他们共同的作品和解,与32年前固执的自己和解。
当萨尔瓦多得知费德里克已经回归正常生活,戒掉了毒品,有了妻儿,他们像老友重逢一样拥抱寒暄、互说家常,多年的别离让他们常常是欲言又止,脸上带着微笑却又时不时眼眶湿润。
他们都克制了自己的欲望,激烈地拥吻互道再见,但恐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萨尔瓦多决定为这段感情补上一个结局,开始戒毒并正视身体疼痛,去做了手术。
萨尔瓦多虽然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家庭里,但母亲一直都在鼓励他,支持他的学习,强迫他去神学院读书。
母亲从来都不为他感到骄傲,他为没有成为母亲心目中的儿子感到痛苦。
年轻的萨尔瓦多逐渐疏离了母亲,母亲想要和他一起住,照顾他的生活,他却选择逃离母亲去马德里。
然而,母亲的去世却也成了萨尔瓦多最为遗憾的事情,他为没有实现答应母亲病逝前送她回故乡的承诺而充满愧疚。
他住在母亲去世之前的房间里,桌子上还有两个人的黑白合照。
随着剧情推进,他逐渐与记忆中的母亲和解。
最终他不再沉溺于过去的执著和悔恨中,重拾对艺术创作的信心和动力。
与别人和解的真正内核,是与自己的和解。
当萨尔瓦多对恋人和亲人有了更深的理解时,他便成为一个不再难为自己、学会爱自己的人。
失落与成长共生电影探索了片中主角心中关于亲情、爱恋欲望与生老病死的故事。
亲情、爱情和友情,无论曾经多么海誓山盟,总有摇摇欲坠的时刻。
亲人、朋友、事业以及一切旧爱新欢终将渐行渐远,陪伴到最后的,只有一生的回忆。
身心伤痛、母亲的离去、爱情的悸动、曾经的那些伤心难过,随着时间流逝都将成为往事,都化作如今云淡风轻的挥洒自如。
如同电影的结局中,萨尔瓦多在历经一切的创伤以及放下了过去的后悔与遗憾后重新出发,与自己的身体、回忆和情欲言和。
他又重新开始工作,同时构建出戏中戏的双重镜像,感叹戏里戏外皆是人生。
痛苦和荣耀,在时间长河中洗礼过后,如诗般温柔美好。
不管是痛苦还是荣耀,唯一能治愈人生的,也就是这些东西。
《痛苦与荣耀》这部影片本身巧妙地模糊了电影与真实的界线。
而阿莫多瓦在面对自己的人生时,用一种最温柔坦白的方式自我释放,剖析内心回头观看自身的故事,将挣扎失意的部分放大,却也不忘感恩事业巅峰的时刻。
阿莫多瓦还是选择用电影造了一场梦。
结果并不是最重要的,经历才是人一生中更为宝贵的财富。
随着人们年龄的增长,随之而来的是身体各方面的老化,曾经的矛盾与不解一点点被消化,留在心中的大部分都是美好的东西,时间足以让人们与所有和解。
不管面临的是如今的痛苦,还是过去的荣耀,只有更多的共同经历,才会有和解的可能,才会诞生真正的勇气与力量。
素材来源于网络侵删LJBD补签
“地洞”的场景设置,独具慧心,实为”剧眼”:既是沙漠教父圣安东尼的处所,又是弗洛伊德的母体子宫。
母亲以圣安东尼为主保圣人,印证了“重叠”诠释的有效性。
凭借元叙事的技巧,叙述者虚构了一个完美无瑕的水晶世界——因着欲望的觉醒,个体离开沙漠之家,伴随欲望的纯化,个体回归母体子宫。
欲望从自在到自为,再回返自身。
地洞既是它的阿尔法点,又是它的欧米茄点。
于是,安东尼的禁欲,是朝向母体的净化,弗洛伊德的用意,是走向沙漠的升华。
快乐原则与死亡驱力最终达成一种稳定的平衡,达成了黑格尔的和解。
阿莫多瓦的地洞是一个黑格尔化的神义论宇宙。
然而,这种晶体欲望逻辑终究是一种虚构的理想型。
阿莫多瓦的地洞,故意缺失了卡夫卡笔下恐惧与战栗的“我”与未知生物,少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歇斯底里的癫痫患者,因为他们势必会中断自洽的逻辑,暴露欲望的创伤,用众声喧哗掩埋自体独白。
挣扎的圣安东尼,动荡的母体子宫,不可还原的痛苦印记,这才是值得珍视的一切。
阿莫多瓦神义论的危险就在于以目的论的未来学幻相去扬弃痛苦自身的意义,用“荣耀”将“痛苦”贬为工具,堕入媚俗的虚无主义。
与合作演员的三十多年隔膜、与情人的三十多年动若参商、对母亲的长久愧疚、丢失的绘画、原初的欲望……凡此种种,皆不该在神义论的逼迫中,仓促地走向和解,返回地洞。
想起了《基督最后的诱惑》,没有诱惑,没有挣扎,没有遗憾,连基督徒口中的耶稣基督也会只是一个“幻影”。
若是如此,黑格尔便会像对待拿破仑那样指着他:瞧,那个人,一个钉在十字架上的伪绝对精神。
而已。
在今年戛纳电影节上,西班牙导演佩德罗·阿莫多瓦的新作《痛苦与荣耀》力压意大利导演马可·贝洛奇奥执导的影片《叛徒》,助力安东尼奥·班德拉斯夺得了主竞赛最佳男演员奖。
不仅如此,该片还在英语和法语场刊中得到了极高评价,并且一度被认为是金棕榈奖的最有力竞争者之一。
这其中固然有全世界媒体和影评人对阿莫多瓦惊人创作力的肯定和对他从未拿过大奖的惋惜,但也不可否认,影片的确具有一种不同于以往的非凡魅力。
与之前的作品不同,《痛苦与荣耀》给人的感觉更加内敛,甚至会让人熟悉阿莫多瓦一贯视觉风格的影迷有些不适应:那种我们所期待的色彩上的“大红大紫”和酒神式的情感宣泄大幅度减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蓝与白以及在这些色彩之下暗流涌动的情感。
可以想见,阿莫多瓦在这部影片中融入了更多的个人经历和情感体验,而这些经验也恰恰因为层层累积而变得深沉,使得影片与《欲望法则》、《不良教育》一道,构成了浓烈程度和自传程度各异的三部曲。
尽管很难说这部影片究竟有多强的自传性,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这部电影很大程度上可以称为阿莫多瓦的“精神自传”:一方面,《痛苦与荣耀》和费里尼的《八部半》在情节以至细节上有太多相似之处,讲述的都是电影导演在创作期间面临的一系列问题;另一方面,主人公、导演萨尔瓦多·马洛有一种艺术创作者身上特有的敏感和脆弱,这种脆弱感既来源于其在片中不断恶化的身体状况(脊柱神经压迫经常让他承受巨大的痛苦和折磨),同时也来源于精神状态的不稳定性,所有这些都在阿莫多瓦的个人经历中有迹可循,也让人隐约想起南尼·莫莱蒂在《教皇诞生》《我的母亲》等影片里对精神状态的叙写。
外在的、身体的痛苦对萨尔瓦多的心理状态产生了极大影响,以至于他不得不通过毒品来获取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快慰。
吸食成瘾的萨尔瓦多眼看就要跌入深渊,直到某天意外与多年前分别的恋人重新相遇,他才开始想要竭力弥补生活的空虚,重新鼓起了面对生活的勇气。
毒品制造着幻觉,而借由与恋人重逢这一契机,被动形成的幻觉开始在不知不觉中被主动重构的回忆所替代。
最终我们发现,观众在银幕上看到的所谓“回忆”并不完全是角色在头脑中“过电影”,其中多有被萨尔瓦多搬演到自己随后创作的电影里的场景。
从表面上看,《痛苦与荣耀》玩弄了一个近似于《不良教育》的戏中戏结构,但不同的是,后者的戏中戏投射了一段过往的秘密,秘密也搭建起全片的悬念,而在前者中,“秘密”和“悬念”都不存在,剩下的只有一种由片段式的回忆构成的平缓的生命状态,它们被艺术加工、被导演“施咒”,不再指向真相、见证,而指向创作者对自身人格结构的彻底审视。
更仔细观察还会发现,片中几乎所有的角色,都是来自过去的幽灵。
他们虽以现在的面目示人,却无一不来自过往。
与阿莫多瓦之前那些发生在当下的作品不同,《痛苦与荣耀》中的主人公甚至不再想去追寻什么,虽然他还有这个机会——他的年龄与阅历让他相信,只有与过去的恋人分别才是明智之选,粉刷匠的下落也没有必要再刻意追寻;记忆好像是被主人公整体“打包”,似乎这样才可以不被现实触碰、延续、污染。
这些打包的记忆片段只属于过去,同时也只属于萨尔瓦多一人;它永远处在“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位置上,成为一种永恒,作为生命曾经的馈赠被封存起来。
透过这种颇有距离感的回忆,主人公不断进行着一场逐渐深入的精神之旅:他先是“发现”了自己的母亲,继而“发现”了一个年轻的粉刷匠,二人不仅对童年时期的他产生了决定性影响,也让他在身体的痛苦之下寻回了勇气,寻回了人生的正确方向,而且还让他在某种程度上回到了人生真正“开始”的地方,也就是全家搬入的那个地下室新居所,一个白色“子宫”。
如果说伯格曼在《呼喊与细语》中呈现的那个红色“子宫”意味着激情和冲突,阿莫多瓦则用白色表达着纯净和圣洁。
事实上,我们通常都会认为,阿莫多瓦是“火与红”(西班牙式激情)的代名词,但在《痛苦与荣耀》中,他似乎有意展示他对“水与白”的精妙运用,让人很难不想起加斯东·巴什拉对“水与梦”的种种阐释。
比如,回忆中的母亲一开始就是在用河水清洗白色床单,主角有关自己童年居所的回忆里也充斥着大量的白色,阳光由顶部的天井打到白色的墙面和粉刷匠意大利雕塑式的身体上,形成了一种近乎教堂般的神圣感。
当粉刷匠开始用水冲洗他赤裸的身体时,童年的主人公被眼前的一幕彻底惊呆了,随即晕倒在地上。
这个颇富性启蒙意味的场景被阿莫多瓦描绘得近乎梦幻,而或许直到此刻,我们才意识到水在阿莫多瓦的电影中竟然一直以来都占据着重要地位,无论是《对她说》的熔岩灯,还是《关于我母亲的一切》的倾盆大雨,更不用提几乎所有作品里都少不了的眼泪。
在《痛苦的荣耀》中,主人公更是一开场就漂浮在一池清水中,而漂浮带来的舒适感将疼痛、母亲、孕育等等萨尔瓦多人生中至关重要的意象紧密联系在一起。
它引领我们滑入一个流动的、原初的、精神性的世界。
正是在这里,阿莫多瓦与我们相会了,他肆意摆弄着光影和时间,将过去和当下、现实和虚构融合在一起;他人生中最珍贵的痛苦与荣耀似乎都叠放在一个深不见底的魔术盒里,直到最后,他从里面翻出了一颗无比赤诚的真心。
阿莫多瓦在电影中向来以大胆瑰丽的色彩著称,在这次《痛苦与荣耀》里也是把色彩玩得很溜,首先开头就着实惊艳了我一番,应该是我看过的最具有艺术感的电影片头了。
所有出有关制作人员的背景都是如同打翻的颜料桶一般的色彩动态画面,还记得当年风靡的手机动态壁纸吗,像融化了的棒棒糖浆,甜甜的巧克力酱。
惊艳归惊艳,但后来看电影才发现这些色彩并不是凭借计算机数字合成无规律上色或者瞎配色的,其实相当有讲究。
片头主要分为红紫色系,红黑色系,红黄蓝色系,红蓝色系,红绿色系,黄绿色系,黄灰色系和蓝白色系,而这些色系的主要颜色其实构成了后面电影中每一个板块的色彩母题,比如一家人搬到地窖里去居住时电影都是与天空形成蓝白配色,而导演在自己家里某些房间的镜头则都是以红蓝为主,所以,电影中所有人物的服装全都是按照片头这些色彩的花纹和颜色进行搭配设计,形成了某种呼应,包括各种道具等。
以下是一些总结。
蓝白
红紫
橙黑
红黄蓝灰
红蓝
红绿
深绿
浅黄绿
深黄灰
浅黄灰只能感慨美术师也是花足了功力,当然阿莫多瓦的色彩敏感度也是十分厉害,毕竟当初是玩艺术出来的。
每一个部分不同的配色深入到镜头呈现的点点滴滴,不仅是记忆与真实相交织的深刻心理状态反映,五彩斑斓的曾经也是如今的痛苦与荣耀,同时也为他的电影增添了独特的魅力和内涵,在这一点上和韦斯安德森特别像。
在阿莫多瓦最近的电影中色彩关系都运用得特别成熟,有关这方面的研究都可以铺陈开去。
自从2019年下半年看完《痛苦与荣耀》,念念不忘。
只觉得太好看,丝丝扣心,完美的没有留下任何能予评的入口。
最近牵挂上来,再次看了三遍,看了一些豆评,终于找到一点小小切入点。
与诸友分享。
这应该是我看到最温和,坦诚的阿莫多瓦,一位擅长设计迷宫的大师,忽然放弃了复杂,转而展示最极简的爱、爱人、亲人、成长、伙伴、苍老、身体之痛。
凝练、纯粹的像那件平整、艳丽的红色毛衣。
故事简单,单人男主角电影。
做完脊柱手术的老导演萨尔多瓦,突然决定与32年前绝交的男演员共同出席旧片重映,并由此发生了与同性旧爱重逢、与少年时泥瓦匠为自己做的自画像重逢的故事,其间以母亲、宗教、成长的线索穿插,冷静、睿智的追忆情绪、记忆、灵感、爱人。
萨尔瓦多开篇介绍身体的各种痛苦,色彩绚烂。
萨尔瓦多:身体的痛苦开发了新的生命力萨尔瓦多,苍老的身体,双眼紧闭,背部留着脊柱手术留下的伤痕。
他将自己沉浸在泳池的最深处,就像婴儿包裹在母亲的羊水里。
萨尔瓦多回忆起他的童年,一条小河边,母亲和美丽的邻居们在涣洗。
在一段阳光、草地、西班牙女人的歌谣、白色床单、肥皂鱼的迷人回忆里,《痛苦与荣耀》开始。
开篇的自我独白,萨尔瓦多耐心的讲述着自己身处的各种疼痛。
腰痛、背痛、肌腱炎、双膝和肩膀酸痛、耳鸣、抑郁症等,它们分布在身体各个角落,配上各异的色彩。
这段痛苦介绍的如此细致,就像导演精心安排的演员出场。
而所有痛苦的颜色又恰好是电影的主色调,随着情节的深入被萨尔多瓦穿在身上。
水载入了萨尔瓦多的一段回忆,当他从泳池中抽身,眼神是某种想法的坚定,这在偶遇的女演员的话中有验证。
当萨尔瓦多和女演员提起想和32年不见的阿尔杯托一起参加《味道》的重映时,女演员除了吃惊,有一句看穿萨尔瓦内心的台词,“是你看事物的眼光变了,电影(人)还是那个电影(人)。
”阿尔贝托:萨尔瓦多是阿莫多瓦第二重身份外的又一重要避免情感宣泄那一套,克制住你的情绪,不要哭哭啼啼,你们演员动不动就掉眼泪,最好的演员不是那些随便撒泪的,而是那些使劲克制住泪水的。
导演克制,避免过度煽情的舞台警告,同样是融合式的表达,如同萨尔瓦多面对自己、母亲、爱人、和生活的尺度。
与阿尔贝托的重逢,是在《味道》首映断交的32年后。
身体的痛苦让萨尔瓦多重新审视毒品和阿尔贝托,和班德拉斯扮演的导演的融合的一生不同,当《上瘾》这样的自白剧本连导演的二重身份都想隐身时,阿尔贝托又成了他电影二重身份外的第三重。
他读懂了《上瘾》里的情感,并被打动。
他穿着绿色衬衫,紫色长裤,在空旷的舞台布景上,用男子的独白完美的演出了导演的作品。
并引出了萨尔瓦多与旧爱的重逢。
马塞洛:绝望之际,爱也无法拯救的痛苦“我是在一间挤满人的厕所里认识马塞洛的,那不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可就在那个夜晚,在一次偶然的碰触之后,我发现我喜欢那个男孩。
我们在床上度过了整个周末,当我想弄懂这是怎么回事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我们已经无法离开彼此而活,那是1981年,马德里是我们的。
有一天,我发现马塞洛比平时更苍白了,最近他瘦了不少,而且眼圈很重,我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对我坦白说,他已经吸上了白粉,我很吃惊,因为我从来没碰过这东西,我喝酒,吸可卡因,跟所有人一样,但白粉我永远不会碰,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也不喜欢。
那时的我活得无比激烈,我撰写晚间报道,参加音乐节目,在一个恶搞性的朋克乐队当主唱,为我的第一部电影做准备,摄制,首映。
这部电影获得了成功,我又写了第二部拍了出来,我做着无数件事情,觉也不睡。
与此同时,马塞洛躺在家里的沙发上日渐消沉,或者是关在浴室里,或者就是在外面,在某个我不知道的地方,我整夜都在床和窗户间来来回回,留意着门的声音。
这一段表白实在像清风朗月般,温柔,纯净,自然。
这段自白里有1981年代马德里激情、自由和欲望的生活,就像阿尔贝托在白色幕布前缓慢、沉醉的独舞前调,满是湿润、暧昧的荷尔蒙气息。
马塞洛坐在台下,看着自己和曾经爱人的故事,眼中含泪。
两人爱恋的三年里,马塞洛处于海洛因戒断的痛苦中,萨尔多瓦承担着爱人的照顾,在逃离马德里的旅途中,他同时感受到强烈的写作、电影的启发和创作。
奇妙的正在于此,两个同性爱人的生命里,就像电影的双重属性一样,马塞洛经历戒断的痛苦时,萨尔瓦多则在一段对抗的爱里,收获着他创作生命的荣耀。
二人的重逢设计更是精妙、好看。
萨尔瓦多从橙色的T恤换成淡蓝色的上衣,这一场戏看的让人心碎。
见到曾经爱的人,阿尔瓦多紧张,羞涩,小心,强克制着没有流出的眼泪。
他听着旧爱说着此后结婚、生子、离婚、正在换新伴侣的生活,曾经移山倒海的爱,愈发伤感。
马塞洛说到这以后,萨尔瓦多慢慢放下了紧张的手
旧爱后面的人生,似乎,萨尔瓦多受伤了在自白的内容里,马塞洛和阿尔瓦多都看清了自己在对方生命中扮演的角色,那是一段他们互相深爱,又同时为其他内容(海洛因、创作灵感)诱惑的痛苦、挣扎的人生。
因此,这场近30年后的意外重逢的对话在两个老男人之间显得那么平静、温情、治愈。
(根据马塞洛见过阿尔贝托的时间推导)两个60岁男人的拥抱、对视、花白胡子缠绕,吻别,互相感知的爱欲。
阿尔瓦多主动抽身告了别。
转向屋内,将枕头垫于膝下,取出海洛因,又几乎是立刻的丢弃,细致的将药片碾成粉洒在酸奶里。
与旧爱重逢、道别,阿尔瓦多精神上的痛苦终于能消解,这时的身体痛苦只需用药物解决。
他依旧是克制的,保持对依赖性(爱、毒品)高度警觉,拒绝任何宣泄的导演。
母亲:陪伴与失去,终极的生命对话
阿尔瓦多与母亲的关系,使他能清晰的观察自我的成长经历。
从被选为唱诗班独唱,到与母亲一起投奔父亲,违背意愿的进入神学院读书,成年后拒绝与母亲同住,向母亲坦白自己的性向。
他只有面对母亲,才表露出不掩饰的焦虑、失落、沮丧。
焦虑于母亲频繁谈论着死亡,失落于自己没有成为她理想的儿子,沮丧的了解因为坚持做自己让她失望。
与母亲的三次对话,母亲双手解开佛珠,留给她旧的佛珠串、送他缝衣服的木制圆蛋、表达的对他电影的不满。
母子的关系如此透明,带着微弱的悔恨,和那段同性的爱恋一样,充满启发性。
粉刷匠:平静与纯真,成长的避难所我童年的影院,总有一股尿骚味,还有茉莉花香,和夏日微风的气息
萨尔瓦多住在灰白的地洞里时,整个空间看起来就像播放电影的白色幕布。
他在这里的少年时光,纯真而平静。
粉刷匠的眼睛像他童年记忆里的那条清河,他的身体像梦露一样充满战时的希望和力量。
粉刷匠在天井下用水冲洗身体,也是电影在泳池、母亲洗衣服的河后,第三次出现水的意象。
此时,小萨尔瓦多因为自己上升的体温晕眩。
而母亲大概基于父亲的了解,敏感的捕捉到萨尔瓦多的秘密,藏起了那张粉刷匠寄去的带着夏日微风气息的的画像。
电影有趣处是在小萨尔瓦多摔倒时,穿插了成年后的他与助理在医生诊所问诊的情节。
而后偶然在助理处看到旧画作,并前往画廊寻觅画像时,两个人第一次以灰色装扮出现。
不再鲜艳炫目,回到现实了一般。
这件偶得的50年后的礼物,成了母亲、马塞洛、痛苦纷纷离去后的避难所,使他再次拥有活过来的力量。
最后,与片头呼应,萨尔瓦多第二次半身赤裸的出现在手术台,告诉医生,自己已经开始写作。
再醒来,导演穿着欲望的花衬衫,镜头落在和母亲睡在车站的梦幻里。
电影再次拯救了他。
《痛苦与荣耀》里,导演用了不同的策略引入闪回,一次是酒吧里的钢琴和儿童唱诗班老师演奏的钢琴,一次是萨尔瓦多母亲放着天主教念珠的首相盒,一次萨尔瓦多在家里的床上闭上眼睛,三次在毒品的影响下失去知觉,陷入童年回忆的周期性中景和特写镜头。
与片名的浓烈相反,《痛苦与荣耀》像水一般冷静、优雅的展示了经历的痛苦和内心温暖的平衡。
“它不是用来解决过去的问题,也不是用来忘却的,而是作为一种安抚性的追忆。
并让一系列戏剧性的场景以一种克制的、最终感人的坚忍重新与生命相遇。
”(此段为引用)
《痛苦与荣耀》:矢量公式与回归的教师 如果问,童年/过去,或者说,母亲——她们到哪里去了?或许正如阿莫多瓦在《痛苦与荣耀》的开头所描绘的那样:在一条河流边上。
而这条河流来自更远处,赫拉克利特,这位古希腊的神秘智者曾感慨到:“人不能踏入同一条河流两次。
”流逝的童年,离别的情人,失去的母亲……时光常常飞矢般以不可停的速度刺破我们的身体,并引发不止于肉身的衰朽。
童年的河流边,母亲在西班牙谣曲中的笑容如此,似乎生命不是随着年龄渐增而愈发充盈着,反倒却溃败了——令人窒息的恐怖主义,仿佛高悬于生命权力的王冠之上。
正是迎着(背负着)这些恐怖,阿莫多瓦试图以《痛》完成一次正名——如果说痛楚正是生命所感到的,那么这将不是一次否定,而是更彻底的肯定:所谓“遗失”的过去,甚至现在、未来,都一齐以痛的名义,被一种深入骨髓的方式所掌握着(归化为潜在,并结晶);生命王冠上的宝石/晶体也从未因暮年而褪色,反而将更加耀眼了——尽管这种“痛苦”与“荣耀”,或许永远都不是常人所情愿去面对并去领受的。
A.运动学:关于河流与火焰回到赫拉克利特,这位聆听河流教导的智者,在面对宇宙的运行时似乎只是过于朴素地提出了一个字—— “火”——但这绝非表面如此简单的字形学。
“永不停歇的河流”,这一画面所标记的不正是对宇宙规则、对时间的直接感知么?
而在所有的现象/元素中,还有什么比火更贴切呢?
——因为“火”,它不止是名词/静物,更是一颗种子,是热源,是一段法则……火是运动的本身……而巧合的是,阿莫多瓦的电影系列,往往也给人以“着火”的感觉:从《欲望法则》、《关于我母亲的一切》到《不良教育》,一种西班牙的热烈、色彩与温度如焰火般迷人……这是我们所感到的:一种“火”的现象学,瑰丽的melodrama。
然而,《痛》却稍显不同,因为在此直接便是“火”与“河流”的相遇:一种碰撞与指认、被湮灭的恐惧、生命行将熄灭与创作枯竭的阵痛……于是,“火”不再以“焰火—夜景”的姿态显现,而成为纯粹的燃烧,使得一种迟暮感(尽管不恰当)取代着火的舞动;又于是,在河流的冲击中,“火种”仿佛被压于泥床之下(绝氧)——它不得不流落到灰烬与胚胎的夹缝点,思考起火的动力学来了:一种回归、转化与力开始变奏起来。
而成为这一象征的正是《痛》在开篇的引子:无限密度的蓝色—泳池如翻转世界般重构着空间,“椅子”悬于流体的速度之上(一种稳定—失衡的因子),肉体下的疼痛以放射状的方式与压强进行交互——在此,疼痛并非消失或被抵消了,而是转化为可见的“风景”:潜水者的国王姿态,其威仪如雕塑,泳池成为宫殿,而痛苦则垒起这一建筑的组织……
国王的新衣:看不见的王冠—皇袍在此,与其说痛被疗愈,不如说它被展示着,而潜水者将获得如宇航员般的荣耀;但或许更重要的是“失衡”——浮出水面——这一动作看似是回归痛感,但却是生命之必须:在身体/身份更新之后,如我们所见,那个男人再次探出头,又步入到另一种境况的往返中去了。
B.矢量公式F-m-a:国王的比喻在相对的意义上,《痛》中藏有两道法则,它们构建起两座循环的宫殿:作为吸收—宫殿的泳池,以及作为发射—宫殿的剧场(影院)。
前者是对国王的赋形,后者是对国王的授命。
国王既是生成着的,也是生产着的。
在一种比喻中:一种生成性的力F’,一种生产性的力F,m作为国王的身体也是感知/运动的贯通容器,而a则是多因素算子(像把椅子,它连接起时间、速度……)。
吸收—宫殿里,m=F’/a,国王“凭空”而生,F’与a的运算像火石间的碰撞,身体m则在火光中被标记,领受起国王的荣耀;而在发射—宫殿中,F=ma,国王的身体m将内在的能量蔓延至a,借其扩张并发射出去……最后形成一种生产性的、征服的域。
这个粗糙比喻的关键在于其矢量性,不仅每一元素都具有方向(一个国王的、充盈的身体m镌刻着贵族般的矢量基因),而更重要的是比喻其本身也拥有方向性,因为正是这种方向才足以构成回归,一个在宏观上的小小循环……因此我们将看到,男演员在剧场中的表演将成为一把循环的钥匙——因为很快,那把泳池中的“椅子”就干燥了下来,它重新变得坚固,并降落于剧场当中。
没落的老演员,曾在海洛因中被耽误,但他如今抓住了机会:周围向量的线条、块状的色彩,简洁的布景在其生命的映射下复魅,于是这些抽象的死物得以成为另一座宫殿的遗迹——而演员正以国王的姿态,指挥起一种事件、甚至是历史的生成……
剧场中的王者风姿剧场/影院终将成为迷人的居所:一个生产着的国王——F=ma——他往返与剧本—文字与平面—荧幕之间,身体成为画笔(一种运动的变形);而椅子、红墙、白幕,这便是马德里的肌肤,一座城的底色;最后便是发射,由色块与线条构成的加速空间,一种情感生产的力F,它流露于身体的每个姿势,它丰沛如河流,溢出于每次站立、行走、抚摸、距离的变化与音色的停顿和颤抖之中……
于是,离别多年的前男友在深夜回归绝非偶然——因为这正是回归者的力的逻辑,它已经被“钥匙”所打开;因为他所乘坐的那把剧院椅子是特异的,同是一枚算子,将他与这演员所释放的力的空间,进而是他自身的历史,同这无限的绵延连接起来……过去、现在、未来,绵延的时间正在综合,无限的现实,以及更加无限的潜在,都在这种回归的力的循环中被吸引集聚起来——这便是“人”所离不开的“地方”,像演员的舞台,像母亲的“村庄”,像阿莫多瓦的马德里——一种生成—晶体,进而是生成—城市。
费德里科在马德里一夜紧随其后,曾经的情人将握着一把新钥匙,在一次新循环中与衰老的男主相遇。
他在此却是作为回归的教师而出现的,将激起一股力的涌入,继而将那些诱惑的海洛因(一类负力,一种否定)从回归的无限循环中排除开去……如我们所见,回归的力一旦开启循环,就将如河流一样无法阻止了。
C.回归的教师:爱的教育在门外,曾经的情人,一个羞涩如秘密的电话响起来——爱成为比海洛因更无法克制的东西。
孤独者,两个老人,仿若幼兽般在空荡荡的房间—洞穴里饮酒取暖、舔舐伤口:尽管曾有遗憾,但爱却幸存下来,在马德里,也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告别时刻,混浊的目光复归于清澈:生活虽富于残忍的教训,但相爱是温柔的——爱终将是笔遗产。
同样富有教益的来自于年迈的母亲。
她的行宫永远在那个古老的村子(尽管旧人已去),因为这是她的爱所缘起之处,一个隐秘、破落的居所,永远的“家”的生成……她渴望回归,一种象征的仪式——生命永远渴望(被)投入到永恒回归的宫殿之中——而爱,不正是这样一种回归的力之综合么?
爱既是如此这样一种力,它还必须找到那把最重要的、作为连接的“椅子”——电影正是阿莫多瓦的那把椅子——费里尼《八部半》中的那把导演椅:现在又交到阿莫多瓦身边了。
于是,就在男主身上,一种国王式的生成和生产进行起来。
一方面,医院由苦痛的培养皿,转化为机械设备的检修站,而国王的身体正在这里练就:钢筋、核磁共振仪、无尽的止痛药、听诊仪和示波器——这些金属与电路的集合从生命的负担,转化为生命的外延;它们从拯救生命的“器”到被生命所使用的“物”,完成了一首装置艺术的变奏曲,而如我们所看到的,阿莫多瓦将那些人体模型、数据图表和病理切片加入了《痛》中,因为这正是生命自身所感到的(不依赖于眼睛和镜头)。
医学检查——生命化的装置 另一方面,又一次阿莫多瓦式的戏中戏演绎,一次关于“F—m—a”的矢量操作:如我们所见,爱已然如河流般从一开始就注入这部影片当中了;而在回归力的不断循环中,晶体—影像不断生长着,愈来愈多的记忆、人物走入晶体,潜在与现实相互交涉,一种生成—城市的诞生……直至最后母子俩在地板—拍摄现场的定格——一种来自于晶体中的注视,既是演员之眼,又是导演之眼、观众之眼,仿佛在银幕背后的观众席上亦有一把不存在的椅子……D.没有国王的椅子最后,或许一种最温柔的领悟将是无关于“国王”和“宫殿”的——因为我们相信,任何一个身体m在生命的名义下,都将永远具有自由的方向和无限居所的可能。
哪怕只是一个平凡的泥瓦匠、操作建筑术的青年工人、喜欢绘画的文盲、笨拙却虚心的学生……甚至或许唯他才是全片最温柔如天使的角色,恰如《幸福的拉扎罗》里那个淳朴却异能的男孩:他将粉刷作为真正的事业,一种对空间的赋形和生成;而其本身亦在洁白的反射与流水的冲刷下,化为力与美的缪斯,一种最初的欲望……
但更重要的是,正是在这样的无姓之人身上,我们才看到了“椅子”——被提升为艺术的证据。
一个不起眼的博物馆,馆长在某个跳蚤市场的发现:一件失落的作品,一个对自己潜能毫无所知的平民艺术家,一种最单纯的创造……更重要的是,在这把椅子的后面仍镌刻着跨越时间的通信——“一种永远的感谢和铭记”,如我们所见,像一次生命法则的暗示。
习作:《我的老师在椅子上看书》回程的路上,女经纪人问到萨瓦尔多,“要去找他吗?
”——不用,他一直与我们同在。
“人不能踏入同一条河流两次”,但那些守望这条河流的人,是否河流将蜿蜒着再度向他们涌来呢?
“我对电影的概念总是联结着夏夜的微风,只有夏天我们才看电影。
巨大的一面墙,刷成白色,电影就投映在上面。
我尤其记得那些有水的电影:瀑布,沙滩,深海,河流,或是泉水。
光是听到潺潺的水声,我们这些孩子就忍不住想撒尿了。
于是我们就地撒尿,就在银幕两侧。
童年的电影院,闻着永远是尿味,还有茉莉花香,还有夏日微风的气息。
”
©️[痛苦与荣耀] 当一个功成名就的导演开始不断回念起昔日时光,即使是再张狂浓烈的人也一定会温柔起来。
阿莫多瓦就是这样的,[痛苦与荣耀]是他的第21部作品,在即将迎来70岁生日之际,他拍出了这部回忆半部人生的自传式电影。
[痛苦与荣耀]是关于怀恋的。
那些错失的人、那些未成就的作品、那些离散了的初恋悸动、那些自由美丽的记忆,关于母亲、关于河流、关于晕眩着的性觉醒,都在年老的刺骨疼痛着的身体里、在半梦半醒间重新被忆起。
©️[痛苦与荣耀]海报诚挚、私密,虚实交错,“这是我自己的故事吗?
不是,也是。
”阿莫多瓦如此说道。
[痛苦与荣耀]里,童年居住的洞穴是虚构,关于水的记忆是真实,泥瓦匠描下的水彩画是虚构,突如其来的悸动是真实,80年代痛苦又美丽的初恋是真实,而今深受疾病折磨也是真实,力不从心的创作仍然是真实。
所以有人说,对一个不了解阿莫多瓦电影的年轻影迷来说,如果想要入门阿莫多瓦,甚至无需费力地看完他全部20部电影,从[痛苦与荣耀]入手就好了。
01[痛苦与荣耀]一开场就和水有关。
安东尼奥·班德拉斯饰演的导演萨尔瓦多悬浮在泳池内,他身上一条横贯肉身的细条刀疤在水中清晰浮现。
那是他接受脊柱手术留下的疤痕,在后面的自白里,他告诉观众自己常常整个后背疼得无法动弹,从此明白了他的人生是围绕着这跟脊柱运转的。
©️[痛苦与荣耀]此外,还有失眠、慢性咽炎、耳炎、胃食管反流、消化道溃疡、突如其来的抑郁...“痛苦与荣耀”中的痛苦一词和身体疼痛相关。
和主角一样,阿莫多瓦这些年也在经受着各种各样的疼痛袭来。
把身体浸在水中,是治疗,是疗愈。
也是一幅生命的画面:即便我们在水下的时候,生命也仍旧在延续着。
紧接着,电影的镜头从泳池来到了一条昏黄的河边。
那是童年记忆里的那条河,河水泛黄,母亲穿着大花纹衣服、戴着草帽在河边洗衣服。
©️[痛苦与荣耀]“我”就伏在她的背上,“我”用棍子戳着河里的“小肥皂鱼”,母亲和姐妹们唱起了欢快的歌“一直在你身旁,一直在你身旁”。
阿莫多瓦在采访里说:游泳池的水让我又想到了另外一种液体,我母亲洗衣服的那条河。
我至今都记得母亲在河边洗衣服的样子,和其他女人一起边洗边唱歌。
虽然洗衣服很辛苦,但那种气氛就像是在庆祝什么事情一样。
洗衣服的肥皂是用食物脂肪做的,碰到水之后就会凝块,然后小鱼会游过来吃。
我真的很怀念那条河。
——阿莫多瓦也或许因此,这个在水边长大的小孩才会对那些有水的电影一直念念不忘。
瀑布,沙滩,深海,河流,或是泉水,他都多一份格外的念想。
©️[痛苦与荣耀]所以他的电影里也常有水,[不良教育]里,是神父带着小孩们去水边郊游。
伴着吉他声,男孩轻盈灵动地唱着歌:“月亮河/常在我心头/我不会随波/肆意漂流/起伏的河水/起伏的月光/边流边唱/河水与月光。
”他看着其他男孩子们跃入河中,在河里嬉戏打闹,青绿色的水纹,白色的浪,还有赤裸的小麦肌肤,构成了那个夏天关于水的记忆。
©️[不良教育]河边还有,关于人生转折的记忆。
唱着歌的男孩在水边,被神父性侵。
阿莫多瓦1949年出生在西班牙贫民区La Mancha的一个小镇,这是一个极端男尊女卑的环境:男人什么都不必做,女人则要负责所有大大小小的事情,从小,他的身边伴随着的就是这些即使在困苦环境里也坚韧能干的女性。
8岁时,阿莫多瓦被送到西班牙西部卡塞雷斯市的一所宗教寄宿学校学习,也是在那里,他度过了和[不良教育]里一样被神父性侵的黑色童年。
©️[不良教育]里的教会记忆幸好还有电影,卡塞雷斯市有一家电影院,那里成了幼时的阿莫多瓦的避风港,“电影成为我真正的教育,比我从牧师那里学到的要多得多。
”[痛苦与荣耀]里的童年,其实一部分是被美化过的纯净幻想,蓝天清水、纹理斑白的墙壁和晾衣绳上飘动的白床单,还有有着健硕美丽肌肉的邻居泥瓦匠,带来热浪般的人生最初悸动。
©️[痛苦与荣耀]带来最初悸动的邻居瓦匠而黑暗的部分,困顿辛苦的部分,无力呼喊的教会部分,在同样有着自传色彩的[不良教育]里。
02“我是在一间挤满人的厕所里认识马塞洛的,那不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可就是那个夜晚,在一次偶然的碰触之后,我发现我喜欢那个男孩。
我们在床上度过了整个周末,当我想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
我们已经无法离开彼此而活。
那是1981年,马德里是我们的。
”[痛苦与荣耀]里的另一段故事,来自于戏中戏的独白剧本《瘾》,他对爱人的瘾,爱人对毒品的瘾。
©️[痛苦与荣耀]作独白表演导演的替身(的替身)在舞台上作独白表演,眼里噙满了泪水,却是极为克制隐忍的讲述,那些动人的回忆没有影像,只有语言。
“我记得哈瓦那的海滨大道,它的白天和黑夜,哈瓦那旧城伴着一刻不停的鼓点温柔地跳动着。
我记得墨西哥城,马塞洛和我醉醺醺的,听着恰薇拉·巴尔加斯唱着《我的挚爱之夜》。
”可是,爱却无法战胜瘾。
“我以为我对他的爱能战胜他的瘾,可并非如此,爱并不够,爱或许能移山倒海,却不足以拯救你爱的那个人”。
©️阿莫多瓦在[痛苦与荣耀]作独白表演幕后80年代,是阿莫多瓦的青年期,活得激烈而自由,是这十年他的主题音符。
很难说清楚《瘾》的细节究竟虚实几分,但阿莫多瓦的确在80年代经历了一段难忘的初恋,并在后来一直深刻影响着他。
17岁时,他就背井离乡来到马德里,立志成为一名电影制作人。
对电影,他几乎全靠自学成才,没有机会时,他在电信公司担任行政助理蛰伏了10余年,终于在80年代迎来了曙光。
©️可爱的阿莫多瓦
©️阿莫多瓦年轻时《瘾》里对80年代的自白说:“那时的我活得无比激烈,攥写晚间报道、参加音乐节目,在一个恶搞性质的朋克乐队当主唱,为我的第一部电影做准备,摄制、首映、这部电影取得了成功,我又写了第二部,拍了出来。
我做着无数件事,觉也不睡”。
这里说的是他早期的两部电影[烈女传](1980)和[激情迷宫](1982)。
1975年,佛朗哥在西班牙的专制政权走到了末路,西班牙迎来了民主时代的开端。
西班牙青年们在这个变革期交出了一份文化爆炸般的丰富答卷,这就是“新潮派”电影运动。
科幻、恐怖、性倒错、同性、cult片、黑色电影......随着电影审查和拍摄许可制度的废除,一大批或聚焦城市现实,或进行独特观念表达的新导演、新电影应运而生,而阿莫多瓦就是其中最响亮的名字。
©️[烈女传]艺术海报当他携带着[烈女传]和[激情迷宫]两部作品震惊影坛,成为“新潮派”的龙头代表时,也标志着一大批吸取着波普艺术养分的地下青年们开始走到主流文化中来。
拿着8毫米摄影机拍摄短片、组织简陋的地下放映、与当时活跃在马德里的一群造型艺术家厮混在一起、为“新潮派”杂志攥写连环画小说...整个70年代,阿莫多瓦一面是电信公司留着长发的扎眼职员,另一面则是地下艺术活动的头头。
©️1985年的阿莫多瓦(左)从佛朗哥统治时期的“一切禁止”到“新潮派”的“万事皆可”,奇情、畸恋、刻奇、坎普,可以说,阿莫多瓦大胆无禁忌的电影风格都来自于这场文化运动以及曾经和地下运动的渊源。
阿莫多瓦是有80年代情结的。
“我们可是在77年,比起你的虚伪这个社会更重视我的自由。
”[不良教育]里,被性侵的男孩在成年后找到神父时这样说道。
[胡丽叶塔]里有一段发生在火车上的疯狂性爱场面,谈及这段情节,阿莫多瓦说它只能发生在80年代,因为现在的年轻女孩不会再去体验那样的性解放。
©️[胡丽叶塔]对80年代的马德里年轻人,结束了40年的佛朗哥统治才迎来80年代,人人都渴望自由、恣意追求自由,所以那是年代自由的一部分。
在[痛苦与荣耀]里导演的家中挂着的画作,本身就是阿莫多瓦自己的,色彩艳丽而炽热,一如他所有的电影色彩本身,因为童年是黑色的,因为80年代是彩色的,历经黑暗,走出黑暗,从伤口中开出彩色的花。
1986年,他和弟弟奥古斯汀合作创立了自己的制作公司,他们的第一部电影便是让阿莫多瓦蜚声国际的[欲望法则]。
©️阿莫多瓦电影海报再之后,[崩溃边缘的女人](1988)、[捆着我,绑着我](1990)、[关于我母亲的一切](1999)、[对她说](2002)、[不良教育](2004)、[回归](2006)......阿莫多瓦一直在拍那些坚韧的女性们,那些奇情却美丽的故事,那些从欲望而生的故事。
女性一直是阿莫多瓦电影里的另一个关键词,[回归]里的五位女主角、三代西班牙女性的命运传奇,[关于我母亲的一切]用包容和爱谅解一切悲哀的伟大女性们,[崩溃边缘的女人]从困境中找回自我、保全了爱的女性...
©️[关于我母亲的一切]用阿莫多瓦的话来说“我的母亲一直就是我的灵感来源”,所以[痛苦与荣耀]里同样有关于母亲的记忆。
当然,还有对欲望的颂扬,有说着“不拍电影,我的人生就没有意义”对电影的赤忱热爱,这些都是贯穿阿莫多瓦创作始终的。
©️[痛苦与荣耀]或许,以前的他有多奇情浓烈,[痛苦与荣耀]里的他显得就有多温柔悲悯。
阿莫多瓦老了,[痛苦与荣耀]无时无刻不在诉说他的老去和疼痛,但又饱含着爱意和希望。
对人类的爱,对电影的希望。
-作者/卷卷毛本文首发于微信公众号【破词儿】
本文图片均来自网络
film comment上看到一篇不错的影评,关于电影里对其之前作品的引用,历史背景对其创作的影响,写的比较全面,就简单翻译了下。
作者: Manu Yáñez Murillo链接:http://www.filmcomment.com/blog/review-pain-glory/?dt_dapp=1 萨尔瓦多(安东尼奥·班德拉斯饰),一位年老、痛苦、孤独的电影制片人,他双眼紧闭,背部留有脊柱手术的疤痕,潜入游泳池的最深处,沉浸在关于他母亲(佩内洛普·克鲁兹饰)的美好童年记忆中。
她用天然清洁剂在河里洗衣服的举动吸引了一种被她称作“肥皂鱼”的生物。
这一耐人寻味的回忆带领观众走进《痛苦与荣耀》,走进浸入水中许久的阿尔莫多瓦那令人心碎的、引人深思的和深刻悼悔的极点。
这部虚构的自传体电影将一些细节清楚地展示在观众眼前:班德拉斯有着与阿尔莫多瓦一样凌乱的发型、华丽的毛衣和花哨的衬衫,萨尔瓦多的记忆也与阿尔莫多瓦职业生涯的篇章完美同步。
作为使身体、精神和艺术陷入停滞的主角活跃起来的缘由,故事围绕着电影《Sabor》的修复来展开。
《Sabor》是一部萨尔瓦多32年前导演的电影,即将在马德里的西班牙电影中心重新上映,这恰好与阿尔莫多瓦的《欲望法则》相对应。
《欲望法则》这部电影于2017年在西班牙电影中心首次举行修复版的首映,与首次上映同样间隔了32年。
在那一次,阿尔莫多瓦由他最伟大的缪斯女神卡门·毛拉陪伴,而在《痛苦与荣耀》中,萨尔瓦多(这个名字就让人想起“阿尔莫多瓦”)打算与《Sabor》中饰演主角的Asier Etxeandia一起出席首映式,这暗指了《欲望法则》中的欧赛维奥·庞塞拉。
但并未提及的是《欲望法则》中的戏份第三多的演员就是安东尼奥·班德拉斯,他在与阿尔莫多瓦第三次的合作中扮演了庞塞拉冲动又神经质的年轻情人。
考虑到在《痛苦与荣耀》中有大量自我参照的标志,人们很容易把阿尔莫多瓦的第21部作品解读为他自己的创意和个人世界的描述。
20世纪80年代的马德里充斥着激情、自由和活力,这通过萨尔瓦多与老合作伙伴兼情人的重聚呈现,也通过对《欲望法则》的多层回忆而实现。
卡门·毛拉在让·科克托的独角戏《人类的声音》中扮演了令人难忘的角色,在《欲望的法则》里则变成了在让·科克托的《一个冷漠的美男子》的表演令人沮丧,最终被萨尔瓦多写的叫做《上瘾》的自传体独白所取代。
《痛苦与荣耀》中最充满活力和悬念的时刻,是一个成熟的男人微妙地问他长期的情人:“你想让我和你一起过夜吗?
“——同样的问题,在《欲望法则》中主角也曾对他的一个临时情人冷漠地问过。
《痛苦与荣耀》提到的另一段过去是萨尔瓦多的童年,这代表了主角与其内心中平静和纯真最后的联系。
这段青年时期是一个尘世的孩子的天堂,但同时又受到宗教教条和虚伪的蹂躏,对应阿尔莫多瓦在《不良教育》中所谴责的(“他们让我绝对无知”,萨尔瓦多如此评价他的第一批宗教教师们)以及战后西班牙物质与精神上的贫困; 阿尔莫多瓦通过佩内洛普·克鲁兹饰演的母亲(对应的是她在《回归》中饰演的角色,但有多了一丝坚韧)以及胡丽叶塔·塞拉诺饰演的晚年角色,来表示所有这一切。
与阿莫多瓦过去电影的另一个联系是《痛苦与荣耀》和《痛苦与生活》之间的相似之处,这是一部被玛丽萨·帕雷德斯在《我的神秘之花》中扮演的角色所抛弃的未完成的小说(小说里包含了《回归》中的一些设定)的标题,电影的主角同样是一位电影制片人,并解剖了创作者的在创作过程中的痛苦心理。
尽管上面提到了大量的自我参照和明显的对应关系——角色和真实的人物间的对应,以及同一个演员与其之前不同角色间的对应——《痛苦与荣耀》可能是阿尔莫多瓦最完整的一部电影,这是一部非凡的电影,因为电影叙事不依赖于习惯的风格,巴洛克风格的情节剧,或自我反思的艺术形式:塑造痛苦和荣耀的叙事和色彩最直接的元素来自于《欲望法则》和《不良教育》。
这部新作中,统合的力量来自萨尔瓦多的无处不在,阿尔莫多瓦的多元化和班德拉斯的天才表演,这种演员和导演的共融,只能让我想到在弗朗索瓦·特吕弗和让-皮埃尔·利奥德之间可能发生。
班德拉斯从早期《欲望法则》或《捆着我,绑着我》中的冲动、歇斯底里的角色,到《吾栖之肤》中神秘莫测、深入人心的角色的变化非常大,但谁也没有想到他能在《痛苦与荣耀》中如此细致、富有表现力。
当我看到萨尔瓦多出于纯粹的“好奇心”初次吸食海洛因,我不禁想到卓别林在《凡尔杜先生》结尾被处决之前接受了他的第一杯朗姆酒的样子。
萨尔瓦多的身体、声音(他自己或别人复述他的话),或者观点,在某种程度上出现在几乎每一个镜头中,包括他同性恋觉醒的主观回忆,这唤起了特伦斯戴维斯的《漫长的一天结束了》中萌芽的炙热景象。
虽然阿尔莫多瓦的剧本的奇异性总是在人物之间产生强烈的精神和上夸张的联系,但《痛苦与荣耀》几乎完全是一部单人角色的电影,没有那么多的意识流或内心独白,而是一种影像化的情绪、记忆、灵感来源、亲人和生活经验的账簿。
从这个意义上讲,我在观看《痛苦与荣耀》时首先想到的电影,甚至不是《八部半》——即使挂在萨尔瓦多私人助理办公室里费里尼的电影海报是明显的暗示——而是南尼·莫莱蒂的《我的母亲》。
这两部电影都围绕着困境、不确定的因素和电影制片人在危机中获得安慰的时刻,并且都在情感上描绘出正在照顾生病母亲的一位电影制片人。
在整部影片中,阿尔莫多瓦明确地引用了一些塑造其文本特性的作者,从契诃夫到科克托再到埃里克·维亚尔,但是最相关的参考无疑是费尔南多·佩索阿的《不安之书》,这是葡萄牙诗人对自我、主观性、个人主义、异化和正直的永无止境的庆祝。
萨尔瓦多读到了佩索阿的“我觉得生活像一种无用的药物一样令人反感”的段落,而阿尔莫多瓦同时引用西班牙评论家和翻译Manuel Moya的话,他将《不安之书》描述为“Umana commedia”——一个天堂、地狱和炼狱在冲突中交织在一起,并照亮了一个人类经历的痛苦和宏伟并存的空间。
萨尔瓦多从童年的记忆中找出了交换泰隆·鲍华和罗伯特·泰勒卡牌的片段,而他的自传独白则引用了《飞瀑怒潮》和《天涯何处觅知音》(这段影像被一段包含了卢奎西亚·马特尔的《圣女》——一部阿尔莫多瓦作为执行制片人的电影——中在游泳池中漂浮的年轻女英雄的镜头带回到现在)。
“水”意象的反复出现,代表了《痛苦与荣耀》的一种特殊的流动性,这部电影充斥着不同叙事时间框架之间的切换,但却同时抹去了已经成为阿尔莫多瓦DNA中部分艳丽的色彩的风格。
阿尔莫多瓦在《痛苦和荣耀》中采用不同的策略来引入闪回,有时通过类似物体之间的切换(酒吧的钢琴和儿童合唱教练演奏的钢琴;萨尔瓦多的母亲保留她的天主教念珠的现在和过去的珠宝盒)或者是萨尔瓦多在毒品的影响下失去知觉,沉浸在童年的回忆中的中景镜头和特写镜头。
这些简单但引人入胜的时刻让人联想到奥托·普雷明格的《罗拉秘史》(达纳·安德鲁斯在吉娜·蒂尔尼扮演的角色的肖像画旁边睡着了)和弗里茨·朗的《绿窗艳影》中的罗宾逊在梦中睡着了,在现实中醒来场景。
“有时我倾向于忘记时间。
” 是罗宾逊的角色在电影里将自己交给他的潜意识之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一句萨尔瓦多肯定会赞同的话。
与《情迷高跟鞋》、《不良教育》、《破碎的拥抱》和《吾栖之肤》中明显的致敬不同,《痛苦与荣耀》重现了这些的梦幻氛围,同时与这些不寻常的状态保持了距离。
根据其标题的二元性,《痛苦与荣耀》用其内在的温暖平衡了痛苦的历史与医学现实:战后西班牙的伤痛,吸毒成瘾的危险,以及最重要的是,主角的一系列疾病,包括失眠、关节炎、溃疡、哮喘、偏头痛和耳鸣。
所有这些疾病都是由阿根廷设计师Juan Gatti以动画的形式描绘出来的,每次萨尔瓦多在跪下来捡起一些东西时都会在地板上放一个垫子(“几处疼痛一起袭来的日子我信仰上帝,并向他祈祷;当我只有一处病痛的日子,我是一个无神论者。
“萨尔瓦多说道)。
个人残骸的感觉在萨尔瓦多与他的过去的回顾的过程中逐渐扩散:与老情人(莱昂纳多·斯巴拉格利亚)分手的记忆是悲伤的;细细的相互怨恨阻碍了他与《Sabor》主角的重归于好,他们的意见难以统一;他被他与母亲的关系的幻灭和悔恨所困扰。
然而,《痛苦与荣耀》并没有致力于解决或驱散过去的问题,而是作为一种记忆的安抚性的和解,一系列戏剧性的重演使导演面对着一种克制的、最终改变的坚忍——被小津安二郎极简主义所影响黑泽明的《生之欲》。
阿尔莫多瓦对生活的过程进行了明确而清晰观察,并允许死亡的概念从一种冷静的视角中产生——“避免多愁善感”就是萨尔瓦多告诉他的老搭档关于如何进行他的自传独白的舞台改编。
事实上,一个人可以献给《痛苦与荣耀》的最高赞誉就是将其深邃、睿智的宁静与诸如约翰·休斯顿的《死者》或卡尔·德莱叶的《葛楚》这样具有纪念意义的收山作中所表现出的内敛的情感冲突进行比较。
为了对萨尔瓦多的过去和现在有一个最清晰的视角,阿尔莫多瓦把他的电影制作做了减法,给流行艺术、对当前政治的隐喻(仅在带有女权主义口号的涂鸦中出现)或冗长的音乐插曲留有很小的空间。
《痛苦与荣耀》是由一种简朴和宁静所引导的,这种宁静只会在最具活力的童年回忆打破。
摄影师何塞·路易斯·阿尔卡内在中景镜头中选取镜头,而不是沉迷于跟拍或摇臂拍摄。
阿尔莫多瓦独特的调色板被一个安静的,更自然的阴影室内设计所取代——主要是萨尔瓦多的公寓,一个阿尔莫多瓦公寓内工作室的复制品,里面还有导演家里的实物——并且尽可能使用白色,包括萨尔瓦多婴儿时期和母亲一起居住的洞穴的墙壁,一个大部分被空白电影屏幕占据的剧院舞台。
由于阿尔莫多瓦对减法的使用——对风格的提炼和净化——导致了构成阿尔莫多瓦特点的叙事范式、心理机制和原型人物的转变。
在他的充满伤痕和复仇的角色的世界里,这位西班牙的导演长期以来都把迷宫作为他最喜欢的叙事几何学,这是捕捉男人和女人在寻找自己身份的困惑时最完美手段。
他用元虚构方式和不太可能的巧合来引导情节,并放大人物的创伤。
然而,《痛苦与荣耀》放弃了模棱两可而选择了拥抱明确性。
在这里,性别和性不再是一个冲突的问题,而是一个自我接受的问题——《欲望法则》和《不良教育》中隐秘并且饱受折磨的变性角色在这里被自由的与他的儿子谈论他的双性恋倾向的前情人所替代。
《痛苦与荣耀》的元虚构方式以辛酸微妙的方式呈现,而电影的叙述依赖于机会和意想不到的遭遇,就像一种温和、平静的对话与一种极富戏剧性的烟火间的区别。
在这部电影最令人深省的画面中,萨尔瓦多母亲的双手解开了一对天主教的念珠,完美地描绘了解开的记忆,以及构成《痛苦与荣耀》的透明、支离破碎、几乎没有情节的思考。
在这个清澈透明的阿尔莫多瓦世界里,角色不会模仿其他人,他们知道自己是谁,在萨尔瓦多的轨道系统中扮演什么角色。
而阿尔莫多瓦并没有对自己的社会角色视而不见。
在过去的几年里,新一代的西班牙历史学家、评论家和电影制片人提出了重新考虑“la Transición”时期的遗产的必要性,这一时期包括从20世纪70年代中期弗朗哥独裁统治结束到建立一个民主和(现在存疑)希望一个自由和社会文化进步的新时代的20世纪80年代之间的几年。
最具意义的时刻之一是由电影和文化评论家Jordi Costa出版的Cómo acabar con la contracultura (How to End Up with the Counterculture),这本书在《痛苦与荣耀》中也有出现,萨尔瓦多的助手将书递给他。
他的反应是大声读出了这本书的有名无实的反问后:“我知道什么?
”在这篇文章中,Costa赞扬了阿尔莫多瓦作品中的违反道德准则精神的演变和坚持,他认为在当时的反文化革命中——阿尔莫多瓦运动中发挥了核心作用,并以La Movida Madrileña和地下电影人而闻名——成为“一种被权力释放出来用来承受解放思想能量的杠杆。
我是说…在这个过程中,系统似乎没有受到任何一点擦伤。
”除了对阿尔莫多瓦一代无力动摇佛朗哥统治下的西班牙根基的批评外,文化辩论还指出了祖卢埃塔1979年的电影《狂喜》——关于一个电影制片人(庞塞拉饰演)与一个痴迷于电影和海洛因的幼稚男子成为朋友的电影——一部最能抓住时代精神,同时又能预见异端、反文化电影的真正的电影。
祖卢埃塔——为阿尔莫多瓦的电影设计过几张海报——但他在拍摄《狂欢》之后就因放弃了电影制作,这是他第二部也是最后一部电影,这部电影加强了人们对该片的崇拜和导演的独立自主地位的认同。
考虑到《痛苦与荣耀》和《狂喜》之间惊人的相似性,这一切尤其相关,这两部电影都讲述了海洛因的吸引力和毁灭性,并且童年记忆都作为一个吸引人的避难所。
然而,两者之间的差异也很显著:在《狂喜》中,电影被视为一项与迷幻剂密不可分的消耗性任务,而《痛苦与荣耀》则使电影和艺术成为一种满足感的源泉,并作为人类之间联系的推动者——《Sabor》修复版的首映式把两位老搭档聚集在一起,戏剧表演使两个老情人团聚。
总的来说,《痛苦与荣耀》是一种在个人、艺术和历史的方面的自我展示,是对阿尔莫多瓦万神殿的崇高补充。
阿莫多瓦继续拍片子,这个世界是值得期盼的。
他擅长拍女人的故事,但是也讲男人的故事。
说男人的故事的时候,让我觉得总是在说他自己,说女人的故事的时候,感觉他总是在说他母亲。
似乎是在重复,却却不让人腻烦。
所谓风格,就是嵌入其中,又能发扬光大。
昨天晚上忙完工作,发现只有一个在智利首都圣地亚哥的郊区的电影院10点40还有一场。
我打车前往,经历了一些完全不知道的区,南美洲是冬天,呼呼的风吹。
售票处的小哥哥昏昏欲睡,我买票的时候,发现只有我一个人在买。
我赶到放映厅,门口的卖爆米花的都开始收拾东西了。
我推开门,发现一个小哥正在打扫为生, 我说我可以进去坐着吗,我有点害怕外面。
小哥说好。
小哥扫完地说,我要关灯了,你害怕吗。
我说没有关系,你关灯吧。
他说,我陪你坐一会儿吧,一会还有几个观众要来。
阿莫多瓦说,女人的故事都是以喜剧结尾,而男人的故事是以悲剧结尾。
但是这一次,故事是一个喜剧。
阿莫多瓦从来不回避人生的痛苦和低沉。
这个故事甚至有点烂俗和狗血,但是阿莫多瓦的那个故事不是烂俗的呢。
回归里的佩内洛普杀掉自己的夫妻,对她说你的男护士强奸昏迷的女病人,关于我母亲的一切里每一个情节都是奇怪的。
剧中Salvodor(班德拉斯饰演)的保姆说,"在这里,一切都很奇怪”。
对了,一切的故事在阿莫多瓦的电影里,都觉得诧异,但这种吊诡的情绪之下,却一切都可以保持感同身受。
佩内洛普在剧中演技大赞,只要去过西班牙,就让人觉得她就是这样的西班牙女生。
苦难中的坚强,坚持原则又淡然面对生活的挑战。
在生命的晚年,Salvador寻找生命的平静,寻找生命残存的美好,通过毒品来让自己生活质量提高,为了交换到毒品的来源交出自己的作品,却吸引到了早年的爱人(英俊逼人的阿根廷人Leonardo啊),一晚叙旧之后,Salvdor决定不再依赖毒品,重新振作。
生命在绝地反弹之后又让他偶然间想了最初的爱人。
让我欣喜的是,故事虽然也跟《不良教育》非常类似,同样是少年的教会唱诗班,同样的是年轻的绝望的启蒙的恋爱,同样的是作家和电影行业,同样是Galicia的少年,却没有乱伦,没有欺诈,没有阴谋。
一切都是美好的,少年时代的真诚得到了回报,青年的时代的恋爱得到了回报和认可。
故事的最后,Salvador也salvar(拯救)了自己。
一个美好的故事,穿越了年轻时候可怕的故事情节,故事虽然仍然质感十足,但却不再流于边缘。
一帧一格都精致极了。
老安东尼班德拉斯的穿着风格真是大爱,一切都让人觉得,人间值得!
那天晚上看完,回住处的路上,一边跟同事语音,一边就迷路了。
属于阿莫多瓦的《八部半》。借他人之口说出的自白,是最懦弱的忏悔。
爱如清风,回忆伴梦,喜欢,年度十佳提前预定。一个关于如何面对身体衰老、退化、旧爱、疼痛、荣耀的故事,一部讲如何面对孤老并享受其中的电影,阿莫多瓦终于服老,不再激烈狂野,不再和欲望搏斗,除了浓郁的色彩就剩余温未散的感情了,这是可能需要一些阅历和年纪才会喜欢的电影,如果年轻影迷不喜欢也很正常。真希望70岁以上的作者导演都拍这样的电影给自己,大卫·林奇、文德斯、斯科塞斯、侯孝贤、许鞍华、北野武、哈内克、迈克·李、赫尔佐格……
痛苦是所有艺术的源泉,默默吞下这痛苦,品尝结出的果实。
Sous les traits de cette figure "souffrante" avec qui le réalisateur partage un rapprochement gémellaire, derrière une jolie (double) mise en abyme, Almodovar tarde à nous dévoiler la beauté ambigüe mais précise de cette autobiographie toujours flamboyante récapitulant sa filmographie. Du saut espace-temporel à la rupture de ton, il faut sans doute attendre la dernière scène pour admirer cette magnifique œuvre dans sa globalité. Un hymne à la création artistique et à l'auteur qui revient sur le sommet son art.
想起了二十几年前第一次通过录像机不小心看到了黄片的下午,也是迷一样的发烧了
在巴塞罗那正赶上上映,厅里人不多,也大多看得昏昏欲睡。阿莫多瓦给人的感觉是,他真的已经很老了(事实上也是),因此故事很平很平,不可避免地透出说教口吻。童年和老年两条线平缓交替,毫不掩饰电影的自传性质,选材竟是些跨越数十年的和解:和母亲,和演员,和助理,和情人....没有很煽情,就是个温柔的老头子絮絮叨叨讲故事的状态。
很差啊😱太没意思了,都犯困了
评论区简直是大型粉丝缅怀现场,各个评论那么多行。每个人的一生都可以成为一部电影,每个人,每件事也许都会在别人心中留下挥之不去的印记。
“No subject is terrible if the story is true, if the prose is clean and honest, and if it affirms courage and grace under pressure.”
精致的乏味,银幕透出那种刻意的从容是当前世界上大部分电影的顽疾。
烂
剧本明显有一些私人情感,但周边人物关系的真情实感不够多。总体影片情感张力不够。苛刻说的话一切老调而陈旧。孩童性启蒙那场戏合格而已,除了剧场和旧情侣相遇两场戏以外,其他地方都不够有情绪。女性“家具”化,不被真实关心,只是为了服务剧情而出现。巧合,戏剧,画面,部分色彩,这些元素如A导前作。隐喻部分亦是。最后flashback与拍影片让人猜疑的拍法并不新鲜,也不够有趣,对有些人如果flashback记忆也许会显得剧情更呆板,但我会觉得那样会让整部片更真情。
荣耀归于导演,痛苦留给观众。
“我的所有电影都代表我,但是这一次我走得更远,在其中的是我的灵魂。”——阿莫多瓦
【上海电影节展映】相比此前对女性的关注与歌颂,这一次阿莫多瓦将摄影机面对自己,以自传性作品面世。魂牵梦萦的母爱亲情、一起吸毒的复合友情、念念不忘的往事爱情,以及初见男性赤裸肉体的暗恋情愫。不煽情不花哨,娓娓道来,情感细腻,柔情似水,足够真挚动人。片尾破墙拍戏有猜到。对俺这个直男而言,电影还是缺乏电光石火间直击心灵的震撼一瞬(不是大鸡鸡那种啦!)
果然我觉得好看的都是gay
接近老年,所有的回忆,老友,病痛都找了上来。
看过《关于我母亲的一切》和《回归》,再看这一部阿莫多瓦却发现很是无聊,除了零星的几处配色和构图几乎没有什么电影感。硬切导致了时空的割裂,却无法靠松散的感情线索贯穿,还需要观众的附会。电影、戏剧、文学、现实与回忆之间的互文也很浅显,不是有戏中戏就是8又1/2好吗?七十岁的阿莫多瓦是否已经把自己的生活抄袭了个遍,再无话可说?
感觉有些地方处理得话太多、太直白了,两线的穿插也有点问题,但私人记忆是真的动人。后面两段Eduardo的戏哭得不能自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