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家族》里有一种我特别熟悉的东西,沉溺,对一种昏庸但温暖的生活的沉溺。
住在很老很破的房子里,屋里堆满东西,把所有的空间都填满,灯得是昏黄的,电视机经常开着。
还得有老人,还要有小娃娃。
所有这一切都给人一种满足感和安全感。
一家人动不动聚在一起,以说话为生,絮絮叨叨,没完没了,二十年前三十年前的事,生活里的细枝末节,反复咀嚼。
说话的中间偶然停一下,望一望窗外的夜色,或者是远处的山。
他们并不明确地知道未来是什么。
就只是在彼此的感情里寻找依傍。
就像电影里的小姐姐,靠在奶奶的大腿上说,好暖和呀,然后挤呀挤呀蹭啊蹭啊。
就是那种。
这种家庭里长大的人,对人情的感受力超级发达,但是,他们的感受力也就停滞在人情上,那种毛茸茸的、凌乱的、下坠的、让人沉溺的温暖里。
人情像一个避难所。
我就在一个这种温暖的昏黄的大家族里长大,对一家人聚在一起的那种絮絮叨叨,那种沉溺的往下坠的感觉,特别熟悉,也特别迷恋。
离开之后,我复制过这种环境,但是后来,我还是挣脱了。
有时候走过市中心的那几个老街,只要看看他们窗户里的灯光,我就知道哪些人家是这样的。
他们的统一标志,就是那种昏黄的灯光。
也不是用不起更亮的灯,就是那种灯光让他们觉得安全。
还有种在阳台上,或者是楼下的花。
破花盆里种着八瓣梅金盏菊一串红鸡冠花(有可能是乘着国庆时市政用花盆摆字的时候顺回来的),有时候还有几根葱和一棵西红柿。
到了晚上,一家人聚在一起,伴着电视声,说个没完。
有时候还吵架。
但是他们心里肯定很踏实。
他们就在一种毛茸茸的感受里过命。
我常常在那些破街破巷里,仰头看那种昏黄的光,看他们窗户上肿大的身影,还有那种本地方言的语声。
但是我肯定沉溺不了。
我家的灯光雪亮。
不散特邀作者 | LORENZO第71届戛纳电影节终于落幕,日本名导是枝裕和凭借《小偷家族》拿下金棕榈大奖,这也是日本电影时隔21年后再次获此殊荣。
荣获过金棕榈的日本影片:1953,衣笠贞之助《地狱门》;1980,黑泽明《影子武士》;1983,今村昌平《楢山节考》;1997,今村昌平《鳗鱼》;2018,是枝裕和《小偷家族》《小偷家族》是是枝裕和第五次角逐金棕榈,上映后便被不少媒体盛赞其是“在《无人知晓》后最好的作品”。
实际上,《小偷家族》是是枝裕和的作品中充满社会关怀的一部。
在这部作品中,是枝裕和不仅探讨了他擅长的家庭题材,而且引入了社会的干预与评价,让作品显得更有社会意义和深度。
然而又因为引入了社会因素,电影表达与是枝裕和一贯恬淡风格的叙事相比会有些直白,即便这种尝试显然是值得称道的。
故事讲述在一个旧住宅区里,打散工的父亲治及儿子祥太以父子档合作的方式进行精妙的盗窃活动,某次治回家时看到有个小女孩瑟缩在寒冷的街上,想也不想就带她回家。
治的妻子信代看到丈夫带孩子回来非常生气,但同时发现名为百合的小女孩遍体鳞伤,于是决定照顾她。
这家人一直都靠祖母初枝的退休金生活,加上从事风俗事业信代的妹妹亚纪,在加入新成员下过着贫困但幸福的生活,但之后发生某事件,揭开了这个家庭的秘密。
电影中,中川雅也饰演做短工的父亲治,安藤樱饰演其妻子信代,树木希林饰演祖母初枝,松冈茉优饰演在风俗店打工的亚纪。
另外还有两位通过试镜选拔出的新人演员,在片中饰演家族晚辈。
城桧吏饰演儿子祥太;而佐佐木美雪则饰演小女孩百合。
在是枝裕和以往的电影中,家庭题材占了绝大多数。
从《无人知晓》里子女教育缺失带来的负面影响,到《如父如子》里亲子血缘关系和抚养关系的探讨,从《步履不停》里父子关系的轻描淡写,到《比海更深》里母子关系的低吟浅唱,是枝裕和一直把目光聚焦于家庭生活的点点滴滴,用细节勾勒亲情环绕下家庭作为社会单元的复杂和多变,家庭成员之间关系的攀枝蔓节。
他的作品不乏大师气象,他称得上日本家庭片首席导演。
这次在《小偷家庭》里,是枝裕和虚晃一枪,开场则将主人公治和妻子信代的生活环境设定在一个贫穷肮脏的日式民居里。
他们的小屋看起来破烂不堪,可其实夫妻双方都有全职工作:治在建筑工地当工人,而信代则在洗衣房当女工,甚至连他们的妹妹亚纪也在一家风纪场所表演脱衣舞。
然而这一家人的最大的收入来源来自他们称之的“祖母”初枝,她领着前夫的退休金。
就在这样的一个家庭里,他们的生活清贫却充实,治还和他的“儿子”祥太在街区里的小卖部合伙偷盗生活用品,用以补贴家里的物资。
寒冬的某日,治和祥太还在街上收留了一个饥寒交迫,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女孩百合。
随着家庭成员间的嘘寒问暖,彼此依偎,观众被是枝裕和的故事带入这个一贫如洗,却格外有人情味的家庭。
然而《小偷家族》剧情的走向却和以往的电影不同,电影过半,是枝裕和导演笔锋一转,将这个家庭背后掩藏的真相一一抖落出来。
观众被前半部的温情麻醉,还沉醉在家庭的细微温暖中,故事的真相如当头棒喝,点醒了梦中人。
是枝裕和大胆引入在警察---即社会涉入后对这个家庭的盘问和质询,每一句话都像是利刃,切开了这个家庭外围包裹的表层,一步步打开了家庭中不可告人的秘密,每一个真相都刺痛人心,甚至有些惊悚的成分。
然而意识到真相的观众也会在前半部电影的迷惑之后,为这个家庭曾经的温馨而感到伤怀。
那些似是而非的相濡以沫和互相告慰一幕幕翻上心头,是枝裕和巧妙地运用叙事线和他的温情家庭戏糖衣炮弹般的迷惑之术,为电影制造了意想不到的震撼效果,大师手法可见一斑。
电影中饰演信代的演员安藤樱(《百元之恋》)献上了令人震撼的表演,仅在警局的一幕长镜头里她表情的变化让人为她的表演叹服。
虽然与影后失之交臂,但她在本届竞赛中表现抢眼却有目共睹。
电影的翻转式叙事和更多的社会关注,无疑再一次展示了是枝裕和的大师气象,绝对是不可错过的佳作。
· THE END· 这是“不散”的 第635 期 文章,开心!
是枝裕和凭借《小偷家族》摘得戛纳金棕榈奖,终于让他此前的6次陪跑画上句号。
这也是日本电影时隔21年再度摘得金棕榈,上一届获此殊荣的日本导演,还是1997年执导了《鳗鱼》的今村昌平。
获奖的消息传回日本后,虽然主流舆论是一片欢腾,但也出现了一些刺耳的声音:又是一个卖国求奖的家伙。
类似的评价,似乎经常出现在东亚导演的身上:张艺谋、贾樟柯、金基德......日本媒体还专门创造了一个词,用来形容那些在国际上丑化日本国家形象的电影,叫“国辱映画”。
部分日本人反应如此强烈,看完这部电影我多少有些理解。
因为在看影片的前半段时,被“日本人素质高”、“日本经济强大”这类新闻洗脑的我,甚至也一度产生怀疑:日本真的是一个发达国家吗?
《小偷家族》这部电影,讲的是6名处于社会底层的日本人,虽然互相没有血缘关系,却在机缘巧合下组成家庭,聚在一个破旧平房里抱团取暖。
影片有一版海报,是一家六口坐在走廊里欣赏烟花。
正片中,同样的镜头却只有6位主人公,没有天上的烟花。
因为他们的院子太小了,周围又是高楼林立,所以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听着声音想象烟花的样子。
仅此一个镜头,就能看出这家人在城市中的地位:被挤压、被无视、被边缘化......影片第一场戏,就是“爸爸”柴田治(中川雅也 饰)带着祥太在超市里偷东西。
他们的生活似乎非常贫困,甚至方便面、洗发水这样的廉价日用品也是偷来的。
回家的路上,“爸爸”和祥太在路边遇到了无人照顾的小女孩树里,于是把她带回家,随后“妈妈”柴田信代(安藤樱 饰)发现树里身上的伤痕,得知这个小女孩长期受亲生父母的虐待。
柴田一家虽然以偷盗为生,内心却有善良的一面,不忍心树里在寒冬流落街头,于是把她当做女儿抚养。
树里听话懂事、人见人怜,祥太也只是一个本该上学年纪的小男孩,这样两个小孩子,却只能在“流落街头”和“当小偷”中二选一,不禁让人质疑日本社会帮扶的缺失。
一般来说,我们认为堕落成小偷的人,必定是游手好闲、好吃懒做之徒,然而柴田一家却告诉我们,事实并非如此。
除了偷东西,“爸爸”本来在工地也有一份工作,后来他因工伤砸到了脚,只好回家休养,原本指望着工伤保险赔偿,结果却一分钱没拿到。
“妈妈”则是一名洗衣店的女工,工作起早贪黑,却只能勉强维持温饱,后来经济不景气,她也被老板辞退。
影片中有很多描写柴田一家吃东西的场景,虽然没有狼吞虎咽的夸张表演,但我却能从中感觉到一种饥饿。
尤其是那句“怎么全是白菜”,对肉的渴望,体现了这家人挣扎在温饱线的生存状态。
柴田亚纪(松冈茉优 饰)在家中的身份是“小姑”,作为一名颇有姿色的底层女孩,她很快就走上了出卖色相的道路。
因为国内上映的版本删减了4分钟,亚纪的工作性质一开始我没看懂。
表面上,这份工作类似日本特有的那种地下偶像,可以提供拥抱、枕腿、谈心等软色情服务,后来得知删减镜头里有露骨的情色表演,所以确定是yuan交无疑了。
通常我们的印象中,愿意出卖色相的底层少女,一晚上赚的钱恐怕就相当于工薪阶层半个月的收入,然而亚纪依然与柴田一家生活在破旧狭窄的平房内。
看来在日本做这行依然竞争激烈,即便是松冈茉优这样“国民美少女”的颜值,也只能维持中国“城中村小姐”的生活水平。
事实上,通过亚纪与“妈妈”信代的对话,我们能得知信代以前也是性工作者,“爸爸”就是她曾经的客人。
连出卖色相、尊严都无法摆脱底层生活的时候,这个社会究竟有多可怕?
家里唯一有稳定收入的是“奶奶”(树木希林 饰),她每个月有几万块的退休金,还能从前夫的子女那里勒索一笔抚养费。
“奶奶”虽然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却也愿意被“啃老”,是怕自己在百年后无人送终。
不久后,“奶奶”去世,让本来就生活拮据的家人更少了一笔收入。
为了能继续领养老金,柴田一家决定隐瞒“奶奶”的死亡,将尸体埋在了后院。
从被亲生父母虐待的女童,到冒领去世老人的养老金,这些在日本社会都有真实存在的原型案例,亦是导演创作本片的灵感源泉。
社会底层抱团取暖的故事并不新鲜,国产电影《1942》的结局,就是张国立饰演的逃荒老人遇到一名孤儿,老人对孤儿说:“闺女,你叫我一声爷,以后咱俩就是一家人哩。
”在兵荒马乱的年代,这样的故事很合理,不过在现代社会,单纯描写底层家庭其乐融融的生活,无疑是一碗毒鸡汤。
难道让被虐待的儿童、出卖色相的少女、被家暴的妻子、无依靠的老人聚集在一起,依靠钻法律漏洞过日子,就是底层生活的最优解吗?
所以在影片的后半段,导演用了近似反转的剧情,让每个角色都有了一次内心独白的机会。
原来柴田一家报团取暖、舔舐伤口的表象下,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小九九。
破旧平房里的日子虽然温馨,却不是可持续的生活,终究是一场要醒来的梦。
安藤樱饰演的“妈妈”,应该是最先从梦中醒来的那个。
醒悟的那场哭戏,安藤樱贡献了精彩的表演。
她不是用手抹掉眼泪,而是用捋头发的动作掩饰自己擦眼泪的行为,将那种心有不甘、故作坚强的心态表现的淋漓尽致。
曾经她以为,血缘关系根本不重要,是羁绊将他们连在一起,只要每个人互相照顾,这就是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庭。
后来她意识到,自己和“爸爸”根本不适合当两个孩子的父母,于是告诉了祥太寻找他亲生父母的线索,并且一个人扛下了所有罪责。
最终,这个“小偷家族”的成员各奔东西,有的过上了更好的日子,有的生活恢复了原样,还有的锒铛入狱。
是枝裕和究竟想通过这部片子表达什么?
显然不是灌输家庭温暖的毒鸡汤,而是和同样被批评“卖国”的NHK电视台一样,拍摄那些卖春少女、网咖难民、孤寡老人,展示底层生活真实的一面,揭开日本社会的伤疤。
首先要表白安藤樱,演技炸裂,温润无痕,仿佛就是我周围的某个中年女性一样真实而自然。
最感动的细节是她塑造的信代对母亲这一身份的向往与留恋。
作为一名之前做过援交不能生育,原生家庭不幸,对生母带有恨意,并有过弑夫经历,爱钱的中年女性,在有了“家庭”之后,却能为维持家庭生计而努力,不论气候多么寒冷,不论工作多么乏味,她都努力着,成为了全厂最能干的人,甚至偷盗也是为填饱家族的肚子。
然而最终却为了保全捡到的小女孩而失业的她,从一开始就流露出对母亲身份的誓死捍卫:“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杀了你.”这是只有母亲在维护自己孩子时才有的本能与霸道。
而那些流露着爱的平凡眼神,坚定而温柔的语气,不就是一个普通妈妈的样子吗?
第一次在送小女孩回去时听到她父母的争吵,下意识的抱紧女孩时的母性本能是最让人动容的,“生下孩子就能成为母亲吗?
”是的,树里的生母歇斯底里地大喊:“又不是我想生下她”,没有爱,你只是徒增了母亲的身份,让你的人生悲剧里又添了一个无辜的角色!
“他们说因为喜欢才打你是骗人的,喜欢你会像这样拥抱你”那个紧紧的充满体温的拥抱,是母亲的拥抱,是另一颗受过伤害的灵魂对爱的渴望与最大给予,是亲情,是抚慰,是爱。
“捡到你的地点是XX,在一辆红色的威驰车里,车牌是XX”这些只有一名母亲才能记得住的细节,让信代充满了母性温暖的光芒,说出来的一刻,虽然有失去的种种不舍,但也有“只有我们是不够的”的痛彻心扉的领悟,是一个母亲战胜私心的大爱,是需要多少决绝的勇气。
最让我心疼的是在被问到孩子如何称呼自己时信代俯首擦泪的那场戏,短短几十秒钟,让人看到了一个渴望成为母亲的女人对曾经拥有的温情时光的眷恋,对这即将被剥夺的临时身份的无奈与不舍,对终将无法守护住的“家”及“家人”的无助与脆弱,但我相信这里面肯定绝无半点后悔,因为那些我们都有的伤疤让我们的心彼此更紧了。
本文涉及大量剧透。
看了两遍写的,如有细节疏漏,欢迎指出。
最初喜欢是枝裕和导演《步履不停》《比海更深》两部影片,最折服于导演把影片主要篇幅用来讲述角色们一天甚至一个晚上的故事的叙事,这一过程中,生活琐碎而真实的质地展示得十分动人。
而《小偷家族》这部影片的时间,乍一看是散落在一年四季之中,从冬天开始至下一个冬天。
但稍加留意,你会惊喜地发现,除了重头戏夏天——根据我的测算大概讲了8天的故事——其他季节发生的故事都几乎是连续的两天,电影的内在时间保留得十分完整。
无疑,这和是枝裕和的一个典型的创作方法论——最大程度地贴近生活的步伐节奏——是契合的。
连贯完整的内在时间:下面,首先从时间说起,若有兴趣不妨听我简述一下影片冬、春、秋、冬几个季节里的连续的故事时间轴。
亦方便大家快速对照一些细节。
冬天:日:片头超市偷窃行动;夜:捡到小妹由里;晨:小妹尿床,爸爸上班踩到鞋里脚指甲;日:一公务员来家,祥太带妹妹去杂货铺偷洗发水;夜:小妹吃面筋、吃盐,父亲脚伤;日:奶与亚纪出门取钱,吃饭同时闺蜜般谈话,亚纪去风俗店,奶奶玩弹珠游戏,父、兄、妹偷鱼竿;夜:妹妹由里等未回家的哥哥祥太,祥太在旧车与父亲谈话;冬天是连续的两日半的时间。
春天:日:父母两人聊鱼池;妹妹上电视,理发;日:兄妹、奶奶、妈妈四人去超市买泳衣;父亲与亚纪在家聊到性的话题;妈妈信代与妹妹由里洗澡,对比伤疤;晚:妹妹衣服烧,告别过去;春天是连续的两日时间。
秋天:日:亚纪回无人的家;日:父子钓鱼;父子见监狱的妈妈;秋天是两个白天的片段。
冬天:夜:父子吃面、堆雪人、同床共枕背对背谈话;日:父送子;由里在阳台玩耍哼曲儿。
冬天是连续的前一天的夜至第二天的晨。
顺带说,在夏天里,重要转变也是一天。
从蝉脱壳开始,至欣赏看不见的烟花结束。
一天之内,祥太开始内心转变;信代妈妈为保住由里丢了工作;奶奶的故事线揭示亚纪身世;亚纪与4号先生情感发展;父母二人激情遇兄妹捉蝉回家;夜晚爸爸表演魔术,全家听烟花……夏季这一天内的情节密度是全片最大的。
命运与宿命:妈妈信代和女儿由里(其实是树里,但让我们用小偷家族里称呼她的方式吧)有相同的伤疤,爸爸和儿子祥太同样伤了右脚,亚纪和4号先生的右手都有自虐留下的伤痕。
爸爸和妈妈的关系又在亚纪和4号先生的关系上得到映射。
谈及人物的命运,不少艺术作品都或多或少展示出宿命和轮回的倾向。
信代的执着:妈妈信代和女儿由里最大的相同点,是两人同为受虐者。
在浴室沐浴的一场戏,我们看到二人手臂上有相同的伤疤。
和由里一样,信代在片尾对警察说,她母亲对待她的方式影响了她。
当由里触摸她伤疤的时候,信代一点也没有抗拒。
形成对比的是,在生母那里,由里却因为触摸了她的伤疤受到训斥。
在小偷柴田家族里还会说“对不起”的她,在母亲反复要求道歉后,一直没说出一句“对不起”。
由里在家的遭遇这一幕之后,紧接着是信代接受审问的场景。
她说,这不可能是由里自己的选择,只是生母的一厢情愿。
相同的观点,信代在片中重复了多次,最重要的是和奶奶的两次对话。
一次是春天奶奶妈妈兄妹四人去大超市,路上,信代说,“我们是被她选中的吧,”“孩子选父母才更牢固。
”有自圆其说的意思,使得他们这种“捡到并养育不称职父母的孩子”这一行为更具“合法性”。
第二次,在海边,信代再次和奶奶谈到没有血缘的一家人这个话题。
患有不育症的她,也有着一个不合格母亲的她,始终坚信并不是所有生下了孩子的人就有资格做父母。
随后警察的问题戳中了她。
“怎么称呼你的?
妈妈?
母亲?
”“怎么称呼呢?
怎么称呼呢?
”她说了两遍,第一遍她只看到她的嘴巴动,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讲不出的话:影片中有两处让人印象深刻的没有讲出声的话。
这也是以感情克制的是枝裕和导演相对直白的表露了。
一处是海滩上奶奶的“谢谢你们了”,和远去公车上的祥太说出了“爸爸”。
奶奶在和信代的聊天中曾说,“就像我选了你,你也心甘情愿被我拖累。
”这里,作为被丈夫遗弃的人,奶奶柴田初枝担心孤独终老,用养老金换来膝下儿孙满堂的天伦之乐。
海滩上,借助奶奶的主观视角,我们看到了五口之家戏水的场景(中国版海报伞下人视角就来源于此)。
它与上一场看不见的烟花构成了全片美好向的巅峰。
看不见的烟花,没说出声的感请,这就是普通人散落着遗憾的不完美生活。
生命的轮回:之所以说海边达到了美好向的巅峰,是因为下一场戏,就是妹妹由里的牙齿掉了,随后发现,奶奶仙逝。
紧接着,屋内埋尸,取养老金,温情外套被扯下,一家人联结起来的条件开始赤裸裸地展现。
父亲和母亲,几乎没时间难过。
最难过的,是同为被遗弃者的亚纪,动手埋尸前,一个画面交待了家里和奶奶情感联系最紧密的是亚纪。
构图左半边是亚纪神色哀伤的特写前景,右半边是焦外的房屋空间。
据说,妹妹掉牙是拍摄中偶发的,导演借机做了这样的设计,真是妙啊。
“我可不想无声无息地死掉”:这是冬天吃饭时,奶奶提到的愿望。
奶奶差点没能如愿,被偷偷埋在了屋里。
但最后还是成为了社会新闻……令人唏嘘。
祥太的成长:埋尸,取钱,还有奶奶攒下的3万日元*N,都被祥太看在眼里。
而从夏天一开始,祥太就开始了成长。
夏天的第一幕就是祥太和妹妹捕蝉,观察蝉蜕,预示祥太也开始了蜕变;接着,杂货铺爷爷的教育;海边观胸;和信代妈妈取钱,并质疑爸爸“公共空间的东西不属于任何人”的逻辑;爸爸砸车窗一幕进一步催化祥太的社会道德萌生;直到和妹妹看到杂货铺老爷爷去世,又看到妹妹开始主动偷窃,祥太在这个关头选择暴露自己保护妹妹,同时把看似平静的这一切给推倒。
被遗弃的人——初枝与亚纪:前面提到亚纪和奶奶一样同为被遗弃者,亚纪与大家的联系主要有赖于她与奶奶的联系。
与其他人呢,看下来都很简单。
简单粗暴梳理下:于信代,相当于风俗行业的晚辈;于小偷爸爸,交流其实暗暗围绕她的4号先生展开;于由里,她把由里当做一个无血缘胜似有血缘的小妹妹;于祥太,贡献了来自小姐姐的性启蒙。
导演几乎各用一场戏来交待,不多不少,不偏不倚,人人有份。
但她和奶奶的关系就很有的一说。
她们可能相识于爷爷葬礼。
奶奶初枝被丈夫遗弃,奶奶是亚纪爸爸继父的前妻——有点乱,但总之亚纪与奶奶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而亚纪的爸爸愿意每月给奶奶3万日元,理由是“对不起,我妈抢了你丈夫”。
因为这个理由每月给老奶奶3万日元吗?
这可是小两千人民币耶。
根据亚纪爸爸的语气和表演细节,不难看出,亚纪爸爸显然是知道女儿在奶奶这里的。
而这位亚纪妈妈,我认为她是不在意的——可能知道可能不知道,但总之不在意,很大可能她与亚纪爸爸也是再婚(真是个充满了继父继母的家庭,可能是是枝导演借机反映社会现象的一个合理设置),亚纪不是她的亲生女儿。
所以亚纪得不到应有的父母之爱,尤其是母爱,她憎恨这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纱香妹妹。
所以她和初枝奶奶,两个被遗弃的女人走到了一起,奶奶给了她缺失的母爱,又因为她们有被遗弃的共同遭遇,两人又如同姐妹淘一般无话不谈。
毫无血亲的祖孙二人,感情的连接却如此生动,也是又一次验证了信代的观点。
想想警察质问信代遗弃奶奶,信代说:“我捡回了她,遗弃她的应该另有其人吧。
”妈妈信代和妹妹由里同为受虐者,奶奶初枝和亚纪则同为被遗弃者。
名字的名堂:片中小偷家族的成员各有各的过往,是枝导演在人物的名字上也颇花了些心思。
奶奶与亚纪闺蜜般谈话过程中,第一次提到亚纪在风俗店使用“纱香”这个名字,奶奶说“你可真够坏的”——亚纪用自己不喜欢的妹妹的名字作为“艺名”;在家里,亚纪对剪过头发的妹妹说起个名字吧,叫“纱香”如何,似乎她更想让这个无血亲的小妹由里成为自己的亲妹妹;而与4号先生讲自己的妹妹的时候,她干脆讲的就是小由里的故事。
片尾,祥太这个名字的揭示来自警察对小偷爸爸的质问,不过由此回看,学问不高的小偷爸爸在跟登记的警察描述名字的时候,描述祥太二字的写法最详细,因为这是他自己的本名嘛。
或许解释为,无法成为父亲的小偷父亲把自己的名字赋予捡来的男孩,以此来满足自己传承的渴望吧。
家庭外壳下的社会问题:说回祥太的成长,自从祥太摔到脚,让小家庭不得不与外部社会发生强关系的时候,原先封闭的岁月静好被打破,影片从家庭格局迅速升级为社会格局,方知导演才不是想展现底层人互相搀扶生存的小确幸,而意在揭示社会问题。
家里的主心骨爸爸妈妈,原生家庭有缺陷,有灰色记录,没有接受过良好教育。
这里因为笔者对日本社会不十分了解,不敢妄加揣测。
猜测是想讲有灰色记录的人难以谋求体面工作,社会容错率低,一步走错万劫不复,社会压力太大等等的问题。
当然,爸爸妈妈两个角色本就有好吃懒做的缺点。
家庭外壳包裹下的社会问题,对是枝裕和导演感兴趣的读者可以从这一角度赏析他其他几部作品。
小偷和好父亲:捡小孩和偷东西,在小偷爸爸这里有着统一的指导思想,他认为“公共空间的东西不属于任何人”。
这导致了他显而易见的卑鄙——偷窃,和有争议的高尚——你的亲生家庭待你不好,不如我来照顾你。
在接受警察审问时,语文不好、不会英语的小偷爸爸说,除了他唯一的谋生技能偷窃外,“我没其他什么能教给他们的了”。
但事实上,无论是泡面的特殊吃法,还是察觉出祥太的青春期表现,并找准时机正确引导,想象一下他在孩子背后细腻敏锐的目光,能说他不是个好父亲吗?
于是,善良而节制的导演在堆完雪人后的晚上,安排同床共枕的父子背对背地展开了一场男人的谈话——这里需要注意的是,他们从夏天开始已经分开大约半年,中间有钓鱼之类的活动,但已经不是每天相处,两人有些轻微的生疏。
话头是“明天就回去了?
”——这不是废话吗,但是听起来又耳熟。
我们的父母,在我们逢年过节回家的时候,临走前也会说类似的话,就跟不太熟的人没话找话似的。
祥太接着又问道,当时你们是不是想扔下我溜走?
爸爸还能说什么呢?
他只能说对不起。
他自己也感到不配再做这个自以为的父亲了。
“爸爸我要做回叔叔了。
”插一句话,回忆一下,秋天父子去监狱看妈妈时,妈妈说捡到祥太的车是什么颜色的?
回到第二天清晨,站牌前的送别,爸爸送祥太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呢?
红色的那件。
也许有人认为这是巧合,但小偷爸爸的衣服并不只有这一件,作为很重要的一场戏,对于爸爸的服装,导演一定是有考虑的。
祥太的身世:说到祥太的身世,或是父母粗心,或是父母故意,将孩子置于封闭的车内,被破车窗偷窃的小偷父亲带走了。
故意的可能性虽小,但依照小偷爸妈的逻辑,你们没有我们更配做他的父母,也可以解释他们把小祥太带走的动机了。
所以也不奇怪被捡于车的祥太,爱独处于车,最后自我发现于车,不再配合父亲如当年发现自己般地破窗窃包。
很有趣的一处细节,捡到祥太的地点也是弹珠厅,很可能夫妇俩也爱玩弹珠,和奶奶有着相同的兴趣爱好,也应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老话。
甚至,他们很可能是与奶奶相识于弹珠厅,才形成了小偷家族的主力框架。
亚纪的疑惑:因此这里也能回应亚纪的疑惑,大家是靠什么联结到一起的呢?
金钱?
生理?
情感?
在警察告诉她,奶奶每月从自己父母那里拿钱的时候,她瞬间懵了。
奶奶只是以亚纪为幌子拿钱?
她可能不知道奶奶把一叠叠三万的现金都为大家攒着,但她应该能理解奶奶和她一起取钱时有意无意说出的取款密码。
不管有意无意,这都是奶奶与亚纪这对毫无血缘的祖孙间亲人般的爱与信任。
一生的羁绊:片尾最后一个场景,是影片开头爸爸和祥太与妹妹由里相遇的阳台。
阳台上,妹妹边玩玻璃弹球边唱着小曲。
她在一个女儿失踪两个月不报案的家庭中长大,但好在她依然知道关心没有回家的哥哥。
如今,她还要继续在不爱她的生母身边长大。
她曾经在家里玩,但忙于化妆遮盖伤疤的妈妈无心听她说她在里面看到了大海和宇宙。
她唱的儿歌,是在浴室里信代妈妈唱给她的“12345”儿歌。
这便是小偷家族留给她的羁绊。
很好哭?
我不要——节制的是枝裕和导演:多方资料提到,最后一幕,妹妹由里在玩弹珠的时候似乎看到了什么,便趴在阳台上往外看。
她看到了刚刚冲刺追赶公交车的小偷爸爸,然后由里对他喊出了“爸爸”。
这一幕拍了,但导演在剪辑中舍弃了这处让观众很受用很好哭的设置,而保持他贯穿全片的克制手法,着实令人佩服。
一部好影片的每一处细节都值得玩味,在我看来,这部影片几乎没有废话,处处留心处处惊喜。
细节可写的点实在很多,欢迎大家参与探寻。
比如我投稿。
奶奶的脚指甲:奶奶在饭桌前剪的脚指甲弹到了爸爸出门穿的鞋子里。
这一处设计,三个功能:1,展示家小,拥挤逼仄;2,根据父亲的反映,不是客客气气地说“没事”,而是有种小嗔怒,体现出家里关系近,见怪不怪,有啥说啥,甚至让观众刚看开头以为爸爸是奶奶的亲儿子;3,也可能启发了这天他有意脚伤的想法。
P.S.说“几乎没有废话”,也有未为能理解的“闲笔”。
比如春夏季节之间,有一个孩子们给快速穿过的快艇打招呼的镜头,我没有明白含义。
也欢迎讨论。
以成员为单位对本片的剧情做了梳理,对每个角色过去留白的地方进行了一些猜测。
柴田初枝:在没有组成现在的家庭之前,初枝的晚年生活是相当寂寥的。
《小偷家族》的小说里提到,初枝确实有一个儿子,和儿子儿媳住在现在的平房里,而儿子和儿媳的名字呢?
正是治和信代。
真正的治和信代对初枝非常不好,初枝的儿媳甚至多次把初枝赶出家门。
某天初枝的儿子被派到外地工作,本来他打算卖掉房子以后全家搬走,但初枝坚决不同意,于是夫妻两人抛下初枝,差不多断绝了联系。
此后初枝一个人住在破败的平房里,风烛残年,无所事事。
遇到治和信代以后,初枝和这对“夫妻”之间形成了一种彼此利用也彼此取暖的关系。
从片尾警察询问祥太的片段可以推断,治和信代在一次偷窃时遇到并救下了被父母遗忘在车里的祥太,此后三人居无定所,然后才遇到初枝。
一方面初枝给他们提供了住所,不用再风餐露宿,同时为他们提供了身份上的掩护,另一方面他们三人充当了初枝一直希望但缺失许久的家人的角色,并且治和信代都找到了打工的工作能维持温饱,并没有过分啃老,因此这四人得以和谐共存。
正如初枝和信代在片中都提到过,当时信代“捡到”了被抛弃的初枝,初枝则把自己儿子和儿媳的名字给了现在的治和信代,让他们成为了自己家人的替代。
在这之后初枝前夫去世,初枝在前夫的葬礼上遇到了同样孤独的亚纪,说服亚纪加入,于是小偷家族就此成型。
从一些细节来看,治和信代对初枝的态度是有保留的,比如会在初枝不在家的时候大说闲话然后在她回家时改口,发现初枝死后比起悲伤更多的也是担心如何处理后事不被外人发现。
日本人很重视老人去世以后的后事,但初枝死后夫妻俩很快决定不办丧事,草草把她埋了起来。
那初枝对这家人又是什么心情呢?
个人觉得初枝还是有把治的“一家三口”,以及后来加入的友里当做自己的家人的,她没有倚老卖老,过多地限制住在她屋檐下的这些人的自由,甚至还陪着一起偷窃(友里的裙子)。
但要说她最宠爱的,还是亚纪。
靠着每个月拜访自己前夫和出轨对象的儿子,也就是亚纪的父亲家(大陆版字幕把亚纪父亲的父亲翻译为继父,应该是翻译错误。
亚纪的父亲是初枝的前夫和小三的儿子),初枝以软性勒索一般的方式每个月索要三万日元的“慰谢料”—前夫的出轨补偿金,但是自己一分钱也没花,而是全部藏进了自己的假牙盒里。
但这些钱到底是留给治和信代,让他俩在事情败露后可以靠这笔钱逃逸到别的地方,还是留给亚纪,让亚纪在想要脱离现在的家庭自己独立以后能有一笔保障,大概还是后者更多一些。
从“祖孙”二人去银行那里取钱的时候,初枝似乎是无意识地念出密码来看,个人感觉她是有意把密码告诉亚纪,而这个密码要不要告诉治和信代,则由亚纪自己决定。
另外,不知道是真的老了,还是为了贴合角色灯尽油枯的感觉,树木希林这一次疲态尽显,同样是寡居老太太,和《比海更深》里的生龙活虎相比,这一次她更为颤颤巍巍,更加口齿不清,那种所剩时日无多的感觉特别让人伤神,虽然在柏青哥店里偷偷摸摸又让目击者不要声张的样子,依然是可爱而令人怀念的,最熟悉的是枝裕和片子里小老太太的模样。
有趣的是,通过每个月都去打扰前夫的后代,她也如同阴魂一般完成了对前夫的报复,而这种对角色的设置,和《步履不停》里她的角色有了微妙的呼应。
另外,海边那一句只见口型的“谢谢你们啊”据说是即兴发挥,真是老辣。
信代:当亚纪在家中表露出和四号关系暧昧的欣喜时信代说治曾经也是自己的客人。
联系之前亚纪线的剧情以及当时信代的表情,我猜测信代也从事过风俗业,其实是错误的。
信代很早结了婚,在一家小酒廊上班,前夫失业以后开始频繁对信代家暴。
治是当时常去那家酒廊的客人,自然和信代比较熟悉。
有一次他看到信代脸上的淤青问起情况,苦闷无处解的信代和他因此开始产生感情,并不时幽会。
一次幽会时两人被信代的前夫撞见,前夫拿菜刀想要杀了两人,出于自卫,治夺下菜刀然后失手杀了前夫。
治揽下一切责任,被判两年有期徒刑,缓刑两年。
在片尾警察审问的时候,信代明确表达过对自己母亲的憎恨,可见信代在自己的原生家庭以及和前夫的夫妻关系中都是异常痛苦的。
信代手臂上的伤疤说是熨斗烫的,再联想到她看到友里手臂上类似的伤疤以后触动了回忆一样的神情,信代小时候很可能也遭受过自己母亲的虐待。
这样的过往并没有让信代陷入到继续施暴的恶性循环中,相反在小偷家族里,她算是尽到了为人妻为人母的义务,在被爱的同时也成功地付出了自己的爱。
友里的出现甚至让无法生育的信代真正体会到了母亲的实感。
相对祥太更多是受治的“教导”,同样在原生家庭受到虐待的友里让信代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从一开始只是想让饿肚子的友里吃饱就回家,到后来诱导一般劝友里留下,她渐渐感觉到自己和这个小女孩之间的羁绊。
祥太和友里闹别扭那晚,她看到友里一个人在玄关前等祥太回家,那个时候她对友里已经表现出很强的关心。
“按理说被父母说过‘你就不该出生’的孩子,不会是这样的,不会对人这么温柔的。
”这是信代当时发出的感叹。
可能从那个时刻开始信代坚定了不把友里还回去,说什么也要抚养友里的决定。
“真正爱你的人不会以爱为借口打你,而是像我这样抱着你。
”也是信代自己对于亲情和爱的态度,即使她在潜意识里明白友里不可能永远生活在这个家里,她也要尽可能得像一个真正的母亲一样去关爱友里。
而一切败露以后,她是分外空虚和绝望的,因为警察秉承绝对正义,只会将她的行为定义为诱拐,很轻易地否定了信代作为母亲的身份与价值,哪怕友里被接回去以后友里的亲生父母很有可能还会虐待她。
而她包揽下一切罪名替治坐牢,一方面是因为治有前科,而且之前包庇自己,算是还了人情,另一方面,个人觉得她让自己坐牢也是隔离自己和友里的客观方式,就像片尾最后被删掉的部分,治最后还是去了友里住的地方,如果信代是自由身,再次带走友里也许是她无法控制的事。
最后她淡然地说出了当时捡到祥太时的细节,让祥太凭此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也是自己最后一次作为母亲去爱祥太:让他回归原本的家庭,这样祥太才有真正的家可回,才能获得真正的第二人生。
和片中的其他角色比起来,信代出狱后的人生可能也是相当黯淡的,刑期5年之后能给她依靠的依然只有治,而曾经的小偷家族大概再也不可能重组了。
即使如此,信代也是这个家族中爱的最显性、最轰轰烈烈的。
末了还是要夸一下安藤樱这次堪称伟大的演技,情绪转换了无痕迹,那种底层小市民的地味感在《百元之恋》里已经体会过,而这一次则多了一份被岁月漂洗、过滤以后留存的温柔,边角粗粝,内里滚烫。
审讯室里一场哭戏,完全是今年日影里最令人动容的时刻。
治:柴田治很大程度上吃了没文化的亏。
从一些物料里得知,当初和信代联手杀害信代的前夫后,治揽下全责,以正当防卫杀人的罪名入狱了一段时间。
至于小偷小摸养活自己的生活方式,是在出狱以后找不到工作迫不得已,还是在遇到信代之前就已经形成,那就不得而知了。
在捡到祥太以后,治所能教给祥太的也只是教会他一起偷盗,甚至把友里带到这个家庭以后,他也很快让年仅五岁的友里协助行窃。
偷东西对治来说,是他为数不多的技能,而当他带着祥太打碎车窗的时候,几乎是炫耀着的。
他灌输给祥太的理念也是相当荒谬的:只有没法在家学习的孩子才会去上学,放在柜台上的东西并不属于任何人,只要商店没有倒闭就好。
其实说他如此为人父,是不是完全的坦然,那也是没有的。
随着祥太渐渐长大,开始自己读书、自己学习,有些问题他已经回答不了,有些话题他也无法进行。
他可以通过偷窃和打工的方式给这个家庭带来收入,但他无法靠一己之力让祥太步上他应得的人生轨迹。
在祥太摔伤住院时,他准备带领其他人跑路,那时说的一句准备等一切安顿后再接回祥太,到底是借口还是真话呢。
在后来众人开始新生活,祥太留宿他新家那晚,他自己也承认,当时他已经准备抛弃祥太了。
但奇怪的是,祥太住院的时候,一家人准备跑路避风头时有带上祥太的鞋子,按理说这样的情况下所带的东西是要很精简的,那么这里是否说明可能治确实打算一切安顿好以后再从医院把祥太带走呢?
而尾声那晚承认想抛下祥太,也许是因为不想让祥太与自己割舍不下。
他以为说出想抛弃祥太的话,能让祥太与自己疏远。
但如果当时真的一切顺利,他们跑路也丢下祥太,让祥太以这样的方式和他们一家人分别,然后过上正常的人生,这样的走向也许也是他一直有想过但又不敢施行的。
但当时他从医院飞速回到家里收拾的时候,有没有想到那个道德的层面,却也是未可知的。
只是没想到他们的羁绊不止于此。
夏去冬来,他可以以叔叔的身份合法地和祥太相处。
但当信代说出有关当时救出祥太的线索时,他是意图阻止的。
他怕祥太回归原生家庭,自己连叔叔都当不了了。
在小偷家族的秘密败露后,他爱的很卑微,还能和祥太一起可乐饼沾泡面汤,就已经大喜过望。
出事前的日子里,他一直以父亲自称,而祥太也一直不能自然地叫出这两个字。
祥太是他和信代捡回来的孩子这一点,治从没有隐瞒。
而当片尾“父子”俩再次分别时,他追赶着公交车,大概是担心这一别就再也见不到了。
其实原定的结尾,他又跑去找友里,然后友里看到他以后大喊爸爸,删掉改成留白是更好的选择。
这让治和祥太之间的亲子关系不具有可替代性,也让祥太那句还是没有当面说出来的“爸爸”更有重量。
其实偷窃之外,治一直有在努力想成为一个更靠谱的父亲。
在工地上工的时候他来到一个房间里自言自语“我回来了“还叫了祥太的名字,大概是梦想着有朝一日他能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不管家里还有谁,祥太是一定不会缺席的。
后来他看到窗外一对父子在一起踢足球,他在屋内拿塑料袋演练的时候模拟祥太看他踢足球的反应,也是想让自己能教给祥太一些更帅气、更像是父亲会和儿子一起做的事。
一家人去海边玩的时候,治和祥太谈到欧派与晨 勃的事,在最轻松的时刻开导了祥太在性启蒙方面的不安,都是他作为一个父亲的努力。
而到了又一个冬天,治搬到了新的公寓里,他可以正大光明地和祥太一起在公寓里吃可乐饼,一起在屋外堆雪人,某种意义上他也实现了自己当初的梦想,只是他们已经无法成为父子。
然而最终祥太认可了治作为父亲的身份。
在这点上治和信代身为非亲家长,都是痛苦但又幸福的:他们与两个孩子无法再在一起生活,但两个孩子仍然把他俩当作父母。
祥太:在片尾警察询问的时候,祥太已经记不太清最初夫妻两人和他相遇的细节,由此想来,治和信代捡到他的时候,他的年龄可能比友里还小。
而到底是见到被困车里的他,英勇救人,还是只是又一次合伙偷窃的路上刚好碰见,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疑惑。
从片头父子二人行窃的驾轻就熟可以感觉到,两人已合作多次。
在道德观还没养成的时候,祥太在治的熏陶下已经把偷盗当成了一件无伤大雅理所当然的事。
而整个片子冬去夏来又一冬的过程,也是祥太的观念不断被动摇又再度形成的过程。
老爷爷的小商店是他经常施展拳脚,还带友里练手的地方。
他以为没有治的陪伴自己也能完美行窃,殊不知店主老爷爷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老爷爷终于忍不住揭穿是因为,他不想尚且年幼的友里沾染恶习。
而当老爷爷让他不要再偷窃时,曾经笃定的生活方式一下子脆弱不堪。
被抓包的羞耻和尴尬如此强烈,而同时罪恶感的冲击让他感觉到,不能让友里也变成一个惯偷。
初枝死后,他看着治和信代找到了初枝的存款,只顾开心地数钱,可能那个时候就对他俩寒了心,也对这个家庭多了份厌恶的心情。
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在等待一个让一切结束的契机。
一切真正崩塌,还是从又一次超市行窃开始。
那一次的狼狈,让祥太还只是个孩子的特性暴露无遗。
祥太一开始让友里等在超市外边,大概那时他已经明确不想让友里再偷东西,当看到友里也进了超市还想偷零食的时候,他的“喂”是出于阻止,友里却会错了意。
个人觉得祥太本来是想通过再偷一次偷东西来确认自己对偷窃这件事是否厌恶,结果为了掩护友里,一切被打乱。
友里偷藏零食的举动太过明显,为了掩护她,祥太打翻罐头,偷走一袋并不需要的橘子转移店员注意,又在走投无路时选择跳了下去,摔伤了自己。
一旦入院,种种线索必然会加快浮出水面的过程。
但他跳下去时有没有想那么多,也不知道了。
毕竟最后他和治分别时说自己当时是故意摔倒,可能也只是为了减轻治当初抛弃他的愧疚。
和友里对比,在原生家庭的时间里祥太可能也是被忽视的(被父母遗忘在车里很久),但应该没到被虐待的程度。
而对原生家庭朦胧的记忆,以及自始至终对治教育方式隐隐的不齿和不认同,让他始终无法开口管治叫爸爸。
但最终在公交车上他看着治渐渐远去的身影,叫出了那声治等了很久的“爸爸”。
过上了正常的集体生活之后,对于那个家庭,他终究是怀念的。
是枝裕和此次对祥太这个角色的偏爱,是很明显的。
不仅镜头相当多,而且有一个相对完整的自我否定—自我重塑的过程。
值得一提的是祥太略显傲娇的性格非常有意思,面对治让他叫爸爸时爱理不理的态度,面对警察时的气定神闲都是很有趣的设定。
而和14年前的《无人知晓》相比,同样是不能生活在阳光下的黑户孩子,祥太的造型竟然还潮了很多,发带+oversize卫衣,搞得当年的影帝real苦孩子了。
友里:同样是小孩,相比祥太,友里的未来却是暗淡得多的,因为原生家庭的阴暗和暴力很可能将会一直伴随她。
友里的父母在选角上能感觉到凸显了两人的年轻,他们非常缺乏责任感,同时对友里并不关心,很可能友里是个计划外的孩子。
从治和信代打算抱友里回本来的家时友里家里传出的争吵可以听到,友里的父亲对妻子有很严重的家暴行为,不止对妻子,可能对友里,拳打脚踢都是家常便饭。
而友里的母亲可能也因此对友里进行报复性的施暴,轻则忽视,一日三餐都懒得照顾,重则殴打。
因为友里还上着幼儿园,为了掩饰自己的暴行,这对夫妻也强迫友里记住了对外说辞:伤疤是自己摔的,妈妈对自己很温柔,还会给自己买裙子。
刚到新家以后友里尿床了,信代让友里道歉,友里的三声对不起说得驾轻就熟,可见友里在原生家庭里被自己的母亲要求道歉过很多次。
而为了补偿给友里买裙子,随后再次施暴,如此的循环往复已经给友里造成了条件反射一般的痛苦回忆,当信代和初枝带她挑选裙子的时候,她一点不开心,而是担心接下来会不会又要挨打。
信代带来的满满温情让她暂时忘记了之前的伤痛,而警察却又把她带回到之前的地狱当中。
她不是无人认领的孤儿,她有家可回,哪怕那个家里的爸爸妈妈在她失踪两个月以后都没报警。
被接回以后友里的父亲继续家暴,友里的母亲对待友里也依然冷漠敷衍。
她强堆起笑容说会给友里买裙子,让友里到她身边的样子,简直是令人不寒而栗的。
而友里这一次选择了拒绝。
她如此抗拒,可能是因为平时她妈妈都是以先补偿后打骂的名义发泄暴力,联系之前信代带友里偷裙子那里友里问得了裙子会不会被打,应该是如此顺序。
如果此猜想属实,说明女儿失而复得友里的生母也完全没有悔过和改变。
只要在这个家里一天,友里的命运就会多一天重蹈覆辙的危险。
最后被剪掉的结局,友里和治再度相见,会不会有朝一日治再次带走友里,也不好说了。
但真的那样,就是完美结局吗?
亚纪:个人感觉,亚纪在这个家庭里的立场,是最为游离和尴尬的。
在这个虚假的家庭里,她的年龄不上不下,虽然身份是信代的妹妹,但她既没有话语权,也不可能像两个小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地活着,再加上友里加入之前她是五人里最晚加入这个家庭的,因此除了和初枝很亲以外,她和剩下成员的关系,都是较为疏离的。
亚纪的原生家庭,家境优渥,也没对她家暴,但仍然充斥着忽视和偏袒。
妹妹纱香出生以后,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慢慢分走了父母对亚纪的爱和关心,亚纪离家出走一年以上,亚纪的父母照样泰然自若,可以在初枝面前信口编造亚纪出国留学的谎言。
可以说亚纪的父母,已经抛弃了亚纪。
关于亚纪的家庭,不少观众认为纱香是亚纪同父异母的妹妹,妹妹出生以后亚纪的继母开始排挤亚纪,但小说里提到亚纪家里的父母就是自己的亲生父母,而这样的设定反而更讽刺了。
亚纪的父母依然会把大女儿的照片放在客厅显眼的位置,但对亚纪的态度却是任她自生自灭。
在别的讨论帖评论里看到,《小偷家族》小说里有提到亚纪小时候和妹妹一起学小提琴,父母觉得妹妹更有天赋,为了节约开支就希望亚纪不要学了。
而亚纪和父母的疏远显然也不是短时间形成的,但在亚纪做过什么情况不明的前提下父母为什么如此偏爱纱香,也只能说就是会有这样的父母吧。
亚纪的性格里也有很强的自我放纵和消极因素。
她靠着jk风俗店的软色情服务赚着3000日元一次还要和店里对半分的零花钱,将妹妹的名字纱香作为工作时的艺名,算是对自己家庭,以及夺去了父母关爱的妹妹的小小报复。
通过台词可以感觉到,亚纪在风俗店里并不太受欢迎,客人也不多。
她是有家可回的,那个家窗明几净,那个家里的人对她视若无睹,但也不会对她拳打脚踢。
而这样的亚纪,有了自残倾向。
风俗店的常客四号先生,很可能也是一个缺爱的失败者,一个失语的边缘人。
他的手背上带着伤痕,是打自己留下的。
这让亚纪惊喜而又悲伤—她就这样找到了自己的同类。
于是她要紧紧地抱住四号,哪怕自己从他那里也获得不了什么。
而初枝则是亚纪生命中的那道光。
她们在亚纪爷爷的葬礼上相识,初枝带着亚纪搬到了自己破落但又温暖的平房里。
那里拥挤而简陋,但她可以像一个最普通的孙女一样和奶奶盖一个被子,倒在奶奶怀里撒娇。
尽管是小三和自己前夫生下的儿子的女儿,但初枝真心把亚纪当亲孙女一样宠到了天上。
甚至从亚纪家里“勒索”来的那十几沓三万日元的钞票,可能都是偷偷留给亚纪的。
友里的出现同样给亚纪的生活带来了新的暖意。
大家给友里起新的名字时,亚纪说她这也有个备选:纱香,也就是自己亲妹妹的名字。
初枝在友里来了以后一直非常疼爱友里,甚至友里尿床,初枝让友里睡在自己的褥子上--而那是亚纪的位置,她应该是很爱和初枝奶奶睡在一起的。
亚纪可能也想把友里当成这个家里她的新妹妹一样关心,但同时又有一点点担心友里像纱香分走父母的爱一样分走初枝的爱(后者成分应该很少),所以想管友里叫纱香。
但这样慈爱的初枝奶奶去世以后,亚纪的世界再次崩塌了,因为那束光就这样消失了,而那个带给她家的温暖的老人,就这样被草草埋在了泥土之下,都不能体面地死去。
警察审问时可以看到,亚纪的手上多了些伤痕—她又开始打自己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而警察诱导性的问题让她产生了疑问:奶奶难道一直瞒着她和父母串通一气吗?
是自己的父母定期给钱她才肯照顾自己吗?
只能说是枝裕和真的很残酷,不仅亚纪的戏份剪了挺多,(北京首映的映后talk里lily桑说初枝死后夫妻找出信封数钱那段本来还拍了亚纪看到两人对钱的态度非常气愤,和信代打架的镜头,结果成片里没保留)而且不断让亚纪这个角色经历失去宝贵之物的创痛,甚至连亚纪所剩无几的信念都被动摇了。
不过最后,亚纪回到了已经空空荡荡的屋子里。
我想她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自己一直相信的东西。
是枝裕和从《步履不停》到《小偷家族》之间的六部家庭戏,从各个角度和剖面写尽了原生家庭潜在的阴暗面和与之平行的家族之间各成员的羁绊,同时又乐此不疲地探讨着家庭这个词汇所能承载的形式。
《步履不停》里主角和带子寡妇的婚姻,《如父如子》里精英家庭和市井夫妇的孩子被调换,本该毫无关系的两家人被迫成为命运共同体,《海街日记》里原配所生的三姐妹在父亲死后接纳了他和小三生下的孩子,《比海更深》失败的男主失去了人夫的资格,面对前妻找到新任随时处在再度父亲失格的惶恐中。
直到《小偷家族》,六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自然而然生活在一起。
最幸福的时候他们比任何别的家庭都更像一家人,但当一切秘密被揭穿,他们也都陷入了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的痛苦当中。
同时本片在剧情和人设上仍不免令人想起04年的《无人知晓》,同样是没有户口和合法身份的“黑孩子”,是枝裕和花了14年时间完成了自己的虐心闭环。
如果说是枝裕和与摄影瀧本幹也合作的《如父如子》《海街日记》是他影像美学的高峰,以高素质的唯美滤镜包裹日常之下的不堪和尴尬,通过温情和角色的个人魅力“粉饰”八点档狗血剧一般的背景设定,那《小偷家族》则是让寒意慢慢放出,彻底侵蚀和颠覆原先易碎的温情与幸福。
在文本上这次是枝裕和的角度也更为尖锐,小孩以外的四个大人主角,各有各的过往,是边缘人,是犯罪者,是报复者,但仍然无法把他们归类为简简单单的“坏人”。
这种有血有肉、极度不完美又具有特殊魅力的人物设定显然也很考验国内各种“三观党”的共情能力。
这个家族里的人虽然一度低微到尘土里,但他们的人性又那样浓烈而真实。
电影节时一刷,点映时二刷,上映后三刷。
很多人说《小偷家族》比是枝裕和以往的电影温和含蓄了很多,可是我却觉得,比起将悲剧直接甩在你面前,这种不动声色的冷眼旁观,更加残酷入骨。
玲和她的“对不起”电影是从小女孩身上开始的。
她叫树里,因为年纪还太小,口齿不清说成了“尤里”,后来因为担心被警察当成诱拐,又改名“玲”。
改名和剪去头发、烧掉旧衣服一样,意味着这个小女孩要告别过去,开始新的生活。
玲是大治和祥太在寒夜回来的路上,从别人家的走廊上捡回来的。
她已经一个人在那里好几天了,不捡的话,那晚也许就会冻死在那里。
她的身体瘦小而单薄,满身的伤痕告诉了我们她经常被虐待的事实,虐待她的人就是她的亲生爸妈,虐待的原因则是她妈妈说的:“又不是我想要把她生下来的。
” 被捡回去的玲在尿床之后,不停地和大家说对不起。
这是整部电影最让我想掉泪的一幕。
你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她曾经多少次这样对别人(父母)说着对不起,说的时候又带着多深的恐惧。
她以为说了对不起,说多几次对不起,烫到自己身上的熨斗也许就会少一些、轻一些。
这种恐惧在她被捡回去之后总算慢慢消散,却又在她回到生母身边之后,再次降临。
在玲以往的记忆里,她总是错的,错了就要说对不起,说了对不起就意味着要挨打,打她都是因为爱她。
可是她不想挨打。
在试衣间的时候,玲怯怯地问,这样真的不会被打吗?
那时候我明白了信代为什么听完会那么心疼。
这个小女孩真的被打怕了,怕到连最喜欢的裙子都不敢要,因为在她以往的经验里,裙子和爱,都是用挨打换来的。
玲很幸运,被这样的一家人捡回去,给她吃喝,给她温暖,给她陪伴。
她再也不用害怕被打,不用不停地向别人说对不起,不用付出代价去从家人身上换取爱。
她自然地换牙,穿上新衣,吃着最喜欢的面筋,为蜕皮的蝉喊“加油”,风里雨里都跟在祥太的屁股后面开心地笑着。
在祥太跑出去没有回来的夜晚,玲坐在门口担心他、等他;在看到到信代手上和她一样的伤疤的时候,玲难过地摸着伤疤不说话。
如果可以,我多么希望这个小女孩真的就这样慢慢变成一个幸福善良的玲,因为在她眼里,有一整个宇宙。
可是电影也是在玲身上结束的。
这个没人陪伴的小女孩,畏畏缩缩地躲着生她的妈妈,再一次独自留在走廊上,哼着捡她回去的家人教她的数字歌。
她看着外面,她想外面那个家,想回到那些不会叫她说对不起的家人身边。
从开始到结束,都是一样的走廊,可是玲的结局,无人知晓。
那个走廊外面,再也不会有一样的家人经过。
奶奶临死前说了“谢谢你们”奶奶每个月有两笔钱的收入,一笔是前夫死后的养老金,另一笔是从亚纪爸妈(前夫的继子)家里拿的“补偿费”。
前面的钱每个月堂堂正正拿来买东西贴补家用、和亚纪吃饭、给一家人啃老;后面的钱则偷偷摸摸地拿,然后悄悄(为亚纪)存着。
奶奶其实是有儿子的,只不过从工作人员口中那个“家里有三个孩子却没人愿意赡养的老人”的信息;以及在给玲“买”衣服的路上,信代说玲“选择”了他们,奶奶也说了一句,就像我当初“选择”了你;还有电影最后,信代在警察局说的那句奶奶是她捡回来的,我们基本可以确定,她也是被抛弃的。
奶奶和亚纪的关系很耐人寻味,在我的猜测里,被抛弃的奶奶偶然捡到了离家出走的亚纪,随后在某次去拜祭前夫的时候,知道了亚纪的身份。
同病相怜之下,一老一少相依为命。
在电影理,奶奶故意问亚纪的爸妈大女儿怎么样了,这种故意我觉得是试探性的,因为她想知道亚纪的爸妈有没有担心亚纪,可是看着他们一脸尴尬又无比自如地说着谎,她知道没有。
事实上,从存钱的数量,我们知道奶奶去过亚纪爸妈家里很多次,类似的问题可能也问过很多次,可是奶奶始终没有听到期待的回答,没有看到亚纪的爸妈对亚纪有丝毫的担心,所以她才选择了隐瞒不说,因为这样的家这样的爸妈,不回去对大家都好。
她豁着老脸每个月从他们手里讹钱,也只是在帮亚纪拿抚养费而已。
不过有一个地方我一直想不明白:奶奶为什么特别疼亚纪。
要知道,在这个临时组成的家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连最小的玲都不例外,可是细想一下你就会发现,唯独亚纪没有。
信代说奶奶把亚纪惯坏了,我也不明白奶奶的这种偏心理由何在。
她和亚纪并没有事实上的血缘关系,偏心其实反而让亚纪游离在这个家之外,没有和大家成为真正的家人。
这也导致最后亚纪“出卖”了这家人。
当信代半开玩笑地让亚纪也出钱养家的时候,奶奶不同意,还说只要有的啃老,你们都继续啃吧。
或许这是奶奶觉得自己唯一能帮到这个家的地方了。
她本来也许会像那些“无缘死”的老人一样,在某个时刻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世界,现在却有儿有媳,有孙有女,有家有爱,为了维持这些,还在乎什么尊严呢。
这个家的每个人,不都是彼此“利用”,互相取暖的吗?
所以在海边的时候,奶奶看着五个人嬉戏打闹的身影,轻轻说了句“谢谢你们”。
她在感谢,也在告别。
是萍水相逢的这些人,让她余生有了一个真正的家。
亚纪想要成为纱香亚纪对玲说,自己也有另外一个名字,纱香。
但是这其实是她妹妹的名字。
因为电影情节的限制,亚纪的角色塑造得略有不足。
我只能猜测,亚纪是因为爸妈更疼爱妹妹,某一天发生了一件什么事,她就选择了离家出走,后来遇到了奶奶,再也没有回去。
为什么说亚纪是自己离家出走的?
之前和朋友讨论的时候,朋友说亚纪也可能是奶奶拐出来报复前夫的。
我不认同这个看法,因为第一,如果是拐的话,除非是很小的时候,不然亚纪是有记忆的,不会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奶奶去过自己家里;第二,如果是拐的话,除非亚纪一开始就不被疼爱,否则她爸妈就不该是电影里的态度。
我认真去想了“诱拐报复”的可能性。
奶奶去前夫家的时候,发现了亚纪和纱香被父母区别对待。
于是如同大治捡了玲一样,她在某个只有亚纪在的时候,把她“捡”了回去。
只不过这种捡一个是被动的,一个是主动的。
这样的话,奶奶在小偷一家里特别偏心亚纪也就名正言顺了。
但是这样的话就有一个bug:亚纪家里她的照片是高中毕业的,如果从小就出来了,就不该有这些照片。
此外,从亚纪的爸妈对奶奶的谎言里,我们也可以推断出,亚纪不大可能是自己走丢的。
如果是走丢的,爸妈会急,会找,会有担心,而不是不闻不问。
就算真的因为不爱,丢了也不急、不找、不担心,也不可能如此心安理得吧?
只有亚纪自己离家出走,才能让她的爸妈松一口气,因为他们可以借此少掉很多道德上的愧疚感,编织一个又一个美丽的谎言一直生活下去。
这种谎言亚纪的爸妈有,玲的爸妈也有。
可是玲的妈妈最后至少过来把玲领了回去,而亚纪的爸妈呢?
完全就没有再出现过。
亚纪一直渴望爸妈一样的关爱,所以才取了一个和妹妹一样的名字;可她又特别嫉妒爸妈对妹妹的这种偏爱,所以工作的时候用这个名字作为一种报复。
这也是奶奶说她很坏的原因。
她并不知道奶奶每个月都会去她家里,所以在后来知道的时候,她的心情才会那么激动。
在警察局的时候,亚纪的表情有一个明显的变化过程,先是兴奋,然后是失落,最后是沮丧。
她当然想知道一个答案,可是她同样害怕知道那个答案。
她将信将疑地问,奶奶不说是不是因为想利用她讹钱,或许那时候她已经清楚,一个没人等她回去的家,和一个她无法成为的名字,比被当成一件讹钱的工具,更让人难受。
祥太说他是故意被抓到的这可能是《小偷家族》里最让人费解的一个问题:祥太为什么要故意被抓?
祥太的角色设定其实有别于这个家里的其他人。
如果说玲是懵懂的,大家做什么她就跟着做什么;奶奶和信代、大治是认命的,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别无他法;亚纪是游离的,想做就做,不做就不做;那么祥太就是困惑甚至挣扎的,他在思考该不该那样做。
与其说是店铺老爷爷的话激发了祥太的这种思考,还不如说这是他成长必经的困惑。
你看电影开头大治和他谈论着砸车锤,可是后来真的要用砸车锤的时候,祥太却跑开了;大治在想着偷来的鱼竿能卖多少钱的时候,祥太想的却是钓鱼,还记住了不同鱼饵的区别。
电影里的祥太一直在各种学习和成长,并最终开始怀疑当前生活的正确性。
另一方面,祥太的情感归属也一直徘徊不定。
电影里祥太的形象,主要是通过和大治的对比树立起来的。
祥太当然愿意叫大治“爸爸”,不然也就不会有公交车上的那一幕;不管是大治还是信代,祥太都能和他们像真正的父子、母子一样,交流成长的那些困惑。
可是他一直下不了决心,不是因为害羞说不出口,而是他内心觉得,大治离他想要的那个“爸爸”始终还差了点什么。
大治告诉祥太,只有不聪明的孩子才要去学校读书,祥太当真了;而当祥太想知道小黑鱼的故事讲了什么道理的时候,大治却说他不懂英语,更不懂国语;没错,大治是教了他很多东西,可是当祥太发现这些东西不知道好不好、对不对的时候,又发现还有更多东西是大治教不了的时候,他就困惑了。
此外,祥太不知道大治这个事实上的父亲,当初到底是为了救他而砸车,还是为了砸车然后顺便救了他;他也不知道一家人连夜逃走,是不是真的要丢下他。
当这些和他情感联系最为紧密的人,开始让他产生怀疑的时候,他就只能做出一个选择。
所以回到一开始那个问题,祥太为什么要故意被抓?
表面上看,祥太是要保护玲不被发现;可是再往深处想一下,这份保护也是给祥太自己的。
他被迫去偷东西过这种生活,连那么小的玲也开始有样学样被同化。
也许该成为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生活祥太还不知道,可是肯定不是现在这样的。
于是祥太故意被抓,希望能通过这种故意,找到一个答案。
大治要从爸爸变回叔叔了大治最终还是没有听到,祥太在公交车上无声说出的那句“爸爸”。
这是电影里他一直在期待和寻找的,一种男人身份的认同感。
大治是让人理解和同情的,他无家无室无子无业,只能靠着小偷小摸维持生活。
他以前只是信代的客人,因为和信代一起杀了人并顶了罪,所以和信代绑在了一起生活。
说实话我分不清信代和他之间的关系是出于感激,还是因为彼此相怜。
他是很善良,可是因为自身限制,根本无法让一家人变得更好,也无法让两个孩子变得更好。
在警察局的时候,大治弱弱地说,我只会这些,我只能教他这些。
他无法给祥太讲述小黑鱼的故事,也回答不了为什么老爷爷叫祥太不要让妹妹继续偷东西。
不偷怎么活下去呢?
他是因为偷才捡到了祥太;也是因为偷,在祥太面前有了面子;最终还是因为偷,在祥太面前失去了做爸爸的机会。
当然大治已经做得很好了,他尽力了。
他太想听到祥太叫他爸爸了。
当看到别的父子踢足球很开心,他就自己在家用塑料袋也做了一个,边玩边自言自语说,祥太你看爸爸厉不厉害,连亚纪都笑他幼稚;他得意地给两个小孩表演魔术,然后又在魔术被信代拆穿的时候无可奈何;他砸车偷到东西的时候,在祥太面前得意得手舞足蹈……其实也正是因为这种“尽力”,才让大治这个角色更具悲剧感。
他是属于被社会抛弃的人,没有能力去想什么明天,活一天就是一天。
后来有了一个家,有了几个家人,他用自己的所能去维持大家的生活,不曾有一点抱怨。
那么冷的天,他想发短信请假,最终还是一早就起来工作;后来受伤瘸了腿,他庆幸着临时工也有保险;等到知道没有保险的时候,他也想办法去偷了鱼竿来补充这个月的收入。
你真的没法要求这个男人再多做些什么。
他唯一的一点念想也就是听到一句“爸爸”,那几乎就是他这一生最大的愿望。
电影里有一幕让我挺感动的。
大治带着一家人连夜准备逃走,被警察堵在了门口。
灯光照耀下,大治一脸苍老和卑微,可是他还是把信代和玲挡在了身后。
那一刻,我觉得大治挺男人的。
信代并不需要一个“妈妈”的称呼好了,最后来写一下安藤樱饰演的信代。
信代是这个六口之家的核心人物,没有她,就根本不会有这个家。
当初信代和大治出于正当防卫杀了前夫,后来信代捡了奶奶,大治捡了祥太;奶奶又捡了亚纪,大治和祥太又捡了玲,于是最终有了这一家人。
表面上看,信代是冷血的,她会在奶奶不在的时候,和大治说她的坏话;会在和同事达成交易之后,冷冷地说,如果你告密了,我一定会杀了你;会在发现奶奶死去的时候,阻止大治打电话,还对亚纪说,生老病死就是这样;更在发现奶奶藏的钱的时候,毫不掩饰地和大治在一旁开心数钱。
这种冷血看在亚纪眼里,也看在祥太眼里,并最终影响了他们的判断,进而导致这个家庭崩散。
但事实上,这种冷血是维持这个家所必需的。
一个朝不保夕的临时家庭,每个人身上都问题多多,一旦哪个环节感性用事,这个家就会瞬间崩塌。
可惜能理解这一点的,或许就只有奶奶一个人。
我觉得这也是奶奶在海边说信代“其实你挺美的”的真正含义。
信代当然不冷血,她比谁都感性。
电影里奶奶的情感重心放在了亚纪身上,大治的情感重心放在了祥太身上,信代的情感重心则放在了玲身上。
刚捡到玲的时候,信代让大治赶紧把孩子送回去,因为这个家已经够难了,再被人发现诱拐孩子,麻烦就大了;可是当她背着玲到了家门口,却再也不肯把孩子送回那样的家庭环境里;当玲坐在门口等祥太回来的时候,信代说,有那种经历(被虐待)的孩子不该是这样的;后来和奶奶去偷裙子给玲,信代抱着玲说不会有人打你;回来烧掉玲的旧衣服时,她又抱着玲说,爱你的人只会像我这样抱着你。
警察局的那场戏无需我再赘言夸赞。
女警察说玲自己要回去的时候,信代摇头说那孩子不可能那么说的;女警察说她是不是因为无法生育,想当妈才诱拐孩子,信代反问,生了孩子就可以当妈妈了吗?
当女警察又问她,孩子是怎么称呼你的时候,信代说了两遍,是啊,怎么称呼的呢。
我觉得信代在乎的,其实根本就不是一个称呼。
她在乎的,是自己有没有像一个真正的妈妈那样,教会孩子最正确的东西,给予孩子最无私的爱护。
信代说她恨自己的妈妈,也许以前她也受过虐待,但是后来,她无比温柔地对待一个陌生的孩子;玲很怕自己的妈妈,但是一样纯真地关心着未归的祥太。
或许就是因为这一点上的共通,信代才会守护着玲。
守护玲是为了给她原生家庭给不了的东西,而告诉祥太捡到他时的信息,则是为了给他临时家庭给不了的东西。
信代对大治说,孩子光靠我们是不够的。
是啊,如果每个孩子一开始就能有个幸福的原生家庭,又怎么会有这个临时的小偷家族存在呢?
还有一个细节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信代是整部电影里,唯一一个和所有家庭成员都认真交流过的人。
最后的最后《小偷家族》值得讲的人还有很多,比如开店的老爷爷,又比如不会说话的四号先生。
但我最后想说的是电影里的那些细节:信代手上有着和玲一样被熨斗烫过的伤疤;玲喜欢穿的裙子,不管何时何地都穿着,这种经历亚纪也有过;亚纪喜欢上四号的过程,和信代当初喜欢大治是一样的;而大治的真名,就是祥太。
所有这些细节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电影里人和事不是个例,而是循环,无解的循环。
这也正是这部电影的悲剧性所在。
电影从冬天开始,到冬天结束,六个人在这一年里偷生又偷爱,经历了生离死别。
他们其实代表着人生的各个阶段,小女孩也许就是所有人的过去,她会慢慢成为祥太,成为亚纪,成为信代(大治),而老奶奶也许就是她和所有人的未来。
所以你说这个世界会好吗?
这些人从生到死,无人知晓;被弃苟活,步履不停。
临时的家人尚能组成羁绊,相互取暖;真正的至亲者却选择活在谎言之中,不闻不问。
就是这样一种“陌路有温暖,亲者皆祸害”的循环让人心寒,让人绝望。
艾晨,2018/8/13
之前看了《小偷家族》,很棒,首先强烈安利。
其次安藤樱真的太棒了。
然后,不得不承认,其中部分人物的背景故事交代得不是很完整,有些线索埋得有些太细微,同去的小伙伴出了放映厅还是对故事不太清楚,所以我写了这篇,给看完以后还不是很明白究竟在画面之外发生了什么的观众们,讲讲我看出来的故事。
先安利一篇《看《小偷家族》之前,你需要先补补课》给那些未看电影的人,同时也希望将要读下去的朋友们先看一看,将有助于理解下文。
如上所述,这是一篇剧透得很彻底的文章,抱着这样的全知视角去二刷,我想是很合适的,因为将更深刻地感觉到那种无奈与荒谬;但对于还没看的人来说,我不是很建议继续阅读,针对那些即将走进影院看第一遍的人的推送这两天有很多,我就不做这样的重复工作了。
当然,对于推测有异见或我记忆不准的地方,还是欢迎各位补充。
这是在影片中看不到的一幕他们是不能在阳光下欢聚的一家人人物故事(以组成家庭的先后顺序介绍,涉及部分个人合理化脑补,均以他们重组后的假名指代)
“妈妈”信代小的时候应当也不受家人的喜爱,甚至也许会遭到家暴,这可能是她保护年幼的玲玲并与她情同母女的原因。
她年轻的时候是一个性工作者,之后嫁给了一个家暴的男人(有一幕闪过了她手臂上的多条划痕伤疤),后来,她与曾经的客人“爸爸”治旧情复燃,却被自己的丈夫意外撞破,丈夫盛怒之下想要杀了他们两个,于是他们“正当防卫”杀死了这个丈夫,并在刑期结束之后(中后段审讯的时候有说到这件事已经结束了)离开那里来到东京。
需要注意的是,也许是因为性工作,也许是先天的,信代无法生育,这可能也是家暴的原因,同时给她的诱拐提供了一个动机。
来到东京以后,她在一家洗衣店工作,做熨衣工,十分勤快,因此工资是店里熨衣工里最高的之一,但这仍然不足以补贴家用,她同时也偷一些衣服上客人忘了摘的小饰品。
也正是在工作中,她一次不慎被熨斗烫伤了胳膊,并在沐浴时被玲看到,片中由此引出玲玲的妈妈虐待她。
本来互相“帮助”的同事在面临裁员抉择时,因为知道了他们“诱拐”了玲而胁迫她放弃了工作。
回到家里她精心打扮想与治温存一番以求安慰,这时治提到的“再干一票”是指他去拉皮条,信代去提供性服务。
在审问中,她扛下了所有的罪名,个人理解是,治本身有犯罪前科(应该是杀前夫那次防卫过当是他自己一个人扛下来的),参与了杀人之后还弃尸、诱拐儿童的话,将被重判,而她则由于个人经历可能被从轻处理。
她真的很想当妈妈,而且她比起那个“又不是我想生下来”的玲玲亲生母亲,要称职多了。
“爸爸”治是一个一无所长的中年男人,靠打临时工获得收入,影片中的时段作为没有固定编制的建筑工人,每日跟随正式职工一起去工地打工,也因此实际上没有工伤保险等劳动保护。
而在不必工作的夜晚,或其他没有工作可做的时候,他就带着“儿子”祥太去各种店里偷窃,以此补贴家用。
虽然家里已经贫困至此,但他们还有一辆废弃的小轿车停在一片空地里,是祥太的“秘密基地”,根据他的前科推断,这辆车大概也是偷来的。
他是家里最没有故事的人,他只是一个有杀人前科的小偷而已。
“哥哥”祥太的父母在钢珠店(柏青哥店)里玩小钢珠的时候,把他留在了车里,并密封着车门和车窗,在密闭环境里过长时间的他可能当时已经中暑/脱水,总之(将近)昏迷。
此时治和信代在去东京的路上,偷窃小轿车内遗落包裹时,治发现了他,由于信代不能生育,他们干脆救走了他并当成自己的儿子来抚养。
祥太知道他们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但仍然宁愿和他们一起生活也不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警官审讯的时候他说关于亲生父母的事情已经全都不记得了)。
由于贫困,治又一无所长,只好教他偷窃。
治教给他“只有不能在家里学习的人才去上学”来哄他,用“只要摆在外面就不属于任何人”这样的说辞把偷窃合理化,并说“只要不倒闭就可以了”,之后他也是这样教给“妹妹”玲玲的。
初到东京时,他们三人应该就是住在那个废车里的,因此在警官审讯的时候才说就是一直住在车里。
他是识字的,自己会窝在柜里打着头灯读书。
带着玲玲在小店里偷窃的时候,店主爷爷温和的规劝令他触动。
后来,店主爷爷去世了,玲玲问他,这个店是倒闭(因此不能再偷)了吗,但他应当是看出了店门上的字,知道店主爷爷是去世了,也因此下定决心不能再让妹妹偷窃。
关于《小黑鱼》,“大海的一个角落里住着一群小鱼,大家都是红色的,只有一条是黑色的。
有一天,一只凶猛的金枪鱼吃掉了所有的小红鱼,只有小黑鱼逃走了。
他孤身一人在海里游荡,遇到了很多稀奇古怪的生命,又高兴起来。
小黑鱼又遇到的一群躲在礁石后的小红鱼,为了生存,不再躲避,他想了个好办法,教他们游成大鱼的样子,而自己来当眼睛!
就这样,他们在清凉的早晨游,在明媚的中午游,把大鱼都吓跑了。
”他一开始只知道小鱼应该团结在一起,但他后来才知道自己是小黑鱼。
“奶奶”初枝本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但她的前夫出轨了一个有夫之妇,并因此与她离婚,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了。
尽管是重组家庭,但家里的儿子可能是出轨时期的遗产(片中初枝曾感叹血缘还是很强的,鼻子长得太像了,还曾评价过亚纪的鼻子)。
出于对前夫的怀念,在重组家庭二人都去世之后,她每月都去那家祭拜前夫,亚纪也可能正是在16个月之前爷爷的葬礼上认识的初枝奶奶吧。
那家的儿子大概是出于对妈妈夺走了初枝丈夫的愧疚(初枝出门的时候他说因为妈妈,对不起,初枝说又不是他的问题),每次接待她的时候都会给她3万块钱,但初枝并不是为了钱而收留亚纪的,16笔3万块她全都保留了下来。
离婚之后,儿子不与她一同生活,只留下一幢房子。
在调查人员的眼里,她是独居的老人(到访的时候初枝让祥太带着玲玲出去躲躲),希望劝她住进养老公寓,这样他处理掉这个房子可以获得一大笔钱。
在与亚纪在甜品店聊天的时候,她在提及退休金的时候支支吾吾,急忙改口,可能除了退休金以外,她还申请了每月5万日元的生活保障吧,也因此她每月交给家里的钱是6万,但去世之后却能一次取出11万。
由于申领了生活保障,奶奶没有做任何工作,家里的所有人也都在白天偷偷打工,只在晚上才聚在一起。
来到东京的治、信代和祥太无处安身,遇到了独居的初枝(也许就是在钢珠店里相识)以后,他们搬进了房子里,照料初枝,换取容身之地和一些生活费用。
正常死亡而已的话,她的退休金将会停发,因此治他们可能就会悄悄处理她的尸体,继续冒领退休金;她不想这样,所以才说自己买了保险,不要让她悄无声息地消失,因为申报了她的死亡,他们也可以拿到一大笔钱,但初枝离世太快了,很可能不满足在大部分人寿保险里都有的条款“被保险人在购买保险后,满2年并且尚在世时,保险条款才能生效”,所以治他们还是决定悄悄埋掉她。
身在小偷家族,她也是会偷的,她偷钢珠,同时,她也偷了爱人的后代。
“小姨”亚纪是初枝前夫的孙女。
介绍家庭成员的时候,特意说她是信代同父异母的妹妹,应当是对她身份的一种暗示。
他的爸爸离婚再娶生下了她的妹妹纱香,因此父母都偏爱妹妹,而对她疏于关心。
在爷爷的葬礼上,她认识了初枝,并离家出走同她一起生活,从此音讯全无,而父母也没有再去找她,面对初枝的询问,只说她去澳大利亚留学了,一直很忙没有回来。
出于对妹妹的嫉妒,在风俗店里,她给自己起名纱香,这也是她和初枝在甜品店吃冰淇淋时,初枝听到她说自己艺名叫纱香时说她“真坏啊”的原因。
跟她和玲玲一样,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有两个名字。
由于一直得不到父母的爱,她有一定的自残倾向,风俗店里“四号先生”手上有自残留下的伤疤,警局审讯的时候可以看到,她的手上也有这样的伤疤。
也由于缺乏爱,她和玲玲一样,小时候得到一件新裙子就会喜欢到一直穿着,不愿意脱下来。
都是由于另一个女人而失去了本来属于自己的爱,亚纪与初枝同病相怜,相互安慰。
“妹妹”玲玲是父母都不愿意接受的意外产物,在家里,她会受到父母的虐待,甚至被熨斗烫,这也是她在与信代一起洗澡的时候才说出来的。
每次妈妈要打她的时候总是会露出邪恶的笑容,对她说“妈妈给你买新裙子”,随之而来的就是毒打。
这样的联系已经变成了一种近乎条件反射的存在,因此在店里试新泳衣的时候,她才会问出“一会不会被打吗”这样的问题。
由于父母都不愿意管她,即使在寒冷的冬天,他们也常常把她留在屋外让她独自玩耍,正因如此,片头治和祥太遇到她的时候才会说出“又在这里”,甚至根据后来的情节,信代应当也知道有她。
正由于知道她长期无人看管,他们才会接她回家,而知道她遭遇父母虐待之后,就更加不愿意再让她回去了。
年仅五岁的她,可能是第一次掉牙,因此才会手足无措,推不醒大人就去叫醒了祥太。
人物关系片中很多组人物关系都值得品味,最明显的当然是祖孙、父子、母女这三对,但除此之外,还有兄妹、夫妻、母子、“姐妹”等等关系值得关注。
祖孙
她们之间的关系应当是片中最紧密而排外的。
要交生活费的时候,初枝会护着亚纪说她不用交,这是之前就说好的;只是靠感觉亚纪的脚比平时更凉,初枝就知道亚纪有了不开心的事情;玲玲尿床之后,初枝说那让玲玲去她那里睡好了,亚纪还会申辩说那是她的位置呀。
在自助取款机那里,亚纪提醒初枝不要把密码说出来,但我想初枝应该是故意的,为了去世之后亚纪可以把钱取出来,而且那16笔3万块初枝全都没有花,只是治他们发现的时候她并没注意,因此在审讯时才会误会初枝是为了钱吧,毕竟她曾说过“关系是靠钱联系”类似的话来保护自己的内心。
最后,她还是回到那间小房子,推开了门,大概不论有没有知道那些3万块的真实意义,都已经释然了。
父子
警官问治为什么教祥太偷窃,他说“因为我只会这个了”。
事实上他还教会了祥太可乐饼沾泡面会很好吃;青春期的男孩就是这样,他身上发生的都很正常。
因为祥太想钓鱼,他把能卖很多钱的高档鱼竿留下来;原来家里的浴室很旧,在他当爸爸的最后一个晚上,他会跟祥太说虽然屋子很小,但浴室是新的,去洗澡吧。
他说自己英语不好,语文更差,在警局描述名字的时候都只说了“祥太”两个字怎么写,姓糊弄过去了,也许这是他唯二会写的字了,因为这是他的原名,而他把这个名字给了这个“儿子”。
也许他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他已经做了很多。
值得一提的是,故事开场的便利店,似乎和后来兄妹去偷的是同一家,故事在开始的地方结束了。
其实逃走的时候治是想要去接祥太一起的,出门的时候还拿着祥太的鞋,跟玲玲说我们接上哥哥就走,但确实是很难接走的,毕竟他在医院里。
最后一晚,他说他们确实打算扔下祥太走,也是为了让他更安心地生活吧,就像在车里跟祥太说要让玲玲跟着偷她才能过得更安心一样;祥太说自己是故意被抓的,某种程度上也是出于对等的回应,至少我相信在他为了掩护玲玲偷窃以防她被发现的时候,是真的只想保护妹妹而已。
虽然直到最后,一直诱导祥太叫自己爸爸的治也没有听到那声“爸爸”,但祥太已经无声地认可了他。
母女
虽然一开始很凶地说要把玲玲送回去,可在屋外听到那对夫妇吵架还说了本来就不想要她之后,信代反而缓缓蹲下抱紧了玲玲。
告别玲玲的旧身份“由里”时,她会抱着玲玲问“烧掉了哦,可以吗”,再把那件裙子扔进火焰里烧掉。
会说“爱你不是打你,是像我这样紧紧抱着你”。
为了玲玲,她放弃了自己的工作——面对“闺蜜”的威胁,其实她只要偷偷把玲玲送回去,一切就会迎刃而解——并且说出了“如果说出去就杀了你”这样的话。
她们没有血缘关系,但她是真的把玲玲当做亲女儿在养。
信代在全片有四个地方我觉得最美,两处与玲玲有关,一处是抱着她看燃烧的旧裙子;一处就是在浴室,蒸腾的水汽映照出无比温柔的两人。
在警局被问到“她平时叫你什么,妈妈吗?
”,信代的哭泣,真的动人心魄。
本来是那么冷静又顽强狠厉的人,这时候的脆弱却想掩饰都掩饰不住,再三拂面,惟余泪流。
“是啊,是怎么称呼的呢?
”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玲玲的亲生母亲。
玲玲在浴室轻抚信代的烫伤安慰时,她会笑着说,没关系啦,已经完全好了呀;抚摸亲生母亲脸上被丈夫打出的伤口的时候,得到的却是抱怨,接着是要求她“说对不起”,这时的一连几遍要求与玲玲尿床时信代的教导多么相似又多么不同。
最可怕的还是亲生母亲带着邪恶微笑说出的“过来,妈妈给你买新裙子”欲行毒打,想起信代的安抚,尤为让人心痛。
“一想到为人父母居然不用经过考试,就觉得真是太可怕了。
”兄妹
祥太一开始不愿意接受这个妹妹,玲玲却一直把他当成哥哥,一直担心他,愿意在寒冷的夜里坐在家门口等他回来。
后来,整个家族的分崩离析,却是由于祥太想要保护妹妹,不想妹妹偷东西被人发现,更不想她继续偷。
灯光里小小的弹珠,祥太从里面看到了大海,玲玲则看到了宇宙,这是全片最纯真的一段对话,因为这是两个孩子。
如果说治疼爱祥太的方式,是把自己的所有都传给他,让他能够成为另一个自己;那祥太疼爱玲玲的方式,大概就是守护她,让她远离一切自己身上不好的东西吧。
夫妻
治不是个有本事的丈夫,也许他能够提供的收入比起店里薪资最高的信代来说还要少一些。
但相互之间偶有嫌弃的对话之下,是两颗连在一起的心。
联手杀夫的时候,是治挺身而出扛下所有的罪;弃尸案发的时候,为了保护治,信代也甘愿担下一切罪名,不管是弃尸还是诱拐。
信代四个最美之处,雨中两人吃面的是其中之一。
她眼角含愁,又有妩媚,俯身轻吻,风韵无双。
母子
四处最美的最后一处,是信代听到街边的小摊贩说“那边的妈妈,给你的儿子买一个吧”,她笑得太温柔。
玲玲是她的女儿,祥太难道不是她的儿子吗,这一个“妈妈”的称呼,是全片她最开心的时刻了吧。
在狱中,她特意叫祥太去见她,然后原原本本地告诉他,是在什么地方,一辆什么样的车里找到他,只要他想,就可以凭着些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你还不明白吗,只靠我们是不够的”,自己不能当祥太的妈妈了,就让他找回自己的亲生母亲吧。
她不能成为母亲,却一定是合格的母亲。
姐妹
玲玲的头发剪短以后,酷肖亚纪。
她们抱在一起在镜前,说“可爱”,说“我们都有两个名字”,甚至在风俗店里,亚纪也会跟客人说,穿了新衣服就不放的玲玲跟自己小时候一样。
在家里她们是小姨与妹妹,但真正的相处更像一对姐妹。
一点闲话
很打动我的一场戏,是他们一家人陆陆续续走出来,聚在一起看花火。
浓云遮蔽,一片漆黑,不像海报这样华丽,片中只有中间小小一斜缝亮着光,六个人一起,“看”花火。
也许他们确实“看到”了漫天花火,毕竟,小人物也有轰然作响的灿烂。
黄海设计的这两版海报都很有意思,“花火”比起原片增加了艳丽的光芒,“海”给了他们一把遮风挡雨的伞,也许这是正用细沙掩埋自己老年斑的奶奶,给“家人”最后的庇护。
玲玲真的遵守了约定,一直没有说出还有一个奶奶,即使是在画画,也只敢画五个人。
也许这就是这个犯罪家庭最深的羁绊,哪怕用卑劣的方式,也要守护其他人。
于无声处听惊雷。
最后,虽然在片中看不到这一幕,但我想所有人都会为此欣慰:他们也曾经在阳光下,如此欢乐地团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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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很多国内观众说起是枝裕和总会评价他为“小津接班人”“下一个小津安二郎”。
纵使是枝裕和本人不止在一次的采访中,明确地提出他的身上并没有小津的遗传因子,甚至相比于小津而言,侯孝贤对他电影的影响都更大一些,但还是没能改变大多数人固执地持有这个观点。
或许是因为大部分观众认识是枝裕和起始于2004年的《无人知晓》,盛行于2015年的《海街日记》,穿插其中的则是《步履不停》《奇迹》《如父如子》三部。
这几部作品都是关于家庭、生活和孩子的,情节简单,镜头平实,节奏缓慢,感情细腻。
这一点和大家对于小津安二郎的认识无疑又是完全吻合的。
与此同时,两位同样来自日本,同样享誉国际,同样被称为大师,很快便被热衷于寻根溯源的观众们画上了莫名其妙的联系。
《海街日记》但其实同样是家庭戏,相比于小津安二郎美学意义上的和谐和道德,是枝裕和更倾向于家庭和人性的复杂。
而对于对于人性的复杂,小津安二郎可能是宽容地隐藏这些,而是枝裕和是则狠心地直面,甚至暴露这一切。
《无人知晓》中无力负责的母亲和孩子们的悲惨生活,这该由谁来负责呢?
《步履不停》中莫名其妙地因为拯救落水儿童而死去,以至于似乎全片缺席却又无处不在的长子,又该怎么去解决呢?
《海街日记》中一开始便去世了的父亲以及神秘莫测的母亲,剩下的人又要如何继续生活呢?
细细思索这些,你才能真正理解是枝裕和电影的本质,那些被隐藏在看似美好的家庭生活背后的残酷。
而这一点,在是枝裕和这部金棕榈获奖作品《小偷家族》中,无疑更加明显了。
因为这次他不仅要明晃晃地摆到你的明前,还要层层深入,抽丝剥茧,一点一点地让你看到平淡生活深处那蛆虫一般的生活真相。
让你看它,逼你审视它,不许眨眼,不许晃神,躲无可躲,退无可退,直到你意识到社会、家庭、生活所意味着的真相是什么。
《小偷家族》而这残酷生活的真相大致又可以分为五层,由浅及深。
首先在没看电影之前,仅仅从片名《小偷家族》四个字,就可见一斑。
所谓“小偷家族”,这个家族的生活窘境可想而知,他们必然是以小偷一般的手段维持着家庭开支。
小偷,当然不是什么光彩的职业,这是万般无奈之下的谋生方式。
具体到他们何以为生?
父亲打苦工以至于摔断腿,母亲太能干却反而被辞退,妹妹只能通过色情表演赚钱,两个小孩身无所长只能行窃,老奶奶也只能领着微薄的退休金和从前夫的儿子家中索取养老费。
这是残酷生活真相的第一层。
当电影过半之后,你恍然大悟,原来“小偷家族”四个字的真正重点在于后面的“家族”二字。
这里“家族”并不是一般意义上所谓的“家族”,他们没有血缘之亲,无非是一群被抛弃之人的萍水相逢,同病相怜,抱团取暖,勉强度日。
他们如何维持这种若有如无的联系?
表面上拒绝承认父子关系的儿子,陷入为自我和爱情而迷茫的妹妹,父亲和母亲之间不乏温柔的爱情,年迈不堪面临着死亡的奶奶,以及突然出现无依无靠的闯入者小女孩。
他们一无所有,只有爱。
这是残酷生活真相的第二层。
可是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这个家庭所有成员背后的“秘密”更加复杂。
当然是枝裕和并不屑于通过各种闪回的方式交代清楚所有人的来龙去脉,仅仅通过只言片语,留下大量的空间以供观众想象。
而所有想象必然都带有悲惨的底色,毕竟唯一相对清晰的身世是那个被家暴、被抛弃的小女孩。
他们究竟是如何走到一起的呢?
父亲和母亲是一对亡命鸳鸯,因为正当防卫杀人而隐姓埋名;妹妹是因为得不到父母的爱而离家出走,却被家人遗忘;儿子是被家人遗弃,恰好被正在行窃的父亲捡回;奶奶是孤独终老,无依无靠的老人。
这是残酷生活真相的第三层。
这里有太多一闪而过的细节需要多次观影才能一一得到印证。
比如父亲和母亲之间的那句“化上妆,再去干一票”,足以脑补出两人早些年为生活所迫而做出的拉皮条勾当;比如妹妹父亲的那一句“在澳洲留学”以及母亲那尴尬的笑,又足以想象出妹妹是如何离家出走如何被家人遗忘的;再比如儿子所说的“生活在车里”,又足以让人想象年幼的他到底体验过多么悲惨的流浪生活。
这一切如果展开来说,势必更加催泪。
但是是枝裕和并没有,他仅仅通过有限的只言片语,把一切埋在不言中,留给观众去想象。
而当你真正能够想象到这一切的时候,足以击溃人心,令人泣不成声。
这是残酷生活真相的第四层。
这是是枝裕和的大师之处。
他能够在两个小时的时间内把这个故事讲得如此深如此透,埋了如此多隐人深思的伏笔。
用最少的素材讲了最复杂的故事,镜头利用率实在太高了。
就像润物无声的春雨,没有一滴是被浪费的,也没有一个镜头是被浪费的。
所以说“小偷家族“中的六个有血有肉的人物,可以简单分为三组:父亲和儿子,母亲和小女孩,奶奶和妹妹,任何一组都足以延伸出另一部优秀的电影。
他们生活,他们相爱;他们心心相连,命运交错;他们既有对生死的思考,也有对性的困惑;他们挣扎在社会的底层,却不忘生而为人的那一丝美好;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着无比牢固的羁绊;他们不是家人,却胜似家人。
就在这一方小天地,六个人物之中,是枝裕和构架出一个完整的社会,包容万象,以小见大,折射出这个社会无数的现实问题。
同样的,这个家庭所接触的人群,无论是父亲的工友,还是母亲的同事,还有妹妹哑巴的四号客人,小卖部孤独的老爷爷,他们都是同样被生活压弯了腰的可怜之人。
是枝裕和曾说过:“我觉得家庭就是要有欠缺存在的。
”而这一次,这个家庭所欠缺的其实是一个能够保护弱者的政府,一个维护边缘人群尊严的社会。
因为他们已经足够相爱,为什么还是不能获得幸福?
这才是残酷生活真相的第五层。
这五层残酷生活的真相,从个人到家庭再到社会,层层深入。
当你真正体悟到这一切的时候,或许你就会明白是枝裕和真的和小津不太一样。
对现实社会的反思和对人情冷暖的体悟,共同构筑了是枝裕和的电影世界。
而这一切的源头,无疑是是枝裕和早期的纪录片生涯。
所以他的作品往往都兼具纪录片与剧情片的两者性。
他模糊了界线,或者说这种分类的界线对于是枝裕和而言是不存在的。
可能大多数人都知道,是枝裕和从早稻田大学文学系毕业之后,最先从事的是在电视台拍摄纪录片,题材多具社会关怀,充满人文主义色彩。
其中比较知名的作品有《另一种教育》、《但是……在这个扔弃福祉的时代》、《没有他的八月天》和《当记忆失去了》。
这些纪录片的拍摄经验不仅仅成为是枝裕和日后剧情片创作的重要灵感源泉,更是给他的剧情片奠定了直面人性的残酷底色。
《幻之光》比如其个人剧情长片处女作《幻之光》虽然是改编自宫本辉的同名小说,但影片所展示的那种背负着罪恶感茫然感度日的状态其实来源于纪录片《但是……在这个扔弃福祉的时代》。
这部纪录片讲述的是两个年纪相似的战争遗孤在不同背景下的成长过程,却最终都因为政府忽视福利制度、失去病患保障,走上了自杀的道路。
其中一个因为收养家庭的环境较差,长大后当了酒吧女郎;一个因为收养家庭环境较好的,接受高等教育并成了公务员。
是枝裕和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寻找当时的新闻报道,采访两位死者的家人和朋友,而最终他发现问题的核心,都同事指向政府高层决策与官僚系统结构的不公义。
这部纪录片最终也因为内容敏感,而遭到日本电视台的禁播。
《但是……在这个扔弃福祉的时代》另一部同样和社会福利制度有关的纪录片,是1996年的《当记忆失去了》。
纪录片的主角因为医院治疗时的疏忽而患上了“失忆症”,无法记得手术之后每天发生的事情,但是医院却一直拒绝赔偿,政府的福利机构也以其病情的特殊性无法界定残疾为由,拒不发放福利金给他。
是枝裕和通过两年的时间,详细记录了这一个四口的悲惨生活,指出了日本社会中存在的社会福利和医疗制度的问题。
这让是枝裕和开始思考关心人的生命记忆,甚至关乎人类存在的深层哲学问题。
并以此为基础,拍摄了他的第二部剧情长片,1998年的《下一站,天国》。
《当记忆失去了》除此之外,是枝裕和的其他电影也往往取材于真实事件。
2001年的《距离》主要故事来自沙林毒气事件,2004年的《无人知晓》则是来自发生于1998年的东京巢鸭儿童遗弃事件。
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并不是真的想在小津安二郎和是枝裕和之间分出优劣,毕竟两位都是心头好的大师。
只是想说明这两位的作品风格是真的不一样。
以及最重要的在是枝裕和的作品中,千万不要仅仅只看到表面上的岁月静好,平淡温馨。
虽然这些已经足够成为喜欢是枝裕和的理由了。
但如果能够更进一步地思考那些平淡生活背后所隐藏着的残酷真相,你才能发现是枝裕和对这个世界的真切思考。
已发公号【余小岛的电影偏见】,转载请豆油。
《小偷家族》是个群像戏。
有一段看起来,被认为是比较游离于整体家庭的戏,即松冈茉优与池松壮亮的拥抱戏。
如果只是看到剧照,你会好奇,松冈拥抱的是谁?
他们为什么相遇,又为什么在哭泣。
事实上,这两个人物,隐藏了一个关乎全片的,所谓拾取和挑拣(pick)的戏。
松冈与池松,互相之间,只是代号的存在。
他们互相选择,并且有了微弱的关系超越。
不难发现,池松那个人物角色,是一个孤立无援的存在,你很容易发现,他伤害了自己(手的特写),这种伤害也必然会反噬,不免会报复社会与他人。
这组人物关系,意味着又有一个人被捡取,即便后来,电影对他没有进行交代。
同时,他们之间,也是利利弗兰克与安藤樱的前世今生。
看似闲笔的电影细节,本质上也并不像某些人描述的,那种废。
说到底,无论色情秀,还是垃圾废物一般存在的边缘社会人。
是枝裕和都没有忘记爱与善的伟大。
只要我们能够拥抱彼此,围绕一起的家族,又总能庇护我们。
是枝裕和是个诚实温良的人。
他执意要拍《步履不停》,因为这是一部为自己而做的电影。
制片人不无担忧,“这难道不是捱到60岁才拍的那种电影吗”。
或者说,就像快90岁的山田洋次,依然在追制的那套家族之苦系列。
45岁的是枝裕和没想那么多,因为他选择忠于自己。
即便那是一部关于走路的电影,即便那是一部注定不会被三大节选片人看上的电影(后来果然)。
事实又证明,这部从票房到奖项都不抱期望的电影,反而是传播最广的一部是枝裕和作品。
埋在横山家的秘密,并不是眼前香脆的天妇罗,次子带回来的“拖油瓶”,老爷子不爽合影掉头走人。
用地震和海啸来形容那次不幸,可能有些夸张,但遥远的地震波和无形的海浪,依然在多年之后,拍打着那个有蝴蝶飞过的夏天和搁浅在岸边的沉船。
只有追溯十年前的这起事件,才能解释是枝裕和为何能凭借《小偷家族》,拿下戛纳国际电影节的金棕榈。
与其说,最佳影片的殊荣是颁给这部电影,不如说,是颁发给那个台上感恩、激动并热泪的电影导演。
《小偷家族》与是枝裕和“宇宙”的联系,要远远强于它和戛纳系、金棕榈相电影之间的引力。
不同于憋大招的李沧东和突然变话痨的锡兰,是枝裕和,还是原汁原味的,一家人一边吃着寿喜烧,一边聊天的那个是枝裕和。
如果把《小偷家族》的故事和角色全部拆散打乱,你会找出从《无人知晓》到《第三次杀人》的所有因果脉络。
最显眼的,肯定是母亲专业户树木希林。
她似乎真找到了不用频繁走动,也“不用说台词”的快乐老人,轻松角色。
这当然是玩笑。
她依然贡献了相当重要的台词金句。
被中国记者影评人标记的尺度场面,其实是几次裸背和色情秀表演,比之《空气人偶》大秀春光的不可燃垃圾,也无需惊怪。
《小偷家族》延续了是枝裕和的离散与破碎家庭主题。
从小津安二郎到山田洋次,他们所营造与维护的家庭,还是传统的——出嫁女儿舍不得父亲,祖孙三代人住在东京的小屋。
但从《幻之光》的改嫁女子,一直到《比海更深》的夫妻离异,是枝从一开始就找好了自己的坐标,正视着日本社会的另一端。
当家庭不再是完整的家庭,他尝试去重组家庭,让家族之间、甚至没有血缘关系的成员,以嫁接的形式,重新开花结果,枝繁叶茂。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如父如子》。
福山雅治的家庭,是一个招人羡慕的完美家庭。
但是,他对完美和当一个好父亲的执念,却导致他摆出另一副面孔。
相反,电影里另一个家庭,散漫、邋遢、经济条件不好,但孩子尽情享受它们的童年。
与其说,是枝裕和不再眷念完美家庭,不如说,他更想探索,家庭予人的信念与力量,是来自哪里。
那种父子母女之间的爱,是如何诞生。
只要这样去看待是枝裕和,你才会明白,《小偷家族》的关键不在小偷,而是家族。
《小偷家族》会引发一些人对肯·洛奇《我是布莱克》的相似挞责:在那么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还靠小偷小摸、盘剥社会资源的羊毛为生,无论如何,都是难以原谅的。
我非常理解批评声音的由来,在中国这样一个推崇狼性,并信奉厚黑权谋学的国度,如果你不抓住一切可以改变自身处境的东西,你不仅会被抛下,还会其他人被恶狠狠地踢开,成为社会的累赘,遭白眼。
人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去了同情与共情的可能呢?
或许这样冷漠的声音,也会在日本国内产生。
《小偷家族》的看点,自然关乎他们一家人以何为生。
打苦工摔断腿,太能干被辞退,拿养老金当私房钱,或者是不愿以偷窃为生的天性使然。
但我认为,更大的悬念,在于这个家族的秘密。
他们每个人,是如何走到那个破败的小屋之中。
除了被收留的小女孩,电影不想开口明说,也没有老套的闪回去交代。
当悲剧与不幸发生,卷入其中的人,命运不得不发生改变。
就像那个很酷的少年,选择头也不回,走向社会。
是枝的电影,很少出现真正的反派,有时根本就没有。
好比群像形式的《小偷家族》,那个家暴不断的家庭,似乎成了最大污点。
但背负命案的,却是我们的主人公。
是枝也不认为,大义凛然的社会与体制,就一定是这个家族的对立面。
实际上,从便利店老板到事后处理,这依然是一个充满善意的故事。
侯孝贤一度有被是枝裕和追为电影精神之父的意思,而是枝裕和与中国,还有华语电影的关联影响,完美解释了为何他的电影,总能毫无障碍地,吸引到更多观众群。
日本不是孤立的,而电影是一门世界语。
如果说,《海街日记》代表了梦幻与理想的家庭,那《步履不停》贴近生活的拍法,还有母亲的形象,的确是因为她所抖露出来的,未解的恨,令人物更为血肉丰满,真实、鲜活而完整。
说到底,人,并非是好与坏所能简单划分的。
不存在好人一生平安,但也没有世道险恶狼狈为奸的肮脏残酷。
事实上,倘若没有《步履不停》的开拍(《步履不停》到《小偷家族》是一个完整的创作十年),是枝裕和一度想尝试一部关于传奇歌手李香兰的传记片。
对中国有深厚感情的李香兰,用她的歌喉,成功得到了中国与日本人民的认同。
然而,她却是个日本人。
她的双重身份,被时代左右的认同感,恰好是是枝裕和最感兴趣的议题。
不难发现,无论装承哪个家族故事,“生在幼子”或者“因父之名”,是枝最想表达的,就是情感的复杂和难以言表的认同。
这种认同,逾越了逝者,盖过了失败者,甚至不再拘泥于他是一个日本人,打动了戛纳评委,也会被广大中国观众所接受。
是枝裕和的父亲,在台湾南部出生成长,后来去了中国东北。
二战结束,又被丢去西伯利亚劳役。
是枝坦言,他更喜欢母亲,而父亲多少有点落魄,不上进。
但他在电影里所做的事情,就是不断尝试去理解父亲,或者说父亲这样的人生角色,从何而来。
《小偷家族》里,我到现在都记不住中川雅也,还有那一大家子人变来换去的名字(有各种化名),但最后,他要的,只是一个从未实现的“父亲”之梦——哪怕我能教你的,只有这些了。
你知道人生是怎么一回事,却总是慢了一步。
遇见喜欢这部电影的人
是枝裕和社会问题剧合集,拍个十多集没问题
水准在线,但还是太工整了,惊喜都是安藤樱给的。
很像《东京教父》的视角,繁复又清冷,动态的哀伤与快乐互相交替。
后期是枝拍早期是枝,概念先行,有先天问题。
安藤樱那场在警察局双手不停抹眼泪的戏,演技大爆炸,可以说是年度最佳哭戏!
雨中奔跑,堆雪人的情景,无声的唇语是鲜有的画面触动,已不够纯粹了,是我的心,还是导演的作品,孰人可知?至少导演没能向我交代清楚,我没能理解他的意图。
幸好得知又动刀子,再忙也得看个完整版。是零散的日常,可乐饼、面筋以及波子汽水堆砌起来的生活,拥挤,聒噪,可人间再没比这更窝心的了。真是个奇妙的家族,道德、身体、身份全都可以回炉再造,造成自家的平衡,再把过客度化成血亲。有意思的是,跳出上帝视角的那些人,再正常的关切,竟也是戕害,哪怕当事人也知道,盛筵难再,但有过那一夏,即便什么都没改变,也终归什么都改变了。每个人的表演都很好,特别欣赏安藤樱,但她居然,也是86的。四星半。@台湾诚品。
拍摄手法OK,演员演技到位,“家庭”成员间流露的感情也能接受。但为什么总觉得价值观怪怪的呢?日本社会这种自暴自弃状态下的小温情,虽然有些小感动,但全片下来令人扭捏。尤其是为了隐瞒奶奶的死讯,把她葬在自家屋内的设定,我是不能接受的,即便现实生活中可能真实存在过。
安藤樱成就了这个电影,给是枝裕和注入了不一样的东西。
哇哇大哭。不能选择的是血缘,可以选择的是亲情啊
是枝裕和精准地解构了这个家庭,在真相揭露后所有的温情和美好瞬间分崩离析,却又瞬间升华成了超越亲情的至亲至爱。盘问抛出的问答句句质问家庭和亲情的定义,锐利如刀。比[无人知晓]和[如父如子]更加社会性,更有反思的力量。
看不懂理解不了
就来看看有没有差评,反正我是欣赏不来。。。演员接近生活的装扮和真实的演技加一星,剧情可快急死我了,你确定别人说好的片子就一定适合自己吗?我这种低段位的还是去看点噼里啪啦的爽片吧
这部片的观念从本质上就错了
看完以后真的觉得太平淡了,日本从小津安二郎开始就盛行的家庭伦理片,直到现在还是翻不过这座大山啊!前景一直在死扣家庭相处的细节,制造温馨感,节奏让人看得想要睡觉。其次没有高潮,也没有让人想要反复咀嚼的细节,乏味。仅仅有的关于夫妻二人和奶奶之间的秘密“反转”也在前面的剧情中各种细节透露出来了,所以也不意外。这部片子能拿金棕榈应该全靠成年人行为对于小孩子心灵的塑造和形象了吧?体现一下人性的光辉。补一句,这片子跟韩国的《燃烧》比起来,真的差太多了,太不够用心。
看不出里面的暖。感觉到的只有强烈的自怨自艾自怜,感觉不到想表达的爱。因为爱不是这么容易的事。你要说血缘关系里也有冷漠不假,可小偷家族里的爱又是啥,类似微博转发、水滴筹捐款一般的爱。说实话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的问题,我觉得这种爱挺廉价的,充满了自我感动。
原生家庭的背弃与伤害,萍水相逢的慰藉与羁绊,血缘无法选择,他们选择奔向的那一点点微弱、近乎希望的光,也许可以带来类似幸福的错觉,但终究是虚妄的,并无法带来拯救。家的崩解与重组,深陷泥沼的底层的苦痛与挣扎,是枝裕和主题与元素集大成,如此温暖,也如此残酷与绝望。
一如既往地清淡
磨叽又压抑
唉,无语。体会不到共鸣。两个健全有劳动力年轻人竟然需要靠教小孩偷东西特别是偷吃的过日子。就这样还能强行插入“温暖和谐”亲情感?只能说导演离底层生活还是有点远,全凭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