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流越多,距离越远,反省越深,痛苦越大,终不免自我困顿,精神放逐。
基于类似表达,我以为《冬眠》其实还是在致敬塔可夫斯基(《乡愁》)。
只不过,锡兰这次摒弃了此前的拿手技而另起炉灶,用高密度且极具思辩的对白矛盾互攻,切肤之痛,使影片呈现出另一种形式的静默深沉。
相比《乡愁》的越走越远,《冬眠》结尾绕了一圈最终又回到原点的处理则更像是对前者的补充或者观念上的另一种诠释。
必须指出的是,这种主要依托台词且能保持高端却不做作的视野探索在近年艺术电影中也是凤毛鳞角,就算刨除掉出自契诃夫的部分对白,剧本依然担得起深远广阔的赞誉,或者说,其视野方面的优势胜过本届其他作品太多,与之相比,叙事上的匠气(捕马猎兔解冻痛哭独白之类设置)似乎也显得无足轻重。
让人不解的是,很多人盘点2014年度电影时惯于概之为“小年”,个人不知这个提法依据在哪,在我看来2014仅有一部《冬眠》就已经足够“大”了,近年的金棕榈里面,我也想不出还有哪部能与之并肩而立。
迈克·李这个老派电影绅士的作品则总是:剧本好表演好场面调度好,但意图明显指向刻意,有板有眼近乎至接部就班,诸多前作的配乐别致得近乎怪异也有拖后腿的嫌疑,整体给人感觉虽扎实生动,却不免规矩周正,主要欠缺还是气质上的一点轻巧灵动。
而这次在《透纳先生》里,此前优点得到了一并保持,惯常软肋却被消弭于无形,情感更是难得地内敛隐忍到喑哑压抑,用透纳的画风拍摄透纳的生平也在形式和内容上构成微妙互文,基本没啥缺点可挑,属于标准的大师之作。
《妈咪》则胜在情真意切,导演以其饱满炽热的情怀和极富创意的形式,将一个惯常亲情故事拍得嚣张而又绚烂,分分钟里满是个人标签和烙印。
而且横向来看,年轻的多兰对于戛纳,其可贵之处还在于自内而外喷薄汹涌的荷而蒙气息及不管不顾抵死缠绵的原始生命力,挥霍却不知是挥霍,拳怕少壮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和多兰一样,1980年出生的爱丽丝·洛尔瓦自然也应属列戛纳新人,她执导的个人第二部电影《奇迹》,却自有一股质朴天然,静水流深的气质,尤为可贵的是影片传递的姿态,无欲无求,不依不靠,仿佛远处高楼的歌声似的,随风渺茫。
与之比较,《第二扇窗》和《利维坦》的符号堆砌和隐喻密布,这种强加硬塞的拼凑拍法,也就被衬得只有做作和功利的份了。
当然,在这后二部个人讨厌的影片中,《利维坦》还算始终保持了一种危机四伏的变奏倾向,这又比《第二扇窗》的想当然之外又毫无张力可言要稍好一些。
此外,《吉米的舞厅》《星图》《两天一夜》相较分别对应导演的其他前作,也都只能称作为平庸,《吉米的舞厅》可以在诸多”好莱坞史诗片“中找到各种类似桥段和影子,剧情差不多能够按照一生二,二生三的方式往下推算预测。
《星图》的问题也是旧瓶装新酒,变态又不够变态,妖诡也不够妖诡,基本上属于看过即忘的那一类。
《两天一夜》乍一看还是典型的达内兄弟,但这次结尾的几度反转,却怎么也带不来曾经惯有的技巧和力量,画龙点睛不成,自然只能戳瞎了事。
第三类影片是介于好差之间的中间档,它包括《圣罗兰传》《狐狸猎手》《锡尔斯玛利亚》《群鸟之悲》和《送乡人》。
作为反好莱坞的人物传记片,《圣罗兰传》和皮亚拉的《梵高》渊源不浅。
回避大事记,将名人首先还原成真实的人,用琐碎零乱的片断组装拼贴出其人七情六欲,这个方向虽然不乏吃螃蟹者,效果却未必屡试不爽,究其原因,大概是在曲高和寡与螺蛳壳里做道场之间,依然存在着分寸感的精度拿捏问题,换句话说,反叙事的叙事如果仅仅沦为姿态,观众自也没耐心随之精神分裂,跟着痴人发呓语。
《狐狸猎手》围绕三个男人的交锋,难得地始终保持了一个相对中立的视角,表现抢眼的“杜邦先生”和最近正火的HBO剧集《The Jinx》的杜斯特还蛮像的,即影片虽然有对成因的深度挖掘,但人物的真实立场始终是隐着的,它是影片走向复杂幽深的关键。
《The Jinx》在这方面做得尤其好,而贝尼特·米勒尽管已很克制,狐狸的尾巴到底还是露了那么几下(母亲去世后的放马、开枪前的看片等),这种主观镜头其实不提也罢。
《锡尔斯玛利亚》的完成度没什么问题,它和《鸟人》在题材上的雷同甚至也无形中构成了一种角色对应,迈克尔·基顿此前是真的已经过了气,而朱丽叶·比诺什则显然还只是居安思危,真中演真和假中演真,到底孰假孰真?
由此还可以说说真假虚实和戏中套戏这个事关电影的惯常命题,大概得从《你逃我也逃》、《日落大道》算起,看看近几年的三大节,《原样复制》《穿裘皮的维纳斯》《你们看见的还不算什么》《凯撒必须死》《鸟人》……为什么这个题材拍到现在还是扎堆出现?
不是电影本身不好,而是凑热闹般都来这么一发,确实容易产生审美疲劳。
《群鸟之悲》有一个公知视角,主打的现实意义牌。
面面俱到泛泛而谈的姿态像是一个外地记者忠实地完成了一道采访任务,却难以去除油浮于水的隔离感。
在法国恺撒奖上的横扫多少让人有点意外,就像伊拉克07年亚洲杯夺冠。
《送乡人》不是正宗意义的西部片,和惯常类型片相比,它还有视角切换技巧和慨叹时光讴歌女性的情怀,但填充这个故事的诸多内容,从情节到细节,确实又还是“勇气责任承担沉默耍酷”的老一套。
这个类型要拍得好看有新意,估计还得要昆汀那种,更痞更狠更血腥更多些出人意料才行。
还有两部影片不好归纳比较,就内容而言,《再见语言》看了也相当于没看,据说3D和2D的视觉效果也完全不一样,其取舍标准主要还在观念。
《荒蛮故事》靠六个独立的荒诞小故事拼贴,讨喜却也难言惊喜,有点意思但是又仅止于此,这个路子要是能有条辅线串联或者达到某种程度的统一,像《七个神经病》那样既分得开又收得拢,份量可能才会重一些。
《搜寻》和《人质》因为资源暂缺,至今还没看到。
最后说下个人选择,《冬眠》《透纳先生》《妈咪》《奇迹》是一定要入选的,《第二扇窗》《利维坦》《吉米的舞厅》《星图》《两天一夜》这五部是一定不入选的,候补影片里,《再见语言》选或不选都有理由。
另外三个名额,我愿意推荐《圣罗兰传》《狐狸猎手》和《锡尔斯玛利亚》。
所以综观评委给出的最终名单,能在保证佳作不漏的前提下将关系兼顾猪肉分得这么平均,也是品味和用心的极好展现,个人仅代表个人,向以简·坎皮恩为首的评审团成员致敬。
所有的语言,所有的行为,无论善意的还是恶意的,都无法打破人心为私的壁垒。
每个人都在坚持自己的“正确人生”,却也被孤独、窘迫、困顿紧紧地裹挟。
这个寒冷的冬天,有皑皑白雪,温暖的炉火,舒适的书房,还有亲人、爱人和朋友……可是,这所有的所有却也是孤独的起源。
喋喋不休到底是为了让自己不孤独,还是为了让别人靠近?
彼此憎恶,却也不敢独自生活。
伊斯坦布尔的最后一夜,原想着通过近三个小时的电影能离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再近一些。
却不曾想到,是从这个话题开始。
看起来,我们都有同样的困惑,那就是既要接受“人,生而孤独”这个现实,又妄图终其一生“摆脱”这个现实。
好了,不说了,没人能将框住“摆脱”二字的引号拿掉,这也是现实。
晚安,小亚细亚!
在谈到第三世界文学时,詹姆逊时刻提醒读者注意“民族寓言”的叙述方式。
文学如此,电影也可作如是观。
比方看伊朗电影,我们便会下意识地注意它在表层故事背后设置的政治隐喻。
作为双重运作结构的典范,伊朗电影满足各类人群:对于普通观众而言,一个简单而感人的故事就已经足够,而对那些希望于智识上获得更多乐趣的观众来说,挖掘背后的隐喻总是让人兴奋的。
这不是说故事本身并不重要,而是在我们有余力的同时对文本做出的独到见解,无非是在敞开文本潜在的可能性。
基于此,下文旨在对《冬眠》做一次后殖民主义的尝试性读解。
首先,我们区分开《冬眠》中存在的二元对立:在物理空间上,是高高在上的旅馆与村庄的对立,在社会关系层面上,是作为房产拥有者的主人与租房的村民之间的对立,这是两个不同的阶层,他们间的权利对抗基于金钱。
这可以看成是对帝国/殖民地的隐形表达(同样,也可以是统治者/被统治者)。
前者作为殖民者占有土地(资本),后者作为被殖民者通过租用存活下去。
其次,是在殖民者层面,我们可以通过他们对“邪恶”这一主题的不同看法区分成两派:一者认为对于邪恶当以感化手段使其自我完善,这是人性善的引申,代表是妹妹和妻子;另一者认为对于邪恶应当以牙还牙,通过法律惩罚处置,这是人性恶的引申,代表的是男主。
前者诉诸隐形的内在力量,后者诉诸强制的暴力。
这其实就是阿尔都赛对于意识形态的两种划分:意识形态国家机器(文化、宗教、政治等)和暴力的意识形态(军队、武力等),前者通过渗透的方式无形地让被统治者接受,后者直接以暴力的方式使人屈服。
同样的,这两者也代表了殖民统治两种形式的外化:文化殖民和武力殖民。
我们也可看看被殖民者内部同样会形成的划分。
弟弟的奴颜婢膝与哥哥的倔强不屈就形成了鲜明对比,前者是殖民地中与帝国妥协的象征(但请注意他暗地里的嘴脸),而后者则是殖民地反抗群体的象征。
整个故事的矛盾之发生是由孩子的一块石头引起的,孩子代表了被殖民者反抗殖民在行动上的象征,未来被寄托于下一代,是因为上一代作为代表的父亲已是废物(入狱、酗酒),已没有行动能力,唯有通过树立榜样(借由烧钱这一行为竖立的尊严)给后代提供精神动力。
同样我们也该注意到文本对于后代反抗做出的暗示:他们此刻的力量还太过弱小,无法成功做到推翻殖民统治这一目的,这以孩子晕厥象征出来。
再来谈殖民者方面,我们将看到他们所使用的两者奴化方式均将遭受挫败。
对于妻子而言,教育是关键,她筹集基金休憩小学,去看望晕厥的孩子,最关键的是去送钱,企图通过善心来感化“邪恶”。
但是她失败了,烧钱这一行为就是对文化殖民的彻底否定,这是不可能成功的。
而对于赞同法律压制“邪恶”的丈夫而言,同样得到否定。
在紧接着烧钱这一段落之后就是他与教师的一席酒后对谈,教师通过引用莎剧对白否定了法律与武力进行殖民统治的可能性。
至此,两种统治方式均告失败。
在最后,男主意识到当初女孩信中的请求,他大概会促成此事的成功,这是殖民者在反抗压力下对被殖民者的妥协,希望通过善行可以稍稍平息他们的愤怒,延缓统治,但我们很清楚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殖民必将被解放。
当然,这只是去看的一种方式,其实我更倾向于帝国/统治这一隐喻设置,但从后殖民入手也无不可。
同样,也可从女性主义对夫妻和兄妹之间的二元对立进行读解,也会是很有趣的,尤其是妹妹对于她酗酒的丈夫,是对“邪恶”感化论的另一种表述。
文/严杰夫在第五次进入戛纳主竞赛单元后,努里•比格•锡兰终于修成正果。
他凭借新片《冬眠》,获第67届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
锡兰的电影并不容易让人产生好感,尤其是《小镇》、《三只猴子》等早期作品,如果不能接受他“自说自话”、黏滞迟缓的镜头语言,恐怕你根本无法坚持将它们看完。
从《远方》开始,锡兰尝试对作品进行调整。
此后的《小亚细亚往事》和今年这部《冬眠》,我们都能看到一些与以往的不同。
具体到《冬眠》,从现场观众反馈来看,锡兰的改变主要有两方面:一是锡兰一改“惜字如金”的姿态,在片中加入了大量的对白;二是《冬眠》的片长达到了惊人的196分钟,之前的两部作品《远方》与《小亚细亚往事》的片长分别为110分钟和150分钟。
当然,锡兰在改变中并未丢掉他个人化的风格。
在画面构建上,锡兰仿佛对阴影有着特别的偏爱。
无论在《远方》,还是在《小亚细亚往事》中,昏暗沉重的色块都占据着镜头的大部分。
锡兰还用精致的画面,展现土耳其那些代表性的景致,《远方》里海风凛冽的博斯普鲁斯海峡,《小亚细亚往事》中一望无际的安纳托利亚大草原,《冬眠》里犹如外星球般的卡帕多奇亚,无一不是如诗如画、令人痴迷。
在叙事上,锡兰则习惯通过大量的留白,构建出他的影像世界。
在《小亚细亚往事》里,故事围绕一桩谋杀案展开,但在情节推进中,锡兰却将焦点对准案件侦破过程中,牵涉其中的各色人等。
这些人物有着各自的生活和心事,却未在影片中详细点明,影片靠着大量的留白构筑起一个模糊故事,却有意无意中展现了土耳其社会的一个断面。
小亚细亚,也称安纳托利亚。
从地理上来看,安纳托利亚大部分被绵延无尽的草原覆盖,偶尔有几棵树矗立在草原中央,是这块地区典型的风景。
正如《小亚细亚往事》的开头,一条公路从大片草原中划过,汽车沿着无尽的公路前行,两边景色仿佛从未改变,凶手自己也没办法搞清楚藏尸处。
土耳其共和国建立后,穆斯塔法•凯末尔•阿塔图尔克在全国推行世俗化政策,以寻求民众对新国家的认同感。
然而,安纳托利亚的小城镇里,没有像伊斯坦布尔、伊兹密尔等沿海城市那样,迎来快速的世俗化,传统的宗教和文化在这里依旧有着强大的影响力。
这让曾经在大城市生活过或受过教育的中产阶级,与未曾离开安纳托利亚的底层人民之间,形成了巨大的鸿沟。
这种社会冲突,就是锡兰在《小亚细亚往事》的留白中想要表达的复杂意蕴。
法官、检察官代表的中产阶级,显然已接受了都市文明和世俗化观念,而始终生活在小镇里的居民,则代表着传统。
不同的人群对待谋杀案有着各自不同的看法,背后却是分化严重的社会状态。
而本次的获奖影片《冬眠》取景于卡帕多奇亚,也位于安纳托利亚的腹地。
带着同样的社会背景来观看,我们能明白,电影里回到山村经营小旅馆的退休演员艾登,很明显代表都市文明,他与代表传统的妹妹、妻子,以及旅馆里的租客,有着明显的差异。
从这个角度来聆听艾登和妹妹、妻子关于宗教、道德的争吵,就容易理解许多,那大段大段似乎不知所云的争辩背后,正是横亘于中产阶级和底层人民间的巨大隔阂。
可以说,将金棕榈奖收入囊中的锡兰,已与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奥尔罕•帕慕克一起,成为土耳其的文化地标。
在我看来,奥尔罕和锡兰的作品,都是基于知识分子的视角来观察土耳其社会,他们都体会到了土耳其人中弥漫的压抑、沉郁,这种情绪被帕慕克称为“呼愁”,在锡兰这里就是阴郁的色调和暧昧模糊的故事。
不过,锡兰终究不是帕慕克,帕慕克多数作品的主题大都停留在中产阶级层面,锡兰却愿意关注到其他阶层。
所以,锡兰镜头里的土耳其,尽管有些“失焦”却更完整。
契诃夫不仅教会土耳其导演锡兰“面对生活的态度”,还给后者带来了创作上的灵感。
《小公务员之死》描述一个喷嚏引发的命案:不慎将唾沫溅到将军身上的小公务员诚惶诚恐,再三道歉;不胜其烦的将军大发雷霆,小公务员肝胆俱裂,一命呜呼。
《冬眠》以《小公务员之死》似的故事展开,喷嚏变成了飞向车窗的石头,在瑰丽、神奇的卡帕多奇亚地貌的衬映下,贫富阶层和家庭内部的隔膜、矛盾更趋激烈、复杂。
锡兰以朴实无华的镜头探悉人性和人生困境,对白犀利、深邃,对弱者的同情保留了必要的分寸和克制,一举摘得第67届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大奖。
作为洞穴旅店老板、专栏作家、土豪、名流,艾登不乏仰慕者,也不缺憎恨他的穷人。
因侄子砸坏艾登的车窗,本就拖欠房租、官司缠身的叔叔生怕报复,几次三番找上门来道歉,并逼着小孩向他行吻手礼。
当着家人,亲切、随和的艾登笑着伸出手去。
可怜的孩子怒火攻心,昏厥于地。
想起作家王梓夫讲的一个“最小的因生活所迫自杀的男人”:湖北鱼木寨一个11岁的男孩(父亡母嫁),无钱按乡规请帮忙插秧的乡亲吃酒,遂上吊自杀。
艾登的烦恼不止于此,老夫少妻的感情世界,如同白雪覆盖的高原进入了冬眠。
尼哈儿善良、坦荡,觉得自己所有美好的品质都在与丈夫的冷战中消亡,慈善事业成为她的精神支柱。
艾登的姐姐对兄弟媳妇充满偏见:“她整天趾高气扬,觉得自己很圣洁,想用救赎别人的方式来养活自己。
圣洁不是向饿狗扔骨头。
”尼哈儿认为艾登成熟、公平、诚恳,但有时又利用这些品质轻视、羞辱、击溃别人,“对你而言,信仰是陈旧无知的标志。
你也憎恨毫无信仰的人,因为他们既无理想又未皈依宗教;保守的太保守,激进的过于激进,大家都是坏蛋。
你总是自吹自擂,什么时候为你不喜欢的人做过辩护?
一次都没有。
”这番掏心窝子的话似乎击中了艾登的软肋。
但他也有委屈之处。
是否该反抗邪恶?
艾登坚决铲除邪恶的观点本来无可指摘:“犹太人应该自觉走进集中营,这样就能抓到希特勒?
他会说:‘人都到齐了吗?
再多放点毒气吧’。
”尼哈儿则一厢情愿地认为“让小偷把桌子偷走”未尝不可,冀望于小偷良心发现进行忏悔,大有为了抬杠而抬杠的味道。
在河里拼命挣扎的马,最终被扼住喉咙,精疲力尽地跪倒在岸边喘息。
马犹如此,人何以堪?
艾登夜里独自跑到洞穴,默默地抚摸马鬃,如同抚慰尼哈儿痛苦的灵魂。
前往首都写作《土耳其戏剧史》之际,他解开缰绳放马归山,饱含让妻子自由驰骋的意味。
昏厥的男孩侥幸逃过一劫,尼哈儿将艾登匿名捐献的巨款转赠给男孩家,不附加任何条件,满以为尽善尽美。
这种简单粗暴的慈善方式,有人欢迎,有人则不。
男孩的父亲终日酗酒,没有工作,穷得只剩下一身傲骨,再多的钱也无法夺走他仅有的东西。
眼看足以改变无数人命运的巨款被付之一炬,尼哈儿哭倒在地。
艾登发现自己无法远离爱人,情愿低下高傲的头,希望迎来生活的转机:“让我们一起生活,随你的心意。
原谅我。
”优势可能转化为傲慢与偏见,包括年龄,以及居高临下的道德激情。
美好的心意需要恰当的方式去实现。
尼哈儿突然发现,艾登“好心不一定有好报”的老生常谈绝非自私、迂腐,反倒散发着中产大叔的审慎魅力。
养尊处优、缺乏底层经验的她,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
《冬眠》最让我觉得精彩的是锡兰的自省。
第一段砸车玻璃事件中的拉锯就已经非常成功的勾勒出人物大致轮廓了,社会地位、精英分子的矛盾性格、价值取向等等,这时候的艾登身上所表现的一些价值标杆和小心翼翼的谨慎处事风格感觉让这个人物略显滑稽,而之后与少妻、姐姐两段剖析式的对话交锋,让这个人物从外到内被掏得很彻底,在道德标准、阶层之分、善恶之辩、宗教、哲学等琐碎的诸多方面在人物的初始确立的轮廓之中大量的填充细节颜色,艾登这个人物的思想越来越立体,越来越具有纵深感,而这两次大的交锋其实也让艾登这个人物陷入很尴尬的境地,当他身上孤傲、精致、道德优越感被代表其他立场的妻子、姐姐所深剖之后,这时候的艾登,我感觉已经不是一个具体的个人,他身上的个体属性开始褪去,艾登式的思想开始表现出一种很容易让知识分子似曾相似的困境,代表的是一个非常惧怕没有存在感的社会精英阶层,在陷入尴尬的道德困境之后,努力寻求慰藉而不得。
锡兰猛掐住了知识分子的七寸。
说是锡兰掐住知识分子的七寸,或许这更应该是锡兰的一种自省吧,这些思辨是来自于锡兰本身的自我的审视。
虽然长达3个小时,但电影很直接抛弃了众多无关紧要、浪费时间的细枝末节,用文学文本台词化的办法,直接深入人物的心理状态,用考究的摄影与文学性很强的电影对白,搭建起了较高的语境,并在这个高语境的平台上进行了思想的辩证,不加掩饰的用长篇大论直抒胸臆。
但是这和文学文本本身还是具有不同的味道,我的眼睛忽视不了那些考究的摄影和细节,细节上的精致便是影像本身所具有的信息量,而恰当的空镜头所带来的视觉魔力更是能让电影更加悠远。
《冬眠》充满着长镜头和长篇大论的谈话,放弃外景的奇观回到黯淡的室内,强迫引导观众去关注更高语境的存在,在这信息量极大的座谈之中,对白琐碎但是均具有自己的强硬立场,思辨的纯粹魅力和文学性本身的自反性,让这冗长的对话竟然引人入胜,观看这种毫不遮掩的思想撕扯,真的是一种极其非常美妙的享受。
艾登这个人物是锡兰对自己多方面的审视,在与姐姐与妻子的两涉及精英阶层的虚伪优越感、两性关系中的控制与不对称等等的撕扯中,艾登这个人物还是表现得蛮有层次的,从与姐姐对话到与妻子对话所选择的态度与高度,都能感受到人物有高低的落差,两次非常剧烈的交锋,像刻刀一样除去艾登身上没有存在意义的掩饰,除去圆润的东西,显现出人物的凹凸不平,让艾登这个人物更加的真实性。
电影的外景很美,但是电影为了更聚焦于人物本身主要还是选择以内景为主,在很生活化很狭窄的室内场景中,朝夕相处的人物之间的却像隔了好几个星球的遥远距离,座谈的内容肃穆而又来自于不严肃的生活本身,思维之间的辩证与碰撞却永远隔着点距离,这距离之间产生的反差,便是电影的一部分纵深,引人思考。
到这个时候,电影已经渐入佳境,但是电影几段点缀的配乐让我感觉还是过于大了一点,两段交锋结束之后,落寞的艾登躲到了朋友家里,而他的妻子偷偷去向租户献金,这两情节在前两段座谈的基础上,用对比更加强烈的方式使得电影所讨论的问题变得更大,妻子拜访租房所展现的阶层隔阂无疑比我们想象中的要更剧烈更现实,两个阶层已经到了无法沟通的地步;而三人醉酒讨论所涉及的话题展现出的道德困境比之前段落要更强更深,甚至这一部分知识分子本身内部都达不成统一,在这些关于宗教、道德、责任、阶层、哲学的东西开始融合在土耳其的社会图景之中开始上升,最后整个故事又落到了艾登这个孤独的个体身上。
在锡兰的自我反省、自我批判之后,电影也进行了更广泛的思考,在壮阔的外景中,艾登眼中的村子开始展现出全貌,并在大雪之中愈发得清晰、动人,锡兰对土耳其本土很多社会困境的关注和认清,就像这大雪纷飞天远远的一瞥,遥远而又清晰,饱含复杂的感情,而站在雪地中承载这这一切思考的艾登是显得如此落寞。
这时候我方才觉得几点淡淡的音乐用得是如此之妙不可言。
电影末尾段落,艾登对妻子的虔诚、放下骄傲的独白,又让艾登这个人回归到具体,在最最末尾没有语言的落幕中,沉静的音乐说了话,我卑微的感觉到一种高于语言的存在,我能想到最美妙又是最贫瘠的词汇只是“悲悯”而已了,这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受,高于电影,更高于语言。
这是今年最好的电影了罢。
“我的王国虽小,我亦是王。
”逐渐失去权力的王,进入冬眠的王。
冬天,是一年之末,是“国王”权力最脆弱之时。
稀稀疏疏的旅客,来了又去。
窝在一方屋檐下的艾登、尼卡、尼哈尔,构成一个彭罗斯三角,在两两辩论的环节中,总有一方的立场被微妙地批判。
艾登从他的旅馆后探出头,精心打理着这一丛“领土”。
然而从他的车子被扔石子的那一刹那开始,他王国各个建筑点的连线就被反复扰动。
艾登“王国”的各个枢纽 —— 旅馆内的书房、接待客人的房间、专栏、租出去的房屋 —— 像是倒映在池塘中的星轨,只要稍有人往池塘内丟颗石子,星轨就会化作残影。
影片让日常跟生活溶解于对话之中。
“说话”仿佛是一场对听者进行输出的基于自身的“转译”。
每一段长对话都是对于“生活”的浓缩又保留了“生活”的原味。
屏幕内角色们讨论的现实是一重“现实”,跟尼哈尔口中的肥皂剧对立。
屏幕外观者所见的现实是另一重“现实”,隔着荧幕,影像的溢出被接收,又回归于观者的个人经验和想象。
在听亦不等同于听懂。
艾登同尼哈尔等进行的关于读者求助信的讨论之前,艾登对于如何回应这封求助信,心中姑且有一盏天平。
艾登或许寄希望于尼哈尔的想法能让天平倾斜到他所认为好的一端,他作为“国王”可以施展他的法力的一端,但他的对于赋权于自己的渴望在尼哈尔这里受到了弯折。
艾登、尼卡、尼哈尔对于“不反抗邪恶”的理解充满了对于局限于己见的立场的捍卫。
“误解”这件事由此而生,由一个强韧的名为“捍卫”外皮包裹,其内核是“固执”。
“让坏人产生良心”被艾登说成是“帮助坏人做坏事”,这一体两面在影片末艾登和尼哈尔各自的“旅行”中被倒错地验证。
类似的“捍卫”和“固执”同样在尼卡同艾登对于三面现实(找点事做的现实、跟理想主义对立的现实、独立于争执以外的现实)的两面辩论中展现。
自认为的“付出”不算是“慷慨”,基于经验的单向审判是对他者尊严的剥夺。
以艾登和尼哈尔的争吵做结的旅馆的场景停滞之时,仿佛是艾登和尼哈尔各自坚持己见而又被对方所“预见”的事实无情痛击的时刻。
最后一段主角们的“独自”旅行,跟那只被狩猎的“兔子”一样,作为天真被杀死。
(但是兔兔真的很可爱啊 qwq)↑ 欢迎补充 |・ω・`)
winter sleep的场景不是很多,却是每个镜头都极端细致以至于苛刻。
每个镜头里的每个人物都与super美丽或温暖的背景融为一体。
电影很长,全篇充满两人三人间交谈的对白,有人说电影谈论了很多,甚至豆瓣的简介也是这么写的,真是纯误导。
说它谈论爱情,谈论宗教,谈论财富,谈论罪恶,谈论改变,谈论这又谈论那,我却并没有看到any of these. 酒店主人、主人的妻子、主人的姐姐,三个人神一般的具有几乎完全相同的性格:自私、自以为是、无所事事、依靠酒店主人父亲的财富生活。
三个人都富有,却又什么都没有,没有工作、没有爱情、没有朋友、乃至没有生活,没有生活又何谈生活的感悟?
谈什么爱情?
婚姻?
宗教?
财富?
贫穷?
成长?
罪恶?。。。
然而在我看来均在谈话中处于如此劣势的三个人,几乎是没有资格talk about anything的三个人(不过对冬眠,三个人应该都又话语权,到底是如何在无所事事以及内心的孤独和焦虑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因为不能像动物一样真的冬眠),每一个人在交谈中的姿态却毫无疑问的都高于对手,没有人在与另一个人交谈,每个人都在说自己,表达自己,表达自己的情感,自己的观点,不可缺少的关键是还要同时judge对方,然而影片最精彩的地方是其中却是没有一个人是可以被第二人judge的。
看似你一言我一语,其实却是你说一句我说一句,你说什么没有关系,我只想说我自己,你能get就get,不能get就请自便吧。
对不起,如果你要说我不好,我可能也许必须会反击。
主角的姐姐说他的文章某些写的不好,他最后对他的姐姐说“you will be all alone to the end of the world.”你没有朋友 什么都没有 你all alone. 从此镜头之后,姐姐没有再出现过电影中,可能真的去冬眠了吧。
姐姐跟弟妹说可能想找回酗酒的一无是处的前夫(看状态也就是没有话题随便那么一说,自己都不是很care),弟妹说我建议你不要这么做。
姐姐又无视交谈的说了自己一大堆感受和“生活”感悟,弟妹无语就说你要去你就去吧。
姐姐又反过来说了一堆我不需要permission to do things,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如果我想走就是想拜托你和你老公,也就是我弟弟,因为这是我父亲的财产,也是我家,没有人可以说我,我想怎样就怎样。
这三个人真的是一模一样。
男主角逃避无所事事却拥有财富实则完全可以do nothing的事实,埋头写书。
主角的妻子因为无所事事,生活在空洞与无聊中,就想找慈善事业来做,因为她唯一有的就是丈夫爸爸的财富。
当她感觉这件事也快要被拿走,不能继续,又将要活在空虚无聊的生活中的时候,她留着眼泪诉说自己的种种感受,说到情深处她质问主角“你知道不能把我们的钱给别人的感觉吗?
” 说的令人动容,让人伤心,不过真是让我笑掉大牙。
这就是她找到的所谓实现了自己价值的actually do a thing,就是想把自己唯一有的东西——财富以施舍的姿态,送给别人。
再说主角的姐姐,离婚单身,每天看看小说,judge一下弟弟的文章,弟弟弟妹的生活,强迫自己相信自己无所事事却理所应当生活在这里的理由——酒店是爸爸的,自己也有份。
三个人都知道自己并没有所谓的“生活”在过,都没有与自己一套一套说辞匹配的在过那些又感悟的生活,不过现实却是,三个人都同样程度的作,以至于在他们的生活中,三个人是得不到平衡的宁静与团结的,更不要说爱与温暖(虽然室内的每个场景都极尽温暖,人心却不是,极尽了孤独与冷漠)。
年轻的妻子说的很对“i have no courage nor money to leave you”,又要留下又要抱怨,欲求永远不足。
没有一个人物想到要改变自己或者改变他人,想到的只是要么我无止尽的抱怨,要么也许我只能懦弱的accept everything,直到结局。
三个人选择了各自的方式,开始无止境的无交流的在同一座山洞酒店,开始冬眠。
话说回来,影片对主角极致冷漠的人物性格通过小孩砸坏玻璃一件事刻画的也实在叹为观止。
当小孩的叔叔第一次穿着污泥斑斑的鞋子造访时,主角对客人穿不穿污泥鞋进入他的office无所谓,没有客气他让他穿,也没有讨厌他不让他弄脏他的书房不让他穿,他真无所谓。
当说到玻璃价格的时候,主角说大概七十吧,也丝毫没有考虑到小孩家的处境,说的好不动容。
当小孩叔叔质疑是否需要如此巨款的时候,他只是当作这是一个simple question,于是打电话给他的男仆求证并且反复说你要看的话,会让男仆给你看小票的。
结果电话求证换玻璃的费用是170,他就说是170。
对于小孩的叔叔,他没有严厉与不满,想要他还钱,也没有同情与心软,干脆不说玻璃的价格,他完全没有感情,问什么就说什么,你不还就不还,你要还就还,你要还我就给你看小票。
its up to you。
i am not interested。
后来当小孩的叔叔试图向主角解释家庭情况,为何不能按时付租金的时候,他作为他们的owner,对此完全漠视,没有兴趣。
他几次强调,这些不关他的事,他没有兴趣知道,这些事情只归他的男仆和他的律师管,他压根没有放在心上。
他说如果不是男仆告诉他,他压根不知道你——小孩一家,是他的租客。
以此作为原因,他说所以是他不care。
实在刻画太赞。
所以当小孩叔叔造访的时候,他没有当他是付不起租金寻求同情与帮助的穷租客,也没有当他是来赔碎玻璃费用的肇事者,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自己要求脱鞋的客人,于是他命女佣给客人拿拖鞋、茶与点心。
至于拖鞋合不合适也不关他的事。
什么都不关他的事。
当小孩叔叔第二次带着小孩来赔礼道歉的时候,男仆说他们来了,说了名字,他不能够马上理解是谁来了。
当小孩的叔叔跟他提起那一桩小孩引起的accident——砸碎车玻璃,他也不记得是什么accident?
这个租客的名字以及小孩做的事情他完全没有记挂一丝一毫。
当然,他怎么会记得他们家的贫穷情况呢。
他像对待所有人一样问他们走路来是不是因为没有汽车?
当小孩叔叔说如果家里情况好一些的时候,会考虑买一辆的时候,他说了一句让人惊叹语气无足轻重的“God bless you.” 真是绝赞一笔。
与事后他的年轻妻子专门去小孩家里实施巨款施舍活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不仅记得他们家的事情,还像采取能够让她自己活得有价值有意义的施舍活动——就是把他们的钱给别人。
这就是在她的生活中,仅存钱的生活中,她能够想到的最有意义的事情。
三个主要人物,生活exactly the same,性格exactly the same,空虚、单薄、有钱、任性。
然而性格懦弱,即使有钱、任性,总还是会要付出一些代价。
所以在一个以及其“温暖”的山洞酒店为背景的故事有这么一个结局:有。
钱。。
还。
不。
如。
各。
自。
进。
入。
冬。
眠。
WONDERFUL STORY WITHOUT CHATTING WITH EACH OTHERLET US TALK ABOUT JUST OURSELVES
“Nihal…我没离开,我没能离开,我现在又老又疯,甚至变成了另一个人—— 不管你怎么想吧,我不知道。
但这个新的自我不让我离开,并不是因为你才留下。
伊斯坦布尔也没有什么我熟悉的东西,一切都很陌生,在别处也是。
我谁都没有,只有你。
每一分每一刻,我都想念你。
我永远都说不出口,因为我太过骄傲。
让我与你分离太过可怕,也不可能发生。
但我知道你不再爱我,我知道我们回不到过去,我也并不后悔。
将我当做仆从吧,亦或是俘虏。
让我们一起生活,随你的心意。
原谅我。
”契诃夫全集第八卷《妻子》(汝龙译):“纳塔莉,我没有走掉,”我说,“然而这不是欺骗。
我神志失常,衰老,病了,变成另外一个人了,总之,您爱怎么想,都随你。
⋯⋯我总算战战兢兢,战战兢兢地把原来的我摆脱了,我看不起他,为他害臊。
不过,从昨天起,在我心里出现的新人,却不容许我走掉。
请您不要赶走我,纳塔莉!
”她定睛瞧着我的脸,相信了我的话,她的眼睛闪着不安。
有她在面前,我的心陶醉了,再加上她的房里温暖,我的身子也暖和过来了。
我对她伸出手,像说梦话似的喃喃道:“我要对您说:除了您以外,我连一个亲人也没有。
我从来没有一分钟不留恋您,只是顽强的虚荣心不容许我承认这一点。
当初我们照夫妇那样生活过的日子,如今是无法挽回了,其实也不必挽回,您就较我做您的仆人,把我所有的财产都拿去,按您的心意散发出去吧。
现在我心里踏踏实实,纳塔莉,我心满意足。
⋯⋯我心里踏实了⋯⋯”我妻子带着好奇的神情凝视着我的脸,忽然轻轻地叫了一声,哭起来,跑到隔壁房间去了。
我回到楼上我自己的房间。
过了一个钟头,我已经坐在我的桌子边,写《铁路史》,那些挨饿的人不再妨碍我做这个工作。
现在我不再感到心神不宁了。
这以后,不管是有一天我同我妻子和索包尔一块儿在彼斯特罗沃村巡查农舍的时候看到的混乱情形,也不管是凶险的谣传,周围人的错误,我的老年的临近,都不能使我心神不宁了。
如同战场上那些飞过的炮弹和枪弹不会妨碍士兵们谈自己的事、吃东西、修理皮鞋一样。
我家里也罢,我院子里也罢,远处,四面八方也罢,都在沸腾着索包尔大夫称之为“慈善的狂欢”的工作。
我的妻子经常到我的房间里来,眼睛不安地打量我的房间,仿佛在搜寻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拿去送给那些挨饿的人,为的是要“找到自己生活下去的正当理由”。
我看出来,由于她,不久我们的财产就会一点也不剩,我们就要穷了。
然而这也没有使我激动,我对她快活地微笑。
以后会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
相较于《寄生虫》中戏剧化的阶层对抗,或《大佛普拉斯》里低幼化的黑色幽默,《冬眠》选择了一条更为艰涩的哲学路径,深入探讨了人与人之间沟通的无效性,以及由此衍生出的思想孤岛现象。
影片中,多个长达十分钟的对话场景,实质上是精心设计的语言牢笼。
角色们滔滔不绝的独白越是雄辩,越是暴露出交流的虚妄本质。
无效沟通折射出的穷富鸿沟《冬眠》电影日记_哔哩哔哩_bilibili更加令人绝望的是,导演努里·比格·锡兰拒绝提供任何廉价的救赎方案,而是将观众抛入存在主义的迷雾中,使这部电影如同一柄精致的手术刀,在安纳托利亚高原的冷冽空气中,精准地剖开了现代文明的精神病灶。
影片以将近三个小时的哲学迷宫,搭配油画质感的影像美学,承载着对“交流是否有用”这一终极问题的深刻叩问。
这也是我长久以来思考的问题,因此我决定写一篇文字,朗读部分则交给我的数字人。
今天是2025年2月15日,我想在这篇日记中记录的电影是《冬眠》。
最初吸引我的,是这部电影如何清晰而深刻地展现了有钱人空洞且无聊的生活状态。
影片通过一系列精心设计的细节和情节,将有钱人看似光鲜亮丽、实则空洞乏味的生活状态展现得淋漓尽致,令人不禁感叹:物质上的富足并不一定能带来真正的满足与内心的充实。
导演在传达这一主题时,采用了一种循序渐进的方式,最终将矛头指向了交流的无效性。
影片前半部分采用了类型片的叙事手法,可能会让观众误以为导演具有某种立场——将男主角塑造成一个在其妹妹面前充满理想主义色彩的形象,而将其妻子刻画成一个在感情中失去个人存在感的受害者。
这种叙事手法容易让观众产生一种预设:有钱人往往自私且不愿帮助穷人。
然而,影片结尾的一个场景彻底颠覆了这种预设:男主角的妻子前往穷人家中,慷慨地给予大量金钱,但穷人却拒绝接受,并将钱全部烧毁。
这一场景揭示了富人之所以为富人、穷人之所以为穷人,背后往往有着各自复杂的原因和境遇。
人们在各自的环境中不断强化自己的立场,逐渐陷入一种对立的僵局。
穷人将富人视为敌人,认为贫穷源于富人的剥削与压迫;而富人则将穷人视为需要规训的对象,认为他们的困境源于懒惰、无知或道德缺陷。
双方都将对方的缺点视为自己存在的合理性依据,并将其作为生活下去的动力。
在金钱、亲情、爱情等问题上,双方都不允许对方有所改变,因为这种改变会动摇他们赖以生存的信念。
本质上,富人不允许穷人变富,穷人不允许富人变穷,因为一旦这种对立被打破,他们心中的假想敌将不复存在,而他们赖以支撑的生活意义也将随之崩塌。
这种固化的对立导致双方不断强化自己的立场,拒绝尝试理解对方,甚至丧失了交流的意愿。
影片的结尾升华到一个更高的层面:世界上并没有绝对的好人与坏人之分,每个人都活在自己构建的世界里,被自己的偏见和立场所禁锢。
缺乏有效的沟通和理解,人与人之间的隔阂愈发深重。
导演通过这种循序渐进的叙事方式,让观众对富人与穷人之间的复杂关系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同时也揭示了人与人之间交流的极端低效,以及信息传达的困境。
这种困境不仅仅是阶层对立的产物,更是人性中固有的局限——我们总是习惯于用自己的视角去定义他人,却很少真正尝试走进对方的世界。
1. 交流的无效与立场固化纵观全片,《冬眠》的叙事策略呈现出精妙的三重镜像结构,每一重都如同一面镜子,映照出人性与关系的复杂本质。
在表层叙事中,退休演员艾登的收租困境被塑造成一个经济关系的微型剧场:酒店前泥泞不堪的道路因资金匮乏而无法修缮、他身上布满灰尘的呢子大衣、雪地上难以通行的车辙,每一个细节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富人生活的冰冷与疏离。
当穷人孩子掷出的石块击碎车窗,那些散落在雪地上的玻璃碎片不仅象征着暴力对抗的爆发,更折射出阶层对立的必然宿命。
第二重镜像则转向更为私密的家庭场域。
艾登与妹妹之间的博弈堪称一场文化人的精神角斗。
看似温情的饭后书房时光里,施舍与反抗的暗流在瓷杯碰撞声中悄然涌动。
导演通过书房中堆积如山的文学典籍,构建出一个思想的牢笼。
当艾登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与妹妹对话时,他恰恰成为了自己曾批判的“伪善者”的完美注脚。
这种以文化资本为武器的暴力统治,比直接的金钱控制更具摧毁性,因为它披着知识与道德的外衣,却同样剥夺了他人的主体性。
最隐秘的第三重镜像潜藏在婚姻关系之中。
艾登的年轻妻子若即若离的存在看似恰到好处,却始终无法融化夫妻间的情感冻土。
那些关于慈善事业的争论,表面上是对道德与责任的探讨,实则是控制欲与自我救赎欲望的畸形共生。
导演通过旅馆房间的构图巧妙地暗示了权力关系:当艾登站在窗前俯瞰雪原时,妻子总是蜷缩在画面边缘,如同被放逐到情感荒原的囚徒。
然而,影片结尾时,这种俯视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对调。
艾登因无法实现的大城市理想而被迫降低姿态,妻子则通过穷人拒绝施舍的经历获得了某种被迫的成长。
当穷人将钞票投入火炉的刹那,燃烧的不仅是货币符号,更是妻子自己建构的价值体系。
这个充满仪式感的场景解构了她预设的道德判断:穷人的拒绝撕碎了她的道德优越感,而火焰中升腾的灰烬则宣告着沟通可能性的彻底湮灭。
在安纳托利亚亘古的覆土式建筑群里,每个角色都成为了自我观念的殉道者。
艾登的富人体面、妹妹的尊严洁癖、妻子的逃离计划,这些看似崇高的追求不过是精致化的自欺。
当锡兰用镜头捕捉人物眼中跳动的炉火时,我们看到的不是希望的光亮,而是困在认知茧房中自以为精致的灵魂独舞。
导演的镜头语言在此展现出惊人的洞察力。
他拒绝用道德说教填补理解的鸿沟,而是让摄影机成为沉默的见证者:火车站壁炉上洒水后升腾的热气、妻子房间中只能在镜子里实现的面对面,这些被日常对话遮蔽的“次要元素”,恰恰构成了超越语言的通感网络。
当人物在精心设计的对白中彼此错过时,环境音效却在完成着真正的精神共振,揭示出那些无法言说的孤独与隔阂。
2. 文化资本与情感荒原的较量《冬眠》的最后一个长镜头里,镜头自书桌悠然抽离,跃向冰封的安纳托利亚高原,锡兰以空间的物理延展,精妙地勾勒出人性荒原的终极隐喻,每一颗灵魂都孤独地伫立于茫茫雪域之上。
男主角艾登,其俯身疾书的剪影,渐渐被广袤无垠的雪原所吞噬,羊皮纸上细腻雕琢的忏悔之词,最终在极寒中化为飘散的灰烬。
这位落魄演员,企图以类型化的爽文重塑婚姻纽带,字里行间堆砌着“完美丈夫”的华丽辞藻,然而,这精心策划的救赎仪式,实质上是对权力关系的扭曲倒置:他以文字为枷锁,将宽恕扭曲为施舍,用文学修辞掩盖了跟妻子情感的真实裂痕。
这一充满存在主义色彩的结局,深刻揭示了现代人际关系中最为隐秘的痼疾,当语言沦为表演的道具,理解便成了遥不可及的幻影。
更深远地审视,除了通过靠近大众传播中的“共同记忆”,来制造爽文内容,以求获得彼此的有效沟通以外,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导演锡兰通过《冬眠》告诉我们,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了。
当我们对沟通的“信息损耗率”喟然长叹时,或许应重新审视“共同记忆”这一幻觉。
教科书式的标准答案、社交媒体的话术模板、职场交往的礼仪规范,家庭关系的三纲五常,这些被奉为圭臬的“高效沟通法则”,实则构筑起了一座座新型的巴别塔。
正如艾登按照妹妹的期许,编织出符合类型期待的爽文桥段向妻子道歉,那些精准的人设堆砌,恰恰暴露了真实情感的苍白缺席。
他看似在以此求得妻子的宽恕,实则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炫耀自己宽恕他人的能力,这种贪婪的心态,让结局充满了绝望的气息。
这种认知的错位,不禁让我联想到今日在精神科诊室中的经历。
当医生询问我“是否感到被他人陷害”时,问题的焦点悄然偏移:我猛然觉醒,关键不在于客观事实,而在于主体如何构建认知框架。
正如艾登始终执着于让妻子靠近自己的“标准答案”,我们又何尝不是以个人经验的滤镜扭曲着他者的真实?
沟通中不断滋生的语义褶皱,终将对话异化为各自为营的独白舞台。
其实,他人是否真的利用或陷害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否感受到了这种感觉。
若能轻松放下这种感觉,将其遗忘,你依然能保持心灵的健康。
然而,若周遭之人并无陷害之心,仅有些许私心,你却将其放大,视之为利用与陷害,这种对现实的夸大解读,终将导致心理疾病的滋生。
3. 理解偏差与包容共生关于如何在纷繁复杂的现实生活中突破交流的重重障碍,我察觉到导演在影片中并未直接透露明确的线索或潜在的策略性指引。
这种处理方式,或许旨在避免影片陷入过于直白的说教或主旋律框架,而是期望通过多维度的人物与立场展现,让观众在观影的沉浸中感受到被理解的情绪释放,进而激发更为深刻的自我反思。
这种“提出问题而不直接解答”的艺术手法,在众多电影中屡见不鲜,如《大佛普拉斯》与《寄生虫》深刻揭示了贫富阶层间的隔阂与沟通缺失,同样未给出明确解决方案,曾一度令我在观影时心生不满。
然而,《冬眠》却以其独特魅力说服了我,导演细腻描绘了不同立场与观点下的个体局限性,这一呈现方式极具说服力,唯有通过冗长而深刻的对话,方能揭示蕴含其中的普遍真理。
影片最终所指向的救赎路径,隐匿于雪原尽头的地平线之后。
随着镜头自封闭的室内空间缓缓延伸至广阔外界,导演微妙地暗示了突破困境的关键——跨越自我设定的认知壁垒。
这不禁让我联想到医生在诊断室中的深刻启示:心理健康的真谛,不在于消除所有误解,而在于接纳“无效沟通”作为人际交往的常态。
正如雪地上的车辙终将被新雪掩埋,对他人的完全理解或许本就遥不可及,但正是这份认知的谦逊,为宽容的萌芽预留了空间。
因此,在现实生活中,当我们审视个体看待事物与解决问题的方式时,必须正视偏差的客观存在。
这意味着,我们无需强求共同记忆的形成,如课本知识的标准化、生活准则的普遍化或规章制度的僵化执行。
相反,应尊重并包容每个人的个性化空间,这是个体在公共标准框架下为自己构建的缓冲地带。
我们亦需接受,即便我们的指令与诉求表达得再清晰,对方在接收时也难免会有所损耗。
当面对他人行为与期望不符时,我们应持以包容之心。
这既非我们表达不清,亦非对方听力障碍,而是源于个体成长背景的差异,导致对同一信息产生迥异的反应。
影片最终促使观众自主思考并得出结论:我们不应将他人视为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
毕竟,世界人口众多,个性多样。
我们需要积极接触不同收入阶层、性别、年龄与社会地位的人,通过交流增进对多样性的理解。
当我们拥抱世界的多元时,自身的包容性也将随之增强,从而不易因他人行为与自身想法的不一致而引发心理困扰。
在信息爆炸的数字化时代,我们应该认识到比阶层分化更为可怕的精神困境是人和人沟通的无效性。
当理性沦为自我辩护的武器,当话语变成筑起高墙的砖石,人类便注定要在各自的精神洞穴中陷入永恒的冬眠。
那些覆盖高原的雪花,或许正是人类为自己文明所降下的思想骨灰。
《冬眠》犹如一剂清醒的良药,提醒我们:真正的沟通不在于消除偏差,而在于承认偏差的永恒;不在于强求共鸣,而在于捍卫差异的正当性。
当艾登的笔尖在羊皮纸上冻结,那片吞噬文字的雪原,或许正是孕育理解新芽的肥沃土壤。
好的,以上就是我对电影《冬眠》的日记。
2012年元旦凌晨,看完了小亚细亚,今年元旦凌晨,看完冬眠,都是开年的第一部,都是一个人。爱,没有开始结束,只有沉淀和消逝。愿我们在生活里始终都能把握自己
饶了我吧
熟悉而又陌生的卡帕构成了这部电影
看这样的片子只让我对人类更加地憎恶 对人性感到更深的绝望。我们是何等的自恋自怜懒惰懦弱而对他人又是何等的傲慢 在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中又是如何伤害彼此如何试图控制对方 2015/4/17@大礼堂
冬眠 Kış Uykusu 装逼。两三个演员周而复始坐在昏暗的洞穴里说着貌似很有格调实则乏味无趣的话。看不清电影的主旨:是贫富差距还是老夫少妻的婚姻危机?不清楚。只有两个印象:土耳其真土,电影真长,三个小时,浪费时间呀
9.5,好看!!沉而不闷,缓缓地用对白铺陈出一处知识分子难以自容的境地,在自省中复苏。美中不足于知识分子中心的剧作架构,意图营造困境之时撇去了非中心的写实性。虚设前提下的自省注定是不彻底的//18年重看,维持原判
很艺术,看不明白。
(大量)琐碎讽刺的厮逼跟这片明显沉郁磅礴的大地有点不搭 让人焦躁 看完全片才觉得是有些意味的 无论何时何地 有人的地方就有暧昧与复杂 即使漫天大雪覆盖村庄 也无法覆盖人性中的种种 道德也好 原始冲动也好 都是安纳托利亚高原中浪迹的野马
摄影真不错,土耳其乡村挺有格调的,但是这悠闲度假的节奏让作为影迷的我都会睡着
男主这“知识分子”的形象多少有点锡兰自我投射的影子,对话的密集程度和深度堪比辩论赛了……土耳其广袤的村庄冬景和洞穴式建筑令人神往。
暴风雪山庄模式下的交流之困,每个声音都在自己的巴士底狱挣扎而不自知。头尾的大师气韵、精湛cinematography这些都很强,无怪能撩动简主席等优秀的学院派导演。但中段还是充斥太多刻意且臃肿的melodramatic戏份,尤其Nihal私下给租户送钱等段落,实在太硬了。同样是反映演员情感表达的障碍,或许像《驾驶我的车》那样,把话语作为有机的躯体和窑洞基石,而非一堆高高撂起的砖瓦会更好。
纯话痨片。
能看完可真是挑战啊,这么长时间,这么多对话,不如几张图片更能表达孤独感。熟悉的洞穴酒店,在冬天是另一种观感。
无人不冤。
本片又可名“土豪的然并卵生活”或“闲的蛋疼的烦恼”,三个主要人物都显得言行幼稚而令我生厌,近片尾男女主各自的一段与家庭外人员谈话而发冲突,倒带来刻骨的金句与领悟,确实拍出了交流的孤独与绝望,但叙事节奏太散太拖沓,观影过程如寒冬煎熬。
很矫情的电影 欠房租就还钱 不还还烧别人的钱 怎么能做到那么理直气壮
悲悯。。。。。。
无论是话痨度还是摄影都让人想起去年的《绝美之城》,只是这荒芜的安纳托利亚高原不如精致的罗马城来得隽永。
当镜头从旅馆场景移到外景的皑皑白雪和卡帕多奇亚的壮美地貌,心情才会稍微平复,喋喋不休的大段对白事无巨细表达影片的野心输出,道德与贫富差距不可调和,所有角色都充满矛盾和暧昧不清,像自我世界内的王者,哪怕不堪至此,仍是霸者,而内心空虚,懦弱虚荣,占有欲主义者们都在这里得到了无限延伸。
最后结尾那里有点意思,前面真是无聊透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