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第三幕最有力的几个点:阿和与黑轮重逢时见到他的断臂,菜头死前终于在车外而不是车内抽烟,父亲举起石头砸向菜头,翻阿和旧物时翻到一叠的父亲送的印有“把握时间,掌握方向”的笔记本,结尾母亲坐在阿和车后座看透过树缝的阳光。
这些瞬间之所以有效是因为影片前半段都铺垫过相同的元素,电影到收尾阶段时再次触碰这些元素并赋予新的意义,所以有Pay Off。
影片开端黑轮的手掉入汤中的特写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当他露出断臂再次提起汤时观众能立刻联想当时的画面,从而与阿和的愧疚感共情。
同时因为感受到同一元素所在的不同情境的对比,也能更直观体会到阿和的成长。
菜头第一次找阿和时因为在车里抽烟和阿和发生争执,第二次同样情境下阿和强调上次因为这件事被老板责骂,菜头承诺不会再发生。
当他在车里等阿和时,手里把弄着一根烟,最后还是去车外站着抽,这一车内车外抽烟的对比令角色丰富了许多。
他再次理所当然地找阿和帮忙说明他没把上次是最后一次的承诺放在心上,所以当他遵守承诺在车外抽烟时是令人意外的。
给人一种他在变好的暗示,可能这次之后他真的不会再骚扰阿和。
妙的就是阿和的父亲正是在这个时刻杀害了他。
如果没有他死前的正向暗示,父亲的行凶会削弱很多,因为观众不会为一个十恶不赦的人惋惜。
父亲举起石头的画面是和阿豪讲述司马光故事时司马光举起石头的画面是对应的。
这处重复并不明显但却隐喻意义很大,司马光用石头砸开的是自己用以躲避的阴影,父亲也是,他砸的是自己顽固蛮横的外表下无力帮助孩子的绝望。
“把握时间,掌握方向”是影片中重复最多的元素,除了笔记本上印的以外,父亲的练车场,驾校老板办公室的横幅,父亲给学员演讲时的背景板,包括父亲时常念叨地都是这八个字。
父亲第一次将笔记本送给阿豪时,只是一个很日常的动作,铺垫意义却很大。
因为这八个字就象征父亲,父亲的教育方式和爱的方式,最后阿豪房间里一叠没用过的父亲送了十几年的笔记本,象征着父亲的爱和教育一直是压在阿豪心中包袱,也是他最终选择自杀的直接原因。
结局阿和骑自行车载母亲的段落真的很美,整部影片道不尽的家庭关系的错综复杂,其实都源于视角和立场的不同所致的误解和伤害。
片中第一次出现自行车,是母亲提起阿和小时候,他总让自己骑车载他几个小时都不让停,不骑就耍赖晚上不睡觉,母亲至今也不知道原因。
结尾她坐在阿和的车后座时,她意识到眼前划过的树梢和阳光,耳旁拂过的风有多美,她真正代入了儿子的视角,才开始理解儿子。
除了这些主要的重复元素外,影片也通过一些简单的重复手法帮助叙事。
比如阿豪自杀前和父亲讲述自己罪行前,都出现了天空乌云密布的镜头,暗示即将来临的死亡。
重复还可以帮助交代影片中的时间跨度,哥哥刚死的时候,阿和在辅育院值日时推着餐车下坡,最后撂下餐车在操场狂奔起来。
而他再次推起餐车时已经安安分分,还在人打饭时还制止其他学员的不规矩行为,他变了个人。
再之后两场戏,广播通知说阿和刑满释放,走出辅育院时等在门外的儿子已经会走路了。
几场简单的戏和重复元素的利用,立刻将时间跨度和阿和的成长交代清楚,简洁有力。
设计了重复元素,想要达到效果还得大手笔强调,不然观众会忘。
钟孟宏强调得很多:断手在汤里烫的收缩起来的大特写,这种画面不易忘;菜头最后一次抽烟前在车里拿着烟也留了很久的特写,有足够时间解读他的心理过程;最后父亲的笔记本被手作废品时,怕观众理解不到对父亲的指向性,还要母亲添一句别让你爸看见,这些点导演用了力,所以片子整体解读难度不大。
但是如果导演明需要观众落后于信息的地方,他也把握得很准,在影片揭示阿豪的死和菜头的死之前,观众没有任何暗示足以提前猜测到,两次云的画面的重复,也只有在揭示之后才有意义,这是另一种方式,对观影当时的作用不大,但留有回味的余地。
电影以阿和载着母亲骑自行车结束,并没有出现类似于“阿文偷自行车的行为非常恶劣,受到了批评教育”的字幕。
更没有出现类似于“阿文自首”或者“阿文被逮捕”的字幕。
电影中,阿豪曾经讲过一个故事。
司马光和一群小朋友玩捉迷藏,在他把所有小朋友找到了以后,却说还有一个小朋友没有被找到。
其它小朋友在树下找到一个水缸,说:那个小朋友一定在里面。
于是司马光用石头砸向了水缸。
水缸根本没有水流出来,有一个小朋友坐在水缸的阴暗处,看着缸外。
这个小孩就是司马光自己,也是阿豪。
司马光说还有一个小朋友没有被找到,言外之意就是另一个他躲了起来。
水缸外的是伪装的他,躲在水缸里的才是真正的他。
正如阿和所说:阿豪是一个很好的人,什么事都替大家设想,但其实我们没有一个人真正知道他心里面在想什么。
每个人和动物都可以找到一个有阴影的角落,但是阿豪没有。
他没有水缸,没有暗处,只有阳光。
24小时从不间断,明亮温暖,阳光普照。
电影的英文名是《A Sun》,和A Son同音。
家里只有阿豪一个人得到了阳光,阿文也只承认他只有一个儿子。
阿豪阳光充足,长得高大威猛;阿和缺乏阳光,长得矮小瘦弱。
阿豪是被偏爱的那个,但是这对他来说并不是好事,父亲对他的期望太高了,他的压力也太大了。
他成绩很好,但是因为发挥失常没有考上第一志愿。
换做别人肯定就去读第二志愿了,但他是一个完美主义者,他选择了复读。
他从小到大在父亲眼中都是完美的,不能有任何瑕疵和遗憾,最终选择了自杀。
阿文每年都会把驾校发给他的笔记本送给阿豪,阿豪已经有十个笔记本了,但是里面一个字都没写。
他不会把他的想法说出来,也没有习惯写在纸上,总是把它深藏在心里,直到他跳楼自杀了大家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自杀。
阿和得到的阳光太匮乏,从不知道温暖的滋味。
他在黑暗中生活,也被黑暗所吞噬。
阿豪接受的阳光太浓郁,刺眼的阳光让他想要躲进阴影。
于是他走进了阴影,再也没有出来。
阿和和阿豪是两个极端,一个极端偏爱,一个极端缺爱。
阿文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阿豪身上,对阿和完全放任自由。
阿文觉得他对阿豪付出最多,觉得他对阿豪最好,就理所应当地认为阿豪的未来是最光明的,殊不知阿豪唯一的感受不是幸福,而是被压得喘不过气。
阿文对阿豪的期望太高了,所以阿豪有时候会羡慕阿和,他希望能有哪怕那么一天、一个小时父亲能不关注他,能不管他,能获得一丝丝的自由。
他和他故事里的司马光一样,对外表现出善良阳光的一面,把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
但是其它人都丝毫没有察觉到,没有察觉到他们所看到的是伪装的司马光,真实的司马光躲起来了。
即便司马光明确告诉大家还有一个小朋友没有被找到,大家也坚持所有人都找到了。
阿豪很希望人们能发现真实的他,那个藏在水缸里的他,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出现这样的人。
所以他只能像司马光那样,自己把水缸砸开,让人们看到,原来我们一直没发现,还有一个真实的他躲了起来。
人们不知道阿豪在想什么,他们对于阿和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黑轮欺负阿和,阿和没有告诉父母,父母也没问他。
唯一知道有人欺负他的,是大家都很讨厌的菜头。
他和小玉发生了关系,他同样没有告诉父母,直到小玉找上门来父母才知道。
他和少年辅育院的狱友产生了矛盾,但他其实没有恶意。
他主动把母亲带给他的菜给大家吃,但狱友觉得他不安好心,还叫他晚上不要睡觉,不然把他打到全部吐出来。
他和狱友打架,他也不告诉母亲,谎称是撞到玻璃。
后来菜头被放出来了,三番五次骚扰他,他也没有告诉任何人。
表面上,阿和和阿豪是截然不同、甚至完全相反的人,但其实他们是一样的,都是不把真实想法说出来,都是躲在水缸里的人。
琴姐说:你要讲,不要人家找上门了我们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阿和说:没有什么事情啊。
阿豪是一个优等生,但他的毕生梦想真的就是做一名优等生吗?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除了他没有人知道。
所有人都说阿和很坏,但他真的有大家说的那么坏吗?
阿豪样样都好,阿文就偏爱他,最终让他受不了了。
阿和样样都不好,阿文就不认他这个儿子。
那琴姐是怎么评价阿和的呢?
他加入了拳击队,在学校打,在外面也打,一直到前一阵子出事情。
她客观公正地评价阿和,不会因为他是她儿子就觉得他是完美的,也不会因为大家都说他很坏就不承认这个儿子,是什么就是什么。
如果阿文能多向自己的妻子学习,也许结局会迥然不同。
阿豪什么都不告诉父母,从没说过他想自杀,自杀前也没有吵架,甚至一点异常都没有,和平常一样,没有任何征兆,以至于父母都觉得太突然了。
正是因为女同学郭晓真,琴姐才知道阿豪最近在做什么。
最近他常常送女同学回家,还和女同学一起去动物园,给她讲司马光的故事,告诉她他对阳光的理解……但这些也仅仅是他所有事情的万分之一而已。
父母对他的了解,甚至还没有一个女同学多。
这在现在这个时代是非常正常的事,我相信99%的青少年的父母对孩子的了解都没有他们的同学多。
阿文不了解阿豪,也不了解阿和,因为他不认这个儿子,也从来不和他说话。
阿文对两个儿子都根本不了解。
直到阿和进了少年辅育院,阿豪跳楼,他才想起应该和儿子沟通沟通,而且都是阿和先开的口。
这让我想起去年的新闻,17岁男孩被母亲批评后跳桥当场死亡。
有网友批评家长眼看孩子都要跳桥了还不肯罢休,非要等他真的要跳了才去阻止。
也有网友批评孩子没有必要这么极端。
两种观点都有道理,发生这种事并不是其中一方的责任,而是双方没有沟通。
但很多时候不是孩子不想沟通,而是他们尝试了沟通,但是父母坚信自己是对的,还是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当孩子一次、两次、三次……发现说出自己的想法也没什么用之后,以后他就不会说出来了。
阿和、阿豪想什么、做什么都不说出来,这是他们不对。
但他们为什么不说,也许是因为以前他们说过,但是父母不在乎他们的想法,久而久之他们就不说了。
阿和选择告诉菜头,最终和菜头干了一件傻事。
阿豪选择憋在心里,最终憋坏了。
最后阿文解决问题的办法,也是私自做一件事,不告诉儿子,本质上这和儿子向他隐瞒所做所想是一样的。
虽然电影最后没有出现他被逮捕的字幕,但是现在科技怎么发达,他杀了人八成会被发现,那么迎接他的就是坐牢甚至死刑。
杀死菜头,可以解决一时的问题,解决不了一世的问题。
阿和、阿豪不善于沟通,阿文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把所有的爱都给了阿豪,他自以为他对阿豪很好,其实他只感动了自己,他从来没问过阿豪到底想要什么,到底想不想学医,想不想复读,想要阳光还是想要阴影。
他丝毫不关注阿和,间接导致阿和走上了歧途。
两个儿子的经历,都和他密切相关。
判决下来了,民事赔偿150万。
菜头家没有钱,黑轮的父亲邱先生就去找阿文。
第一次,他直接赶走邱先生。
第二次,他把邱先生扔在荒山野岭。
邱先生心平气和来找他,他每次都敷衍对方。
没办法,邱先生只好用最极端的方式了。
这个时候他才说,我们到办公室好好聊好不好?
包括菜头骚扰阿和的原因之一也是阿文。
菜头家里只有他奶奶一个人,他奶奶拿不出150万,他家被查封了,他奶奶也被赶到老人安养中心。
那个时候阿文没想过要帮忙,现在才想起给他发个红包,叫他离阿和远一点。
所以杀死菜头真的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式吗?
菜头他也没那么闲,一天到晚没事干非要来骚扰阿和。
他骚扰阿和,是因为在他看来,他是一个很讲义气的人,黑轮欺负阿和,他二话不说就去砍黑轮了,但是在法庭上,阿和却说他的初衷只是吓一吓黑轮,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导致自己被多关了三年。
他以坐牢为代价帮阿和报复欺负他的人,结果事后阿和却说:我们不是说好去吓吓他吗?
所以菜头就要问了:你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
你为一个人做了一件事,他却说:“是你自己要这么做的,我又没叫你这么做。
”这个时候,你会不会觉得自己自作多情了?
他所谓的义气、兄弟情义,在阿和眼中是多余的,是没有必要的,他自然会感到不爽。
他比阿和多关了三年,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这三年阿和从来没有去看他。
再加上家里被查封,奶奶无处可去,阿文却没有帮一点忙。
没有人天生就想当大反派,当大坏蛋。
只是发生在他身上的这些事让他感到很不爽,让他觉得很不公平。
然而阿和一家人丝毫不觉得对不起他,还想和他断绝关系,他只好来骚扰阿和了。
电影有一个细节,阿和抱怨菜头在车里抽烟。
第二次他还是想着车里抽烟,但他想起阿和说的话,最终还是忍住了,下了车再抽。
讽刺的是,如果他继续整阿和,继续在车里抽烟,那么阿文就找不到杀他的机会。
他终于想要放过阿和了,然而下一秒就被阿文撞死了。
菜头已经死了,我们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不知道他以后还会不会骚扰阿和,但是导演拍他在车外抽烟的细节肯定是有道理的。
也许菜头不是非要和阿和作对,也许他只是想惩罚一下阿和,也许这真的是他最后一次骚扰阿和了,也许阿文不需要杀死他。
阿文抱起石头,不应该砸向菜头,而是应该砸开阿豪内心的水缸。
如果阿文对两个孩子是公平的,不用亲情绑架他们,而是和他们沟通,知道他们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也许阿豪就不会选择自杀,也许阿和被黑轮欺负后就不会用犯罪的方式来解决。
如果阿文能尊重阿和的想法,倾听他的心声,也许阿和就会告诉他他有一个女朋友,也许阿和就会学会做避孕措施,小玉就不需要面对婴儿独自落泪。
如果邱先生第一次找阿文,阿文就能坐下来好好和他谈一谈,他就不会极端方式逼他。
如果阿文能去少年辅育院看看菜头,就算他拿不出150万,他也可以给菜头的奶奶安排一个住处。
至少菜头知道阿文想了办法,而不是眼看他在少年辅育院里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就对他和他奶奶不管不顾,他出来后就不会骚扰阿和,也不用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其实很多问题刚刚发生的时候阿文都可以和平解决,但是他选择了逃避。
那么当他不能再逃避的时候,很可能事情已经闹大了,他已经无法解决了,或者要用很大的代价才能解决,比如儿子的死,比如他被判刑。
阿和说:其实我们没有一个人真正知道他(阿豪)心里面在想什么。
这句话对很多人都适用,对阿豪适用,对阿和适用,对阿文、菜头……都适用。
《大佛普拉斯》里也有这么一句话:虽然现在是太空时代,人类早就可以坐太空船去月球,但永远无法探索别人内心的宇宙。
没有人知道阿豪在想什么,也没有人问过他,这是他自杀的原因之一。
他从小就希望有人能砸开水缸,看到他内心的宇宙,看到真实的他,但直到他死了也没有遇到这样一个人。
可能你我也是这样长大的,父母看见的都是伪装的你,而真实的你一直躲在水缸里。
我们无法改变我们的童年,但至少当以后我们有了孩子,我们可以保证让他得到的阳光恰到好处,不多不少。
不会过于匮乏,也不会过于刺眼。
他们有时候也能躲进阴影,享受真正的自由。
父母没有主动砸开我们的水缸,但至少以后我们可以去主动砸开孩子的水缸,了解他每天都在想什么,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而不是强行把我们的想法强加在他身上,最终只感动了自己。
如果没有人去砸他的水缸,可能他会选择自己来砸,然后就会像阿豪那样,走进阴影之中,再也没有出来。
(文/杨时旸)《阳光普照》给人的观感是奇特的,它在平静和暴裂的两极同时用力,用等同的力向相反方向拉扯,正是这样的古怪力道酿造了这个故事的气味,它家长里短却充满戏剧奇观,它一直维持着平缓的、琐碎的、娓娓道来的腔调,却总让人感到隐隐不安,担心会在那刚刚走了一小段的坦途之上出现巨大裂隙,让人粉身碎骨。
它有着突然而至的反转,极其抓马的设定,但故事一路走下去,却发现最初的那些反转都不过是必然之选,而那些看起来狗血剧般的抓马剧情也是我们忽略的身边俗常。
阿文和琴姐有两个儿子,大儿子阿豪是个阳光大男孩的模板,懂事、优秀,二儿子阿和是个街头混混,他和朋友菜头去砍人,酿出了大祸,两个人都进了管教所。
中年人阿文以为自己所面临的生活是这样的:大儿子读书,工作,娶妻生子,成为自己的依靠,小儿子终有一天惨死街头。
但生活耍弄了他,看起来毫无心事的大儿子在一个夜晚从楼上一跃而下,小儿子的未成年女友怀着身孕找上门,一年半之后,小儿子出狱,生活必须向前。
眼前的日子成了一道超纲的考题,答案遍寻不着。
从结果反推,《阳光普照》中的所有人都被命运和生活篡改了,他们几乎都被重置了一次,大儿子阿豪的决绝自戕,小儿子阿和的浪子回头,老实本分的父亲阿文最终酿出杀机,只想平静生活的妈妈终日要和巨大的秘密相伴……他们到底是阴差阳错走到了自己的反面,还是只不过被这翻覆的生活激发出了原本那真正的一面?
这答案或许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正是这份生活之中难以言说的命运感,成就了这部电影。
真的很难去形容它,它把日常挤压到了最不可能的轨道之上,又在最极端的故事里让人相信生活里真的藏着如此不可说的秘密。
看着《阳光普照》,不可避免让人想起那部《大佛普拉斯》,因为从基因上造成的影调的相似,或者因为那日常生活之下的黑暗深渊与灼灼光亮,又或者因为其中那些故意放置的半是鸡汤半是真理的金句,总之,这电影有着台湾现实主义中独特的韵味,溽热掩藏的冰冷,平静之下的暴力,冷漠包裹的温情,以及温情缝隙间的疏离。
大儿子阿豪在这个故事中出现的时间很短,原本以为他是个将会展开书写的主角,但没成想,却突然以死亡迅速终结,他的选择推动了这个故事,也改变了这个故事,更重要的是,他用自己作为一滴试剂,让这个家庭生活的底片重新显形。
选择死亡之前,他和同班交好的女孩讲了一个故事,司马光砸缸的时候,发现在缸里藏着的小朋友竟然就是司马光自己,这故事听起来莫名其妙的诡异,像个设定失败的冷笑话或者蹩脚的鬼故事,但这故事一直在点题,真实的自己躲在密不见光的容器深处,等待自己的寻找,但自己和自己终于见面的时候,却是不可避免的惨烈和死亡。
这是怎样不可言说的悲剧呢?
阿豪自己见到了自己的一瞬,他决定不再扮演阳光使者和家庭支柱,飞身拥抱自己暗黑的投影,父亲阿文见到真实自己的一瞬,将油门踩到底撞死了一直骚扰自己小儿子的菜头,这选择之中关乎囚禁与解放。
前者解放了自己,囚禁了家庭,后者囚禁了自己,解放了孩子,但又用秘密锁住了妻子。
处在阴暗潮湿之中久了,渴望阳光普照,但阳光持续照射得刺眼,就渴望一片阴影栖身,这些人到底是缺少栖身的阴影,还是缺少普照的阳光?
这故事里到底有没有成功的逃脱者,逃出长久阴暗或者灼人烈日?
没有吧。
但他们都从某种程度上获得了解脱,又从另外的维度上进入了新的桎梏。
(本文首发 中国新闻周刊)
“台湾社会手术刀”的接班人,这是很多人对他的评价。
他就是在某种程度上继承杨德昌衣钵的钟孟宏,他的作品常把视线聚焦在家庭上,通过电影中的家庭矛盾展现社会的失常。
2010年,钟孟宏凭借《第四张画》获得金马奖的最佳导演,以小翔在家庭中遇到的经历与困惑,展现了当下社会人的生活状态。
这次,他依旧把视线聚焦在家庭问题上,通过影片《阳光普照》中的家庭失和、亲情冷漠体现这个社会的病态亲情关系。
虽然电影的名字《阳光普照》给人一种阳光照射大地的温暖,但影片的内容却不是,电影的叙事冷淡,人与人之间有一种疏离感,给人的感受是冷清、孤寂。
家本该是一个休憩的港湾,但无论是对于哥哥阿豪、弟弟阿和,还是父亲阿文,家从来不是一个温暖的地方。
失格的父亲,失常的家庭,失控的人生,每个人都想维持表面的友好,却怎样都避不开暗地的波涛汹涌。
失格的父亲驾校里,男人接到一个电话,狠狠的冲电话那头说道:“我希望他关到老,关到死。
”
电话的另一端不是仇人,而是男人的妻子,她打电话给丈夫,是希望男人帮儿子求求情,但却只得到男人冷漠的回答。
这个冷漠的男人就是阿文,影片《阳光普照》中的主角。
他有一个四口之家,大儿子阿豪是一位资优生,是谈起来能给自己长脸的儿子,小儿子阿和却是一个惹事的混混,他的存在让阿文感到丢脸。
当别人问起阿文,你有几个孩子,他会说一个,会与别人谈论大儿子阿豪,却不会提起阿和。
若是说阿文忽略阿和,总与别人聊起阿豪,那他应该对大儿子比较上心,但事实并不是这样。
如果是这样,他就不会是一位不合格的父亲了。
阿文除了父亲这个身份,他还是一位驾校的教练,每天对学员喊口号“掌握方向,把握时间”,他以为这样人生就不会出错了,却不知道人生路能否走好与口号无关,人生本就多变又充满了种种意外。
即便他经常对儿子喊口号,也无法阻止生活中不幸的发生,也从未意识到自己是一位不合格的父亲。
阿文因大儿子感到自豪,却又不曾认真关心了解过阿豪,从未问过儿子的内心需求是什么。
他去学校给阿豪送学费,给他一个“把握时间,掌控方向”的本子,美名其曰鼓励阿豪,但阿豪从未用过这本子。
小儿子阿和因伤人庭审即将入狱,他也只是冷冷的听着看着,法官询问家长的意见,他也只是冷冷的说道:“我希望你们把送进去,好好管教。
”
似乎犯错的人不是他儿子,只是一个陌生人。
阿文身上有着典型的中国式父亲的特征,不擅表达,严格,不允许孩子犯错,爱面子,喜欢炫耀优秀的儿子。
但他又有没有担起父亲的责任,无论是阿豪还是阿和,阿文基本上从未主动与他们交谈,片子中也没有描述过阿文主动关心家庭的情节,每次都是妻子梅姐给他说,又怎么了。
正因为这个原因,梅姐关心家庭却又拿不起主意,阿文对家庭的关心少,却又处处需要他做决定,这个家庭表面看着一切都好,实际上却早已分崩离析。
父亲失格,母亲有心无力,家人之间缺少交流沟通,亲情冷漠,搭建出来一个看似完好却即将崩塌的家。
失常的家庭如果说,前面几十年的隔阂是这个家庭埋下的的雷,那么阿和入狱,便是炸掉这个家的导火线,而阿豪的自杀,则是炸醒阿文和梅姐的一声响。
阴沉的下雨天,两个男子骑一辆摩托车飞快开往一家店里,下一个镜头便是男子躺在地上痛哭的大喊,断手落在了煮熟的火锅里,手指微微卷缩了一下。
再下一秒,阿和慌张又害怕的逃出火锅店。
自然,没多久阿和就入了狱。
一个人做出这样的事,肯定有其原因,在阿和看来,他们只是想报复黑轮,没想到自己闹那么大。
如果说这是阿和年轻,冲动造成的,难道他以前做坏事没被发现吗?
他的父母知道,只是无力去管。
电影没有交代阿和为什么成为混混,父母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变坏。
梅姐在回忆时,也只是说了一句:他小时候很乖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学会了打架。
阿文只记得小儿子不争气,每天都是打架闹事,甚至因为伤人被判了刑,但阿和为什么会这样?
这与他被忽视有关。
哥哥阿豪太优秀了,是父母眼中值得炫耀的存在,没人把视线放在他身上,于是他故意变坏,以此吸引家人的注意,却不曾想只是让家人更加忽视。
阿和生活在阿豪的阴影中,不被重视,不被看到,那么生活在阳光之下的阿豪该是幸福的吧?
实际上,并不是。
阿豪是一位活在父母、他人期待中的人,在他们心中,阿豪就该优秀懂事,他不允许有一丝不好的存在,他必须像阳光一样照射他人,压抑自己。
但人非圣人,是人就有不完美的地方,可阿豪却不被允许不好,活着的每一天都在照耀他人,于是他累了,用死亡寻求解脱。
在他看来,死只是只是选个地方休息,像普通人躲在阴影里休息一样。
可是,他连死都尽量避免给他人添麻烦,自杀的夜里,他把被子叠好,屋子收拾干净,仿佛出了一趟远门一样。
阿豪的死出乎所有人意料,大家都不理解为什么,但他死前给女同学说的话,解释了他为什么会如此。
他说:“前几天我们去了动物园,那天太阳很大,晒得所有动物都受不了,它们都设法找一个阴影躲起来,我也好希望跟这些动物一样,可是我没有,没有水缸,没有暗处,只有阳光。
24小时从不间断,明亮温暖,阳光普照。
”
阿豪的死唤醒了父亲对家庭的重视,让他对阿和不得不上心起来,阿豪牺牲自己,为弟弟换来不再生活在阴影下的机会。
当别人再问起阿文:“教练,你有几个孩子?
”他依旧只能说“一个”,即便这个儿子令他失望,可他只剩下这一个儿子,一个他必须要保护,不能再失去的儿子。
可以说,这个家庭中的亲人,只是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他们关系冷淡,不交流也不沟通,大家都在各做各事,还自以为是为了他人好。
他们是一家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没有一张同框照片,直至电影结尾,这一家四口才有了唯一一张大合照。
失控的人生当一个人的家庭是温馨且幸福的,他才会有一个正常的人生,否则他的人生会因家庭影响失去控制。
阿豪被优秀绑架,人生失控,没有了自我选择权,他习惯了做别人期待的样子,无法表达自己的想法,掌控自己的人生。
阿和生活在阿豪阴影下,渴望受到重视却得不到,他不知道怎样掌控自己的人生,于是放纵自己沉沦,在哥哥去世后,经受过监狱的教训,才从慢慢找到了自己的生活。
阿文对忽视家人,总是喊着驾校的口号掌控方向,他以为方向对了,人生就不会失控,但正因为他的不关心,导致了家庭的失常,家人的生活变成了一团糟。
菜头的人生则是完全无法掌控,他只有奶奶相依为伴,他把阿和当兄弟,为兄弟伤人入狱,出来后却被阿和当成想躲却又躲不掉的人,他是一个被彻底抛弃的人。
阿和出来了有家人可接纳,有父亲替他挡住阴霾,让他生活在阳光中,重新生活,唯有菜头是不被接纳,被排挤,只能活在阴影里。
这个世界上有人生活在阳光中,也有人生活在阴暗中有人救赎,也有被抛弃在黑暗中,任其自生自灭的人。
我们都想掌控自己的人生,有阳光照耀,也有阴影可躲,但能够如意的是少之又少。
我们无法看透人心,也无法预料未来,能做只有避免自己的人生失去控制。
电影中阿文家庭的悲剧,并不是个例,爱却不会用合适的方式表达,是大多数中国人都经历过的。
明明是想关心对方,一开口成了指责,明明想鼓励对方,却被对方理解为嘲讽,明明在乎对方,却嘴硬的说反话,不沟通、没耐心,不懂表达,导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疏远,感情变淡。
导演钟孟宏曾说:“我们永远没办法看出人的内心,纵使亲近如父母,却也是没办法完全了解孩子。
”
其实,不只是父母,就连恋人之间也难做到完全了解,我们每个人心里都各自藏着自己小秘密,人与人之间的疏离也随着年龄的增加变远。
每个人都守着自己的孤岛,只允许他人在规定的范围活动,却忘了不表达不交流,何谈理解。
倘若每个家庭都如电影《阳光普照》中家人的关系一样,家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又会亲近到哪去?
我们是人,有感情需求,有同理心,才会理解他人的痛苦,与别人相互治愈,只有这样我们才活得像个人,可以被阳光照耀,也可以躲在暗处休息,而不是像个无脚鸟一样,停下即死亡。
李安问:“和你以前的片子相比,这次你找来了张耀升和你共同编剧。
你觉得,他的加入给你的创作带来哪些不同呢?
”钟孟宏答道:“就他会让我别加太多的暴力咯。
”两人一起哈哈大笑。
以上是李安在《阳光普照》横扫第五十六届台湾金马奖后对该片导演钟孟宏进行的采访中的一段对话。
正如采访中所提到,钟孟宏导演一贯是以类型电影的思维来进行创作的。
极致暴力的开场、强调人脸暗部的打光和贯穿全片的冷色调,这一贯犯罪类型片的风格便使得《阳光普照》注定是一部伤痕累累的家庭剧,这也与其看似充满阳光的片名相悖。
《阳光普照》,英文译名 A SUN,在英语语法里sun属于专有名词,需要接的是定冠词the而非不定冠词a,显然英文译名的A SUN并非指那一个太阳,其意象的指涉也远不是太阳。
A SUN音同a son,意为一个儿子。
巫建和饰演的陈建和、许光汉饰演的陈建豪、刘冠廷饰演的菜头和张立东饰演的黑轮,他们的角色身份都是一位儿子,他们都是以儿子的身份去参与影片的叙事,成为影片表意的基础符号。
而与“儿子”符号相对的,是“父母”,因为“儿子”的称谓来源于父母,“一个儿子”便是父母话语的体现,结合影片内容更具体地说,是父亲的话语,父权的话语,是陈以文饰演的父亲阿文的话语。
所以,本篇影评将结合具体情节与视听技巧分析《阳光普照》父权话语与四个儿子符号的关系和该关系所延申出的主题表达。
之所以说影片中的四个儿子是符号,是因为他们各自与其他三位儿子有着相对应或相反的关系,并且四人放到表意系统里分析时,都可以对应一个简洁明了的概念。
首先是父亲阿文的登场。
尽管开场是阿和与菜头去砍黑轮的暴力段落,但这个段落的作用是客观展示整个故事的开端与激励性事件。
因为代表影片话语的父亲还未登场,即话语权力还未明确,我们所探讨的父权话语与儿子符号的关系还未显现,因此开场段落这里只做简略分析。
开片就是突如其来的暴力犯罪,镜头大胆,直拍伤害,血浆四溅,这一贯犯罪类型片的开场套路能给观众一个下马威,令刚进入观影状态的观众或受到惊吓或感到兴奋,利用刺激快速掉起观众兴趣。
其次是雨天的夜晚,在地上积水拉长的灯影,驾着摩托车的两个青年,配上林生祥温婉愁绪的配乐,有效烘托出伤痛青春的气氛,其背后隐藏也是本片所探讨的原生家庭问题得以变相呈现。
这两者相结合的开场,便为全片定下了黑色与伤害的家庭悲剧基调。
接着就是父亲阿文出场段落。
在驾校练车场倒车入库区阿文正不耐烦地指导一位考了七次都不过的学员练习,这是带着职业身份的出场。
身为本片父权话语的代表人物,阿文被设定为一位中年的驾校教练,这个身份赋予了阿文话语权利的自我认同合理性与实在控制的强硬性。
教练,是指挥者的一种,具有天然的号令他人的话语权利,占据话语的强势一方。
而又是驾校教练,司机这一职业相对简单,方向与轨迹便是他们最基本的判断标准。
如片中阿文对执意要开手排车追求开车的感觉的学员所说:“你知不知道你一直考不上是为什么?
因为你坚持开手排车。
车子跑起来就有开车的感觉了,谁管你开手排自排啊?
”他不管你的途径过程,他认为你开车只要方向和轨迹正确,能通过考试就行。
这样简单、死板、武断的价值标准被他直接移植到生活与人生规划中,成了他口中反复念叨的驾校校训“把握时间,掌握方向”。
这样的标准,定义了他自己的人生,定义了他两个儿子的人生,也定义了菜头与黑轮这两个“儿子”的人生。
如后面练路试的一个胖大妈学员问阿文有几个小孩、做事了吗,阿文答:“一个。
还没,明年上医学院。
”于阿文而言,学习优秀、待人温和、礼貌斯文的大儿子阿豪是走在正轨、面朝正确方向的,是他的那唯一一个儿子。
就算阿豪去年考医学院失败、正在复读,最终结果还不知道呢,但他仍能干脆豪爽地在别人面前说阿豪明年上医学院。
因为那是他理想的儿子,那是他走在正轨上朝着正确方向应该实现目标的儿子,那是他的儿子。
而早早开始叛逆、粗鲁暴躁、打架闯祸的小儿子阿和什么也不是。
同样,与阿和相似的菜头和黑轮,对于阿文来说,一样是什么也不是,无需关心、任其自生自灭便可,因为他们都脱离了他的“正轨”。
父亲这一身份带来的强大家庭权力,加上教练这种拥有长期指挥他人的社会权力的职业,使得阿文产生按自己的标准指导他人是理所当然的观念,对他人在过程中所受的伤害毫不自知,对自己的过错更是不以为然。
而他“把握时间,掌握方向”这一简单死板的价值标准又使得他的指挥控制极具强硬性,因为简单就看似明确,明确就没有反驳挑错的余地。
就是这样的一位父亲,用着他的话语与权力,深深地伤害着片中的四个儿子,但他却不自知。
也正是这种不自知才是这个家庭悲剧的根源。
那真正的阿豪真是阿文话语之下的那个样子吗?
全片阿豪仅出现了短短的十场戏,每次出镜他都穿着白色短袖配纯色的长袖衬衫外套与长裤,脚上也一直是那双白鞋,怎么看都是一个极其干净、温和与简单的男生,一位阳光普照的儿子。
但当他在坐满人的补习班教师里从休息中醒来,有一刻他看不见其他人,偌大的教室只有孤零零的他自己,背景空调和排气管道哄哄的嘈杂声就如同他此时困惑杂乱的心绪。
国文课课堂上,教室门上的细长玻璃框把他死死地框在这间拥挤的教室,他开始去质疑老师所讲的司马光的一套又一套的话语。
其实他质疑的不仅仅是课本内容,更多的是质疑自己选择复读是否真是为考上医学院,质疑自己为何一直按照他人的意愿生活。
所以当他被国文老师赶出课堂时,画面里出现了很诡异的影像。
教室前端两边的电视机上显示着我们所看到的电影画面,即摄影机正面拍摄出的阿豪离开座位向教室门走去的画面,这是一种刻意制造的摄影机在场性。
结合上文提到的钟孟宏与李安的采访,其中钟孟宏说他相信宿命因果论,认为人生、命运或是故事中冥冥之中的推动力量就是前因后果决定的所谓的宿命。
他把这种观念也融入到本片中,如阿文对找他要法律赔偿的黑轮父亲说:“可怜可怜一下?
你当初为什么不好好管好你儿子?
出来混就要想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在阿文看来,因为黑轮的方向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他现在受到的种种都是活该,被送进辅育院菜头和阿和也是如此。
也正因为这种观念,阿文会直接定义阿和、菜头和黑轮的命注定是失败的、不值一顾的,他才会把阳光普照到一切正确的大儿子阿豪身上。
而上文提到的出现摄影机视角画面的阿豪被赶出教室这场戏,就是阿文话语下的宿命因果论对阿豪的束缚与逼迫的展现。
阿豪的一举一动被摄影机拍下放到电视上,仿佛被什么东西监视着、看管着。
而这个东西就是父亲的“把握时间,掌握方向”、外人对他“别人家的好孩子”的夸赞和补习班老师对他复读成果的高期待。
他想有自己的想法,他在课堂上叛逆了一次而被赶出教室,但就连这么一次的叛逆,这么一次的自我独立都仍被他们监管着,永远地活在父亲话语和他人期待所限定的轨迹内。
他的命因宿命因果论,而被宿命。
最终,空调和排气管道哄哄的嘈杂声再次响起,阿豪的心绪再次焦躁起来,方才普照大地的太阳被一大片乌云死死挡住,大地上才有了凉爽舒适的阴影。
阿豪洗漱整理,缓缓的走向昏暗的家里唯一一个有巨大透光口的地方。
他朝着光明走去,就像他以往一直做的那样,按着父亲的话语按着他人的期待沿着正确的轨迹走向光明的方向。
只是这次我们看到了他的影子,他离光明越近,他的影子就越大,阴影挡住的光就越多,直至完全挡住。
就这样,阿豪跳楼自杀,留下遗言和那个不同寻常的司马光砸缸的故事,整部影片的第二幕也就此拉开。
整个居民楼社区被黑夜笼罩呈紫色,就连过道发白光的灯管也显得是青蓝色的光,这是阿豪走到的另外一个世界的模样,犹如哈迪斯的冥界,没有阳光,自然也不会有阳光的颜色,处处皆是阴影。
在一旁的父母只能哭着感叹那不是阿豪,那不是阿豪。
那阿豪究竟是什么样?
是“他对人很好,有时候会觉得,他好像把所有的好都给别人,忘了留一点给自己”,是“手机里的讯息、资料都删的干干净净,也把房间整理得好好的,好像不想麻烦我们一样”,是心里藏着“这个世界,最公平的是太阳。
不论纬度高低,每个地方一整年中,白天与黑暗的时间都各占一半。
前几天我们去了动物园,那天太阳很大,晒得所有动物都受不了,它们都设法找一个阴影躲起来。
我有一种说不清楚模糊的感觉,我也好希望跟这些动物一样,有一些阴影可以躲起来。
但是我环顾四周,不只是这些动物有阴影可以躲,包括你、我弟、甚至是司马光,都可以找到一个有阴影的角落。
可是我没有,我没有水缸,没有暗处,只有阳光,二十四小时从不间断,明亮温暖,阳光普照”的男孩。
众星捧月的天才司马光选择砸破水缸让躲在阴影里的自己被大家看见,就是选择让隐藏的另一面自己被大家接受,让真实的自己得以喘息。
但我们所流传的故事,仍然是司马光机智地砸破水缸救出快淹死在水缸里的小朋友,我们又何尝不是如片中的父亲一样,用我们自以为是的话语与价值标准定义他人、塑造他人。
可能水缸里真的没有水,也没有什么小朋友掉进去,司马光做的,不是救别人,而是救自己。
父亲的话语,他人的期待,就像永无歇息的阳光,普照着灼烧着阿豪的每寸肌肤每个日子,要求他永远身在光明、面朝光明、走向光明,没有阴影可以歇息,甚至连自己的阴影也没法保存。
因为在父亲的话语中,在母亲的认知中,在他人的想象中,阿豪就是这么优秀,这么完美,没有阴影,完全走在“正轨”上,他的命也应该是好的。
所以找不到阴影的阿豪只能选择自杀,选择走向不一样的光明。
墙上投射的光逐渐被影子遮挡,象征着他生命之光的黯淡结束,但影子的增大也象征着他选择靠走进无尽的阴影拯救自己,他正走向的光也是温和的适宜的而非如阳光般炽热。
母亲通过儿子的遗言看见了儿子的阴影,但父亲阿文没有,他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权力话语当中。
另一边,待在辅育院的阿和,在哥哥去世后才终于有机会暴露自己的内心。
他拉着装餐板车下斜坡,下滑的板车推着他往下走,他必须顶着它防止车上的饭菜洒落。
多种情绪的积压就如同这下坡的板车一样,不停地把他往下推,正如父亲口中他一直走着下坡路的命。
他终究是忍受不了,克制不了,一手放开板车,任由它往下冲把饭菜泼落,自己跟着在操场上狂奔,不断地嘶喊,不愿再受束缚,让自己的情绪得以释放。
接着他便被关进心理审讯室。
审讯室通体是个全绿色的正方形小房间,唯一的光源是侧顶上的窗户透光,在冷色调与暗黄色滤镜的调节下,整个空间呈现出压抑、衰败与死气之感,与原本绿色所代表的生命力与希望截然不同。
就如库布里克在《闪灵》里给237号房间的浴室的墙壁选用翡翠绿色这种不常在建筑装饰里使用的颜色,违和诡异的墙面颜色大大加强了浴室这一封闭空间的恐怖感,这属于烘托气氛的运用。
而在《阳光普照》里心理审讯室的这场戏,黄绿混合的狭小空间则是对主人公阿和多种情绪混杂、长时间压抑无人理解的内心世界的外化。
穿过窗户的阳光侧着打在阿和身上,形成黑白相接的阴阳脸,象征着阿和处于黑与白之间的灰色地带,也反映出他复杂、多样情绪的内心。
从小阿和便不如阿豪,不够优秀的阿和不仅仅得不到家里阳光的照耀,还背上烂人的骂名。
阿豪越优秀,阿和就越讨厌阿豪,因为哥哥的优秀夺走了阿和作为一个儿子应有的关爱与照顾,他就只能靠小时候赖在自行车后座上不下来争取一点点独享母亲的爱的机会,来获得那一点点被阳光普照的机会。
当听到哥哥自杀了,阿和第一反应是解脱与喜悦,他再也不用担受对比带来的批评与对他失望的指责,他终于有机会得到阳光的普照。
但接着的是庆幸,因为他不是阿豪,他没有被父权话语和他人期待逼死在“正轨”上,他还活着。
但更多的是担忧与无望,他成为了家里唯一的儿子,但他不是阿豪,他能承受得起阳光的普照吗?
就算他日后走出辅育院回归家庭回归社会,面对准妻子小玉和意外诞生的孩子,他不得不改变自己,要变好,但他知道自己再怎么变也没办法变得像哥哥一样好,那他还会得到阳光吗?
记起阿豪安葬会上父亲看着自己那无奈痛苦的眼神,出去后该怎么面对父亲?
他终究不还得在自己的阴影里过活吗?
最后就是作为亲人的哥哥离世该有的悲伤。
多种情绪的堆积逼迫阿和说出心声,让我们看到另一个活在父亲话语伤害下的儿子,那是一种长期处于阴影中的伤害。
幸好,阿和在院友合唱的《花心》中,沐浴着阳光,出院归家,担起自己的家庭责任,外出打工。
虽然轨迹出错过,但起码现在方向是对的,阿和力所能及地朝着光明的方向走去。
但沉浸在自己权力话语的父亲阿文却不肯与小儿子和解,有碍于面子,碍于期望的失落,更多的是碍于多年来一直未有把阳光给予阿和现在该不该给予,还有怎么给予的问题。
所以他决定逃避,决定像曾经那样放任不管,搬到驾校去住,仍然沉浸在自己的话语当中。
最终,一天夜里,阿文梦见自己走在一条巷子里,一直心心念念的大儿子阿豪从巷尾走来。
这场戏是我认为全片最动人的段落,也是我最喜欢的段落之一。
阿豪还是穿着那一套白色短袖白色长袖衬衫配黑色长裤,干干净净,带着阳光的笑容从阴影里走出来,在没有阳光的黑夜里,平和地陪父亲走上一段路。
“爸,我前几天有回家里找你?
”“找我有什么事吗?
”“就是来看你啊。
”最后,阿豪停在了一个射出光亮的巷子口,从这里回去,要与父亲告别。
阿文一下子惊醒,与阿豪跳楼时一样的紫色天色照在阿文的脸上,他走到外面,黑夜把练车场笼罩成紫色,地面与天空因同色连在一块看似一望无际,地面的积水倒映着数不胜数的雪糕筒,它们橙色的外表在一片紫色中格外抢眼,仿佛是几十座大海里的灯塔。
阿文走进练车场,走进阿豪的这个紫色的阴影世界,左顾右望,寻找起自己的儿子。
根据这一场戏在光影颜色上与阿豪跳楼那场戏的相关性照应,上一场阿文梦见阿豪的戏不仅是阿文的梦境,更多的应该是一种超现实的生死世界交接的时空,阿豪的灵魂以梦境的形式与父亲取得联系,不仅仅是来看望父亲,还是把父亲带到小巷,为阿文与阿和的和解创造契机,因为下一场戏就是阿文在寻子无望后意外地在便利店见到打工的阿和。
尽管已经逝世,在那超现实的虚幻时空里,阿豪还是原来的那个活在大家眼里的阿豪,还是那么优秀,还是把好都给了别人。
这整场戏主要采取全景背拍,打光只有巷子里的路灯,整条巷子布满阴影,走在这条巷子里的阿豪也正如愿自在地活在阴影下。
尽管如此,但在阿文的想象中,阿豪永远是那个向着光的存在,正如他最后还是停在了那个充满光芒的巷口,可以说这是阿文对大儿子始终抱有的期许,也可以说是阿豪在照顾仍然沉浸在自我话语里的父亲的想象。
回到现实的阿文走到梦里出现的小巷,三次回头,多次在巷子两旁房屋的门口驻足,希望自己的大儿子真的能够回来。
也是在这一刻,他才铭心地意识到,他现在真的只剩下阿和这么一个儿子了,他能寄托自己期许与爱的也就只有阿和了。
这也促进了两人在下一场戏的和解,而两人的和解更多的其实也是阿文自己与自己的和解,他要下定决心把阳光照向阿和,只可惜他始终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阳光到底有多热辣。
接下来就是三年后,阿和打开洗车店的铁闸门,店外深红色的灯光一下子将他笼罩,象征着巨大危险的来临,这种危险甚至有可能是血光之灾。
而门外则是刚出狱来找阿和的菜头,电影由此进入第三幕。
出狱后的菜头选择继续从事黑色工作,并接二连三地找阿和的麻烦。
阿文担心难得重归正道的唯一的儿子再次偏离正轨,便主动出钱帮儿子剔除麻烦,每天在阿和工作的地方守候,监管着阿和,提防着菜头。
这里与上文提到的阿豪走出国文课教室时通过摄影机在场营造的监视感相同,同样都是父亲阿文父权话语的管制,因为阿豪从小优秀,从小便走在父权话语下的正轨上,所以他的监管是无形的、是精神的、是意识形态上的、是阿豪自知但无法摆脱的。
而阿和却时时处在脱轨的风险当中,所以他受到的监管是父亲实体看管,是有形的、是物理意义上的、是阿和不自知的。
因此,当那天夜晚菜头找上阿和帮他交货取钱时,他用他的父权话语再次定义了菜头的命,用他的宿命因果论宿住菜头的命。
他一脚油门上去,把菜头撞晕,并把他拖进草丛用石头砸死。
司马光用石头砸水缸自救,阿豪借司马光砸缸的故事向他人揭露内心也是一种自救,而阿文用石头砸来杀人。
正如上一个空镜头一样,刚刚露出阳光的太阳马上又被乌云遮蔽。
菜头为阿和着想不在车里吸烟,做了这么一件向好、光明的事却永不得善终。
因为本片的话语权掌握在阿文手上,决定向谁普照阳光的唯一太阳就是阿文。
他用他的话语定义菜头就是一个黑小子,就是一个走在歪轨走错方向的人,他的宿命就该遭到各种惩罚后果,他就是个别人家没管教好的向黑的儿子。
所以他动用私刑,了结了菜头的生命,就像他三年前对被砍的黑轮一家毫无歉意毫不关心,在道德上就给黑轮判了死刑,就因为黑轮也没走在他所定义的正轨上,也是个别人家没管教好的向黑的儿子。
后来,阿文在阳光普照的山顶上向妻子袒露自己对阿和的付出,清点自己爱阿和而给他的帮助。
耀眼的太阳就是父权话语逻辑里的他自己,炙热的普照大地的阳光就是他自以为的对儿子热烈的爱。
妻子听完嚎啕大哭,动手就要打他。
这是本片的深刻之处,掌握话语权利的父亲不是不会意识错误,不是不会改错,而是他们一切的行为都是在完全陶醉于父权话语逻辑里进行的,是施害者对伤害本身的不自知、对施害者身份的不自知,话语权利不变,他们就永不会变。
阿文只会苦恼于自己对儿子的帮助够不够,自己对儿子的关爱有没有被妻子发现,儿子有没有按照自己的规划自己的期待去走,完全把杀人行为当成清除麻烦的一个手段,应该是正轨重要组成成分的优秀道德感被他的自我感动完全抛在脑后。
他以为他在引导阿和走向和阿豪一样的光明,实际上他在给阿和盖上他不自知的罪恶的黑暗,让原本便成长于灰色当中的阿和沦为了永远夹在灰色中的那一个,他不可能成为阿豪那样的“白”。
在他强大的自我陶醉的父权话语之下,他已杀害了两个儿子,那作为他小儿子的阿和日后的宿命又会是如何呢?
最后,母亲坐在阿和骑的自行车的车后座上,看着驶过的景象,体会到阳光打在脸上的斑驳树影,终于明白阿和小时候追求的那一点点有阳光普照的感觉。
进一步了解了阿和的母亲,又会不会影响父权话语要求下阿和的宿命呢?
《阳光普照》到最后也没有给出应对父权话语伤害的方向,这就刚好对应我们的现实。
小时候,我们个个被迫去做阿和。
长大了,成家了,我们自己却不自觉地成为了阿文,催赶着自己的孩子成为阿豪。
现实中又有多少个人能避免呢?
不得不说,海报上的全家福和《阳光普照》这个片名格外像是一种障眼法,令人很容易将家庭和解与希望的昭示视为影片主题。
而直到两个多小时的影片看下来,我们也终究难以将本片和温情划上等号。
即使电影一直在通过文本表达和影像设计紧扣阳光和阴影彼此辩证的隐喻,让观众跟随时间流转注视着这个家庭的起落无常,去唤起某种对和解的期待,但在“阳光普照”的正向召唤之下,是一家人从未完整同框以及死亡背后难以弥合的伤痕,“太阳”的隐喻随着叙事的推进被撕碎成片片阴影。
电影其实一直在讲一个阴影的故事,阳光只是我们以为或者期待的样子。
一开场便是小儿子阿和跟着兄弟逞凶斗狠的断肢场面,同时,影片也就此将叙事焦点落在阿和身上,情节编排围绕因此事带来的一连串家庭变故以及不同家庭成员的表现展开。
而随着剧情的推进,我们会慢慢发现,这个家庭漩涡的矛盾中心其实是父亲,电影主题阐释的中心也是父亲。
正如英文片名A Sun和A Son的谐音双关带来的暗示,“一个儿子”其实是一种基于父亲视角的表达。
养育了两个儿子的父亲阿文,从始至终只能“拥有”一个儿子。
而这位父亲到最后,也只是站在个人立场去行使父亲的使命,没有真正理解任何一个儿子。
表面上看,成绩优异、温和善良,用心维护家人关系的哥哥阿豪代表阳光。
鲁莽叛逆、到处惹是生非的弟弟阿和代表阴影。
而对于父亲的行为,我们也不难去解释,作为驾校教练的他把驾校的口号“把握时间,掌握方向”当成了一种信条,连对待孩子也更偏爱那个更符合这个信条的人。
阿和进辅育院、小玉怀着身孕出现,虽然阿和做了非常出格的事,但母亲依然在给予爱与关怀,在种种意外面前,背负着巨大的压力,去争取、奔走、沟通、善待,不论如何,孩子们都未成年,整个家庭结构的稳定维系很大程度上都来自母亲的力量。
而对称展现的父亲,专注自己在驾校的工作,对于家庭内部出现的问题,始终是一个割裂者的存在。
当一个家庭面临分崩离析的艰难,父亲要么怒气冲冲地想干脆撇清这些困难,要么自以为是地独断独行,和母亲的关系也渐行渐远,直到最后山顶上那场剖白自己的戏,一个父亲、丈夫的形象彻底崩塌。
面对自己的妻子、自己孩子的母亲,这个角色仿佛早已毫无温情可言,只是在机械地去组织他以为的家庭,而通过台词不断重复的“我是个驾训班的教练”,更加强调了阿文在家庭中的角色担当,也一直在以职业为出发点去构建。
最终,家庭的内部瓦解并不因为未成年的儿子犯了一个大错,而是来自于父亲与母亲并不再能合力构建一个符合共同期待的家庭。
基于父亲的视角,两个儿子其实非常不公平地被贴上了“非黑即白”的标签。
但是,“坏孩子”就天生坏吗?
“好孩子”就快乐吗?
通过辅育院里阿和和别的少年交往的过程以及小玉对他的认真,我们也可以看到阿和身上阳光的一面。
阿豪则因为各方面的优秀,而成为了情感上被忽略的孩子。
阿豪的自杀,其实是一次对这个家庭过往的否定,他也想通过这种方式去重启家庭内部的沟通与情感流动。
他以一种为家庭殉道的方式,将自己“阴影”的一面完完整整的暴露给这个世界。
他是这个家最强的光,他也可以成为这个家最深的阴影。
可以说,阿豪就是死于“阳光普照”。
一个家庭不应该只有一个太阳,家庭“阳光普照”的重任不应该落在某一单个家庭成员的身上,一个家庭的完整性与力量感,必须是所有人共同努力的结果。
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白天和黑夜,时而发光,时而也需要被光照亮,当一个人进入黑夜,就是需要别人的光的时候了。
但是,去照亮别人好难,晒太阳却很容易。
在一个互相不理解的家里,大家习惯了太阳的公平,却忘记了有日出,就一定会有日落。
电影中呈现的这个父亲并不是个例,大多数家庭里都会存在一个“缺席的父亲”。
陈以文饰演的父亲,除了自己工作上的专业能力强之外,似乎别的事情都不擅长。
黑轮爸爸来找他讨要补偿,他一次次强怼回去以为占了上风,却以黑轮爸爸在驾校喷粪收场,三年之后,他又想通过给钱和谈判解决菜头,结果只落得一通奚落。
最后,他竟然用撞死菜头的方式给阿和铺一个平坦的未来。
像父亲排斥辅育院的儿子一样,儿子应该对杀人的父亲欣然接受吗?
这个家庭以后的生活走向就是感恩父爱了吗?
那这真的是阿豪以死换来的阿和与父亲的和解吗?
影片其实并没有呈现明确的和解指向,而且结尾是阿和载着母亲在自行车上,这个原来的四口之家,在影像中只剩下了两个人,父亲依旧缺席。
如果说,电影留下了什么希望的话,阿和在历经原生家庭的跌宕起伏之后,完成儿子到父亲的角色转变,这或许会预埋下一个好爸爸的可能。
比和解更难的是理解。
家人之间的无法理解、无法沟通其实一直电影中被不断诠释的主题。
在这一点上,《阳光普照》其实与是枝裕和的《步履不停》有相似之处,《步履不停》中的父亲也是更偏爱那个可以继承父业,聪明又善良的哥哥纯平,而对于从事绘画修复师的小儿子良多则总是不能满意,即使在纯平为救人去世多年之后,父亲也依旧如此。
这部电影到最后,父子、母子之间也没有达成和解,父母对儿子的感情似乎从来都不是因为你是谁而是我期待你是谁。
父母之爱总是有所图的,而亲子关系中的矛盾与无法理解很多就是由此生发的,这一点我们在这两部电影中都可以看到。
但是其实在《阳光普照》中,我们可以看到对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父亲,导演其实是批判的。
《阳光普照》的前半段非常好,简洁、紧密。
但后半段有很多冗余的部分,而且在菜头这个角色上过分强调了功能上的黑色和危险性,而失掉了很多他同样作为犯罪的未成年人、家庭破碎的受害者以及阿和曾经的兄弟等多义性的表达,虽然陈冠廷的演出其实已经非常出色了。
而另一方面,在后半段观影的时候,很容易让观众从前面累积的四口之家这条主线的情绪拉出来,转移到阿和和菜头这条犯罪类型的线索上,而最后父亲在山顶上一大段陈述对整个故事的张力其实更加是一种削弱。
最后,不管从哪个层面来说,哥哥都成为了这个家最大的阴影。
但对于阿豪这个人物自身,他却实现了生前“有阴影可以躲起来”的愿望。
“幸好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微不足道的烟尘/飘荡在你的身边”,林生祥谱曲,导演钟孟宏作词,这首《远行》是阿豪之歌,其实也是千万家庭中沉默着的好孩子之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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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界最公平的是太陽,不論緯度高低,每個地方白天與黑夜都各佔一半。
在我們的傳統教育中,黑暗似乎是不被允許的存在。
仍記得小學時班級的佈告板上那些積極正面的標語,什麼學會學習、學會生活、學會做人、學會勞動。
勤奮、勇敢、自信、愛國、友善等等的正向價值在弟子規、八榮八恥觀和《感恩的心》的手語中折射成每個稚童心靈中閃爍的陽光。
那些年裡,《陽光總在風雨後》似乎是小學生的爆款流行樂,於是我們風風雨雨都接受,相信烏雲之上有晴空,暴雨過後是彩虹。
不然,就是踩著《紅星歌》那句“紅星閃閃放光彩紅星閃閃暖胸懷”的四二拍節點集合升旗或出操。
有那麼一些時候,我也會相信,我們的生活自然而然就會像黨的光輝一樣“驅黑暗、把路開、迎春來”。
但是,似乎從來沒有一個誰來告訴我們:我們生而具有光明與黑暗的兩面。
我們於是躲在被窩裡,恐懼我們自身的膽怯與懦弱——因為蜘蛛結網結到第八次也會成功啊,因為道路是曲折的而前途的光明的呀。
《陽光普照》提醒我們:每個被陽光曬得昏沉的人,都需要在陰影下躲一躲。
大兒子阿豪是多麼光芒四射的存在啊。
他長相好,成績好,待人體貼,有考取醫學院的理想。
特別是在弟弟阿和的墮落與輕狂的對比中,他不僅被父親寄予了殷切的希望,更是整個家庭躍升的的那一束,唯一的光。
你說,溫暖純良的阿豪,像不像一個太陽?
二十四小時從不間斷,明艷照人。
那你知太陽在哪裡嗎?
在外太空無處躲藏的黑暗裡。
一個只能夠沐浴陽光的人,沒有辦法安放生而為人那與生俱來的陰暗。
我很喜歡電影中阿豪這段轉折,導演的處理方式顯得特別寫實:那麼突然,又那麼理所當然;那麼明白,又那麼無可知曉。
在現實生活中,我們對他人一切情感的同理與體認,不正是這樣嗎?
我也明白,我也理解,但我又不可能真的明白,真的感同身受。
後來,在阿和敘述的細節中,我們可以知道阿豪沒有考上第一志願,要再拼一年。
所以這個資優生,也同時是一個復讀生。
從一般社會價值的視角說,阿豪失敗了一次。
但是,如果不是通過阿和的言語,我們似乎無從確切地發現這一個訊息。
當駕校學員問起父親有幾個孩子時,他總是回答:“一個,準備進醫學院了。
” 那是一幅自豪的、勝券在握的模樣。
當阿豪提出翹一節課陪小玉做產檢時,母親也表現得淡定從容。
只因為阿豪是那個燦爛的太陽。
我們的社會缺乏一種聲音,一種問跌倒的人痛不痛的聲音。
當我們的教育在談及失敗時,後面總不忘加上一句“乃成功之母”,呼喊一聲“捲土重來未可知”。
在哪裡跌倒,就在哪裡爬起來,然後你要“把握時間,掌控方向”。
但是,當我痛得無法忍受時,我可以用什麼樣的面孔去應對觀眾席裡面滿懷期待的人們?
當這一階段的衝刺遇到了阻礙,我是不是也可以選擇暫時退出?
當心已經被黑暗完全籠罩,該怎麼去尋獲那原應普照的光明?
這些問題的答案,不在學校的講台上,不在我們的家庭教育裡,也不社會價值的期許裡。
為什麼郭曉貞能稍微走進阿豪的心裡?
我想是在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她問:“你還在生老師的氣嗎?
”從情節的角度說,阿豪只是電影中的一條支線,卻也是對電影主題一道嘹亮而悠遠的回聲。
相比起哥哥,主角阿和是一個幸運的人,他在沉沉浮浮的人生歷練中,終於等到黑暗翻面過去,迎來了新的白晝。
我們的一生,就像電影的最後,阿和用腳踏車載著媽媽騎過的那一段林蔭道。
陽光透過枝葉之間的空隙散落下來,媽媽一直透過樹頂,望著天空中那輪太陽。
她的臉上有樹影斑駁,光影流散。
阿豪最后的那条短信我哭了,看完电影翻了影评很多解释这两个人我都不太赞同,虽然导演没有明说,但是很多细节处的表情与隐喻其实都在解释阿豪和菜头,于是写了这篇影评聊聊我的看法。
菜头影片开始,雨夜、柔和的音乐、一台摩托车上穿的黄色雨衣的两位少年,是一切命运转换的开始。
菜头冲到桌前砍掉了黑轮的一只手,满脸是血的菜头,表情依旧凶狠愤怒但也多了些恐惧,阿和表情木然,显然没料到这场面。
法庭上,法官问,“当初是你唆使菜头去砍杀黑轮的吗?
”阿和:“不是”法官:“那为什么会把人家砍的这么惨?
”阿和:“我不知道。
”法官:“你不知道?
你知道菜头那天拿着开山刀吗?
”阿和:“我到现场才知道。
”法官:“那你知道开山刀是会砍死人的吗?
”阿和:“我们只是想说去吓吓他而已。
”阿和没有说谎,纵使有,也是辩解自己一时冲昏了头的冲动,他给出的是重回理性的他会给出的答案,阿和不是一个坏人。
有一个镜头可以看到,菜头一直凶狠又绝望地盯着阿和,法官继续问道摩托车是谁偷的,菜头忽然失控大吼,“阿和你说啊,全部都推到我身上啊!
你讲啊。
”很显然,菜头认为自己是为阿和砍的人,现在人手断了,自己完了,而阿和胆怯了,只顾着撇清自己,他最后的那一喊,是感到被最亲近信任的人背叛时才会有的绝望与痛苦。
之后阿和默默地说了句:“我偷的。
”他看了菜头一眼,流下眼泪。
那个夜晚足以毁了两个少年的一生。
但阿和与菜头不同,他有还没放弃他的母亲,哥哥自杀之后,他更是知道自己成了家里唯一的支柱,还有了妻子和儿子,一家人都在等他;而菜头阿和不同,他的变坏不是叛逆,而是放弃挣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心甘情愿——变坏很容易,在这个社会,坏人过得大多数时候比好人要开心的多。
出狱后菜头理所应当的成为了一个“坏人”,而阿和,为了他的家人想要成为一个好人。
要想成为一个好人,首先就要远离那些坏人,阿和这样做了;而菜头说,他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找阿和,为什么?
他家被查封了,他唯一的亲人被赶到老人安养中心,阿和或许是他唯一认识的人。
面对一个曾经的挚友,同时也是害他陷入如此境地的人,他可能想,要么把他拉下水,要么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而当他再次见到阿和时,他发现这是个努力改过自新的人,阿和根本没有勇气跟他鱼死网破,所以他想把他拉下水,“你沿着警察局边的巷子,你会看到一个立法委员服务处,这里面有六发子弹,你就对着服务处把它打完。
”这看似毫无意义的行为,其实是菜头设法让阿和身体里的恶魔苏醒,他想要他回到自己身边,成为那个和自己一样的坏人,他想要回到过去那段时光,他的寂寞和绝望,他知道只有一人能救赎他,他想要和阿和有牵扯。
但菜头骨子里也不是一个坏人,只是他知道做好人自己是不可能生存下去的,还是做坏人容易一点,但当他看到小玉和阿和的儿子,看到阿和父亲为了阿和在他面前惶恐的样子,他可能也动摇了,或许就放阿和去做一个好人吧,于是有了最后那个买柳丁的雨夜,我想菜头是真心想把这一次当成最后一次的,即使他以后也可能忍不住来找阿和,但他是想要放过阿和的。
车上二人有一段关于五年前那个雨夜的对话——菜头:“当初你被黑轮欺负,找我去帮你出气,我二话不说就跟你去了,一冲进去,看到黑轮,当场就砍下去,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即使到现在也还是一样。
”阿和:“菜头,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来真的,我们不是说好去吓吓他而已吗?
”菜头:“我拿开山刀,你拿西瓜刀,你还偷了摩托车,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要去吓吓他?
”——短短几句话,道尽人心。
菜头是不惜为了阿和去杀人的,他早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但阿和,他从来不想冒什么大险,正如少年所中与黄士龙一时的作对,不过也是为了换来长久的安宁。
菜头与阿和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菜头永远无法成为阿和,阿和也不想成为菜头。
阿豪在聊阿豪以前,我想先把他最后发给郭晓真的短信写在这里,其实郭晓真这个人物完全就是帮助我们理解阿豪的,因为阿豪无法把他的痛苦分享给家人,郭晓真的出现,让我们得以走近那个躲在缸中的他自己。
这个世界,最公平的是太阳。
不论纬度高低,每个地方一整年中,白天与黑暗的时间都各占一半。
前几天,我们去了动物园,那天太阳很大,晒得所有动物都受不了,它们都设法找一个阴影躲起来,我有一种说不清楚模糊的感觉,我也好希望跟这些动物一样,有一些阴影可以躲起来,但是我环顾四周,不只是这些动物有阴影可以躲,包括你,我弟,甚至是司马光,都可以找到一个有阴影的角落。
可是我没有,我没有水缸,没有暗处,我只有阳光。
二十四小时从不间断,明亮温暖,阳光普照。
阿文无法与小儿子阿和和解,于是他躲到阴影里,投身无聊的工作,把忧愁寄托到香烟上,对外人说自己只有一个儿子,通过这个阴影下的阴凉,他总算可以苟且度日,无欲无伤。
阿豪的妈妈琴姐也有自己的阴影,她也常年吸烟,麻木于无趣的婚姻生活和无望的中年人生活,对丈夫与儿子的矛盾虽然没有彻底放弃但也只是不痛不痒地说上几句,她接受了生活的所有不公与磨难,麻木便是她的阴影。
阿和的暴力与叛逆是他向世界宣泄的武器,是他的阴影。
而阿豪没有,他从不曾宣泄抱怨,从不曾制造麻烦甚至不曾犯错,他是爸爸妈妈们最想要的那种别人家的小孩,他的世界阳光普照。
可阳光普照不是什么好事,阿豪说,不论纬度高低,每个地方一整年中,白天与黑暗的时间都各占一半,可他没有黑暗的时间,因为他的家人把所有的阳光都给了他,父亲每年送他练车中心的笔记本,母亲勤勉工作养家,连被自己的优秀灼伤的弟弟,也不曾埋怨自己。
他们都躲在他们自己的阴影里,然后对他说,你去吧,去到那个阳光普照的极乐园,也只有你可以了。
他只能微笑,带着阳光一路披荆斩棘前进,一刻也不敢停歇。
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就是你爱的所有人,他们都不快乐。
阿豪可能知道自己的死会让弟弟改过自新,会减轻一些家里的负担,甚至让弟弟与父亲和解,但在他跳下去的那一瞬间,我想他只是希望,跳下去就不会再有阳光了,哪怕从此以后只有黑暗,也比那无尽的阳光普照来得让人轻松。
后续最近在读袁哲生的《寂寞的游戏》,居然偶然发现了阿豪讲述的司马光的故事的出处。
作者袁哲生生于台湾,生平因写作获得过很多奖项,2004年年初再升任为《FHM男人帮》国际中文版总编辑,并获得中国文艺协会颁发小说类五四文艺奖章。
得奖不久后,于4月6日被人发现以童军绳自缢身亡;他在遗书中表示,他罹患精神官能症,身体因焦虑而颤抖不已,无法工作,也无法再面对往后的人生。
个人认为这本书对电影编剧影响很深,所以想对这部电影有更深入了解的朋友们不妨去看一看这本书。
他的好友在该书的序言中写道,“即使我用余生所有的时间与精力重读他所有的作品,仍然不可能找到他放弃活着的原因。
”——或许就像阿豪一样。
从袁哲生的文字中我看到的,是一个少年纯净浪漫到透明的精神世界。
然而成人世界却无法包容这种单纯。
阳光普照了吗?
在阿文一家里,爱与期待只是普照在阿豪身上的每一个角落,连被问及“几个儿子”,父亲也只承认一个,彻底否认了阿和的存在。
那究竟是谁的不幸?
阿豪讲“我没有水缸,没有暗处,只有阳光,24小时不间断,明亮温暖,阳光普照。
”万物皆有裂隙去期待光,可阿豪内心的负面情绪却没能被普照到。
暗黑版司马光砸缸的故事让人有些毛骨悚然,可这却是阿豪最终崩塌前对救赎的渴望。
虽然阿豪只出现在前半部分剧情中,但他所反射的问题却贯穿始终,影响整部电影。
陈铭说“在中国式家庭教育下,亲情就是父母和孩子是一场互相亏欠”;《如父如子》表达了“亲情是父母和孩子的互相成长”。
再回顾热门的《寄生虫》,不难发现共通点是,大家好像都不会“爱人”——无论阶级,可能是因为大家本质还是最爱自己。
就像开篇父亲阿文对驾考失败六次的学员说“我在驾校也是有面子要顾的”,工作如此,更何况生活。
为了满意自我,我们一味的把阳光倾洒给了自己理想化的人物,却不曾考虑对方是否感到刺眼,也忽略了对方的独立人格。
其实我们如果仔细看,甚至能看到对方眼底映出的,是一个阴暗的自己。
像影中阿豪,他被给予了太多期望而逐渐被塑造成阿文的“理想化的孩子”,至于这个孩子的名字,叫阿豪叫阿和,甚至叫阿成,都不重要。
可惜阿文从未在意到自己“爱人的方式”,于是阿豪砸开了内心的水缸,一跃而下。
不仅是亲情,任何绑架都不该冠以爱之名。
不是否认提供优质资源的重要性,也没有曲解爱本身的纯粹性,只是希望爱的理性,阳光普照也不该忽视阴影存在的必要性。
“尊重对方”本是人与人相处的最低要求,可当冠以爱的名义,它成为了最高要求。
电影披露了“阳光也该尊重阴影,不必逃避自己的阴暗面”。
诸多影视偏向给人物设定一个绝对的善或恶的立场来引导观众情绪,但阿豪的自杀才是绝对阳光后的真实:有晴有阴才是立体人性,而复杂的人性才组成了社会。
那么我们若想解决错综复杂的社会问题,请先了解和尊重立体的人。
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也许是午后你走出管教所的门你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做这种事你没什么朋友你的哥哥死了他曾经是你的榜样他就这样死了青春是短暂是无处发泄但有的人甚至活不过他的青春比如亲爱的哥哥错过的花期还有机会死去的人将永远消失只要世界不毁灭明天依旧会有太阳升起来但总有人得不到阳光普照也总有人找不到阴影藏身你弄大肚子的小女生爸爸妈妈接纳了她一直以来欺负你的人他也死了是爸爸杀了他——————————音乐————————陈建和等一下吃完饭到舍房整理东西准备出院花的心,藏在蕊中空把花期都错过你的心,忘了季节从不轻易让人懂为何不,牵我的手共听日月唱首歌黑夜又白昼,黑夜又白昼人生悲欢有几何春去春会来,花谢花会再开只要你愿意,只要你愿意让梦划向你的心海春去春会来,花谢花会再开只要你愿意,只要你愿意————————词作者————————(词,厉曼婷)厉曼婷代表作有《花心》《笑红尘》《两两相忘》《那么骄傲》。
为什么而活着?为真实的痛楚。为真实的一切。痛楚会多些。但阳光普照。
演员僵硬,好烂啊。
8.4分?是我艺术造诣太浅?这么烂的片竟然8+?金马奖最佳影片?这两个半小时让人坐立难安的观感体验。司马光砸缸的故事演绎成鬼故事。台词如小学生水平,对话毫无逻辑,演员眼神空洞,每一个情感高潮都让人尴尬无比。
同一个环境,明明阳光文弱的哥哥更好欺负,校园霸凌却总针对阴戾精悍称霸少管所的弟弟,为什么? 弟弟打输、找帮手、分菜刀、偷摩托、从后厨潜入大排档、剁手……一气哈成,静默中与菜头实施了定位精准行如闪电0误伤0惊扰的犯罪,弟弟说他只想吓唬黑头,两个人全程无交流,剁手是菜头的个人行为,这就非常牵强了。 父亲完全没有同理心还杀人,有反社会人格吧?哥哥讲述的是袁哲生版本的司马光砸缸,砸出来的是司马光的自我,“赤裸的小男孩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露出一双空洞的眼球,他长得和司马光一模一样。所有的人好像看见鬼魂一样开始四下逃散,只剩下司马光一个人怔在原地,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 那个自我明明是个鬼魂,会吓跑所有的人,哥哥还渴望阴影,所以他自杀是不是要了断罪恶的基因?导演是要给他们脱罪吗?
《陽光普照》表面上反映家庭不擅溝通的詬病,不過光亮與暗處的對比意象,呼應三位青少年的故事。主角阿和(巫建和飾),其兄長阿豪以及死黨菜頭,正剖析青少年陰晴不定的心理狀態,阿豪正走在父母期待的明亮軌道考上醫學院,而混混友人菜頭叛逆被世人拋棄。這兩位極致光明與極致暗黑的青少年,擺在一部電影宛如陽光普照的日子,陰影鋒利。主角阿和正處在明與暗的界線,他何其幸運。總在陽光底下的阿豪無處放置黑暗;躲在黑暗的菜頭見不到陽光。阿和相較其他其他青少年是可以選擇的。《陽光普照》也許會被認為暖心療癒之作,觀影時心中保有一絲憂傷,面朝陽光是否腳底正踩踏陰影?《陽光普照》總讓我想起海子的詩句「我也願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如豔陽般的難解愁容。
生命必须有裂缝阳光才能照进来!这部电影的一家人除了结局都没同框过!
4.5 朋友总是劝我要多晒太阳,说会开心点,健康点;那天在路上晒太阳的时候便想起最难过的一段日子,就是见不得一点阳光,拼了命也要躲在阴暗处。适逢这样一个无法出行又快乐不起来的假期,看这样的父亲母亲和儿子。每个人、每个家都有很多不解之谜吧,哪有什么把握时间掌握方向,人生就是什么都不可能握得住。
2.5 / 一小时沉稳的生活碎片连缀后疯狂崩塌,最终真的就只比《地久天长》好那么1点点。好在钟孟宏对情节剧的表演与抒情方式的那么一丢丢自我反诘,这种反诘带来了颇为微妙的局部语气变化。但除此之外,这就是一部表演、配乐、摄影看上去都很“好”,但就是逐步放弃了电影各元素扭结尝试的半成品,甚至可以说是一片狼藉。让人产生导演能力无限趋近于0的怀疑。
真是跟『地久天长』遥相辉映 ‖ 「日常生活的惊悚感」优点很突出,但我还是强烈地无法接受人物为了创作者表意说出他们本不会说出的话(甚至做出的事)的表达方式,这会将一切消解掉。
把握时间掌握方向,还是蛮有道理的剧情衔接上把握不太好,部分人物设定突兀。A sun=A son前面的节奏挺舒服的,后面好拖拉配乐好听过誉了
这片的人物很僵硬,而且是导演故意为之,有些地方明显是在念台词。此片在铺排情节上蛮有一套,但观影过程常常令人作呕,这导演没什么脑子,想谈犯罪、家庭、人生困境,结果什么都谈不透,只是调成一锅自己的黑鸡汤,他想表达自己关怀天下众生的情怀(其实是卖惨),很多人吃这一套。如果一个导演连人物都拍不好(这片故意乱拍,不尊重人,欺负多数人没见过少年犯,或者没见过台湾人。后半段稍微正常点),还要靠音乐来煽情,这人不但蠢,而且没品,但他可能很精明,玩弄文艺有一套,用自己的编剧能力融合各种元素。本片表演最正常的是那个叫菜头的青年。
阿豪讲的不是司马光的故事,而是他自己,真实的他其实一直躲在阴影里等待别人发现,可他终究被自己的阴影吞没了。前半部分极好,可后半段就变得冗长拖沓。阿和要出狱,狱友齐声唱《花心》莫名泪点。
配乐原因,总想起交工,县道184,“从那儿望出去”。脚踏车也是风神125。
我可是个驾校教练,我可忍不了别人这么给我难堪。
阳光再普照,阴影依然是阴影。 跟“地久天长”殊途同归,都是家庭的不幸应激机制和父子和解主题。可惜对话过于饱和,后半部分拖沓,许光汉饰演的角色惊艳而动机成谜。 为啥还给四星?因为光结局的处理在国内就无法过审——而生活本来就应该没有judge。
3.5,在司马光的故事中,逼近面前的黑洞意味着实在界中深不可测的自己,而当阿豪将这个故事讲给晓真听的时候,他身后的公交车站牌呈现白色的灯——如同对于日光的模拟,但在这种白色之中分明蕴藏着蓝色,被压抑的蓝色,当它放出来的时候,是阿豪坠楼的绝望之深蓝。作为摄影师的钟孟宏(中岛长雄)敏锐地捕捉了运动与色彩所蕴含的暴力,与日式或台式的暗流涌动不甚相同,《阳光普照》充满了激进的反讽。日常生活中的机械化或机械隐喻是影片的潜在倾向,但钟最终没能让这种隐喻合理地进入到影片之中,反而通过惯用的东方情节剧的煽情方式将其掩盖,从而使得影片匠气十足,灵性全无。
同样是伦理情节剧,至少比《地久天长》好太多了,论剧情大体也比去年大陆几个爆款丰富。只是台词写得太尴尬了,人物经常不说人话,过多莫名的煽情,父亲这个角色煽情起来简直就是金句狂魔,似乎这几年的爆款台湾电影(《大佛》、《爱他》)都一些金句会被截图出来散播到社交网络?但是格外注意本片背景充斥着道具注解,这个比对话有意思得多。论拍太阳,还是李沧东有灵气。
这部在去年金马奖中大获全胜的影片,确实不同凡响!普通家庭人物命运及父子、母子关系的描写,却让你频频体会到人生哲学、命运轮回等深奥的思想;许多生活细节及语言那么光彩,因为是作者的独特发现。貌似有些散乱,但经得住琢磨。是台湾地区送明年初奥斯卡国际影片奖的作品,也许它会有所斩获。
亲情,既伟大又可怖。
过于工整,缺乏神来之笔。什么都想写尽,缺乏留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