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看完《罗曼蒂克消亡史》从影院走出来找饭辙。
闺蜜问我:“这电影干嘛叫这名字?
”理解一部电影当然可以有各种角度,我对她讲了最能说服我自己的那个:“对日本鬼子,别讲什么浪漫!
”这片儿的英文名字叫《The Wasted Times》——跟侵略者谈温情,基本等同于浪费时间,既理想主义,又一厢情愿。
1.“消亡史”让我想起两部影片:《大地之子》和《巧奔妙逃》。
《大地之子》算是中日建交蜜月期的产物。
日本战败后,留在满州的日本孤儿松本胜男,被善良的中国夫妇收养。
在这部连续剧中,被侵略的中国老百姓,无私地养大了敌人的后代。
孤儿那一句:“我是大地的孩子,这片土地孕育了我,他就是我的父亲,她就是我的母亲……”最终仿佛令人道主义,弥合了战争带来的伤痛和仇恨。
《巧奔妙逃》则是一部喜剧,80后对它的记忆,大多源于那首“弹棉花哟弹棉花,半斤棉弹成八两八”的“弹棉花之歌”。
几个普通老百姓遭遇了日本鬼子,在一系列你追我逐的斗智斗勇中,他们成了搞笑英雄。
这部戏里,鬼子们变成了智商捉急的受捉弄者,一切恶行都被以喜剧化的形式处理。
日本军官佐佐木一郎是个热爱音乐的小学教员,一听到有关音乐的事就开始鸡冻;而他手下那群本该是杀人魔头的鬼子,遇见“花姑娘”,也并不着急脱裤子,而是干脆唱起“弹棉花之歌”以示彬彬有礼。
看完“消亡史”,我就在想,这两部片子算不算某种该消亡的“罗曼蒂克”?
2.浪漫这东西,多半都会带点一厢情愿。
曾经(其实现在也不少),我们一提到二战中日本犯下的罪行,就总会加一句话:日本老百姓其实也是战争的受害者。
比如《大地之子》中的孤儿松本胜男,他的双亲就是被日本军队丢弃在中国的开拓团成员。
我们觉得孤儿可怜。
然而却似乎没多想开拓团当初是为了什么来中国的——日本百姓的劳作,撑起了这个国家的战争企划,你能说他们多无辜?
好吧,或许那些战争遗孤是没有罪的。
然而“消亡史”的导演,却让关押在战俘营的渡部,面对两个儿子,叫嚣出:“你不敢杀他们!
”继而一声枪响,大儿子倒地,彻底打消了渡部的妄念。
我们自己又何尝没有妄念?
当渡部临死前叫仅存的小儿子,对战俘营管理者说自己是日本人时,我不知有几个人和我一样,希望那孩子说:“不,我是中国人。
”然而这熊孩子选择去当日本人。
导演指向大儿子的枪口,小儿子一口咬定自己是日本人的负义,并非说日本人都是坏种,导演或许是想让我们思考:我们对日本百姓的所谓“无辜”,对日本侵略者以及他们后代的同情心和同理心,是不是有一厢情愿的成分在其中?
太浪漫的,多数,都不很真。
3.日本鬼子终究还是要杀人的。
我想这一点,看了姜文的《鬼子来了》,会有很深刻的体会。
鬼子会给村里的孩子们糖吃,鬼子会跟老乡们打招呼,鬼子会和村民开篝火晚会,日中亲善,同欢共乐……但鬼子们终归,还是要杀人的。
“消亡史”一开头,就说渡部的上海话讲得比上海人都好,麻将打得也比中国人强,穿长衫,娶中国老婆,在中国生了两个儿子……可当吴小姐说一个人喜欢哪里,就喜欢吃哪里的菜时,陆先生恍然想起妹夫说喜欢上海,却经营着一家日料馆子——方才觉察渡部可能是日本间谍。
这是点睛之笔。
就像渡部握刀的手,筋肉分明,将俎上鱼剥皮剔骨,技法娴熟——他从身到心,说到底,仍旧是日本人。
豺狼,长不了人心。
4.“消亡史”也被说成是导演对十几个其他导演的“致敬之作”。
它有没有向昆汀·塔伦蒂诺的《低俗小说》致敬,我不知道,但我倒是从渡部身上,看到《无耻混蛋》中那位纳粹军官的身影。
冲日本鬼子渡部同那军官的相似之处,“消亡史”就算真“致敬”昆汀了,也不丢人。
因为事情本就是那样。
“彬彬有礼,双手沾满血腥,却还是能弹得一手绝妙的贝多芬。
”是梁文道对大银幕上纳粹形象的总结。
而在《无耻混蛋中》,德军上校汉斯,可以一边同藏匿者谈笑风生,一边抽烟斗喝牛奶,然后微笑着将枪口对准地板下无辜的犹太人;可以温柔地给漂亮女明星套上小巧的高跟鞋,再一把掐死她;他喜欢烟草,喜欢名酒,喜欢美女;他吃苹果派时从不吝惜自己对搭配奶油的固执……《钢琴师》里的纳粹军官能欣赏音乐;《美丽人生》中的纳粹医生,爱好居然是收集谜语!
哪怕你把眼光苛刻地放在第三帝国最高元首身上……素食主义者,烟酒不沾,有较高的艺术素养,对身边女性工作人员纵容且彬彬有礼。
于看似温情处,置万千生命于死地,他们才是真正的恶魔。
渡部可以为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猫准备晚餐,然而这,并不妨碍他灭陆家满门。
一点都不浪漫,对吧?
5.我曾玩笑说,闹了半天章子怡在戏里的任务,就是被囚禁,然后啪啪啪。
后来也承认,小六的存在,也是代表某些意象的。
如果渡部真爱上小六,那么“消亡史”沦为一部狗血片已成定局,我肯定会向导演讨回票钱。
然而渡部从小六身上,看到的,或许并不只是一个任人蹂躏的女人那样简单。
这里,小六对渡部,也有罗曼蒂克的一面。
还记得她在演电影时说的“我不喜欢博爱”吗?
这一被界定为花痴的美丽女性,她对男人的罗曼蒂克想象,基于一个前提:她是一直被深爱着的——无论是老板,还是陆先生。
老板对她的宠溺,在饭桌上一句“不要取笑导演”上表露无遗,尔后,更是放她逃离上海、给她钱以安顿,为她考虑周详;冷静决绝的陆先生,也不惜为她周旋。
所以当小六看到渡部为了得到她,不惜杀了司机、赵先生时,说不定在她心里,渡部亦不乏罗曼蒂克。
被玩弄了,却把手帕递给渡部擦汗;向渡部举起枪,却扣不下扳机……小六这种内心对罗曼蒂克的向往,在渡部看来,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这是否让他想起了日本女人?
渡部为小六穿戴起和服。
或许在小六身上,他看到了他的祖国,日本——尽管这是彻头彻尾的错觉。
6.鬼子也有一厢情愿,渡部是鬼子,所以渡部也有一厢情愿。
他觉得中国男人杀鬼子是一回事,但杀鬼子的娃是下不去手的,大儿子的扑街,给了他一次幻灭——中国男人不是没有这种狠劲儿。
他觉得中国女人就是那种被玩了也不敢报仇的弱者,他自己的被小六击毙,给了他第二次幻灭——中国女人骨子里,有的是刚强坚韧。
其实,一切对渡部而言,早就幻灭殆尽。
这些鬼子在没有尽头的东亚战场疲惫行进,徒劳地被拖入消耗战的泥潭,他们不知何时才能走到战争的尽头,不知何时才能得到胜利的消息。
日本官方的宣传,永远是凯歌,永远是捷报,永远是谎言。
最后只有天皇《终战诏书》的“玉音放送”是真实的——真实的幻灭。
7.时间是承载记忆的维度;时间是构成人生的拼图;时间,是生命本身。
可时间终究还是被浪费了。
那些死于战争的人,无论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他们平凡的“生”只是为了无谓的“死”存在吗?
在炮火声中,整整几代人的人生被摧残而折,被碾压而过……曾经在一部探讨日本战时所谓爱国主义的影片《归国》中,战死在南太平洋的鬼子亡灵,借终战周年纪念日重返故土,在短短几小时内见证了日本65年来的沧桑巨变。
回忆的碎片暗示着:如果没有战争,他们中,有人会成为顶级棒球投手;有人会成为画家;有人会同妻子一同弹奏钢琴协奏曲;有人会同妹妹平静地生活,而不是随军舰沉入太平洋底,而留妹妹一个人在残酷现实的人世间,挣扎着生存。
对中国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发疯般奔向战俘营外的渡部,可能永远都不会明白:那些死在他枪口下的中国人,同他的大儿子一样,也是其他人的孩子,也拥有情感、回忆和他们自己的人生……以及被战争浪费掉的时间,和一切。
8.恁你是平民百姓,是杀人不眨眼的黑社会老大,是倾城倾国的电影明星交际花,还是政府公务员……当一个国家处于危亡中,没有人会全身而退。
任何幻想:对敌人的幻想,对时局的幻想,对所谓人道主义的幻想,甚至对自己的幻想……代价,很可能是命。
中国有句古话:“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而对侵略者抱有的那些罗曼蒂克,若不消亡,天理不容,亦对不起抗日战争中保家卫国殒身不恤的缕缕英魂。
程耳是一个有天赋的导演,这一点,他刚出道时候的《犯罪分子》就证明了;到《边境风云》,已经有了风格化的自觉。
但最近上映的《罗曼蒂克消亡史》却走得过火,显得有些装腔作势。
旧上海在影片中呈现出“老克腊”式的审美趣味,这种怀旧美学风格在侯孝贤的《海上花》里似曾相识,到近期的谍战电影中则比比皆是:衣冠楚楚的黑帮,不动声色的暴力,一尘不染的场景,光洁有腔调的人物。
它们迎合的是有关那段历史的大众想象,确实使得整个故事成了一种打磨过的、漂浮着的“罗曼蒂克”。
电影的起点时间是1937年日本全面侵华前夜。
里面的人物很容易被索隐式地进行解读,比如“戴先生”与戴笠、“吴小姐”和胡蝶、“陆先生”与杜月笙……之间的虚实对应。
“罗曼蒂克的消亡”因而坐实了怀旧的对象和年代,这从观念上来说实在是相当腐朽陈旧的——我原本以为他会进行浪漫主义的反讽。
导演这么设置应该是出于对观众口味的猜测,是在前期市场调研中对目标受众趣味的判断,因为影片中有自我嘲讽(比如对于艺术片的挖苦)——他应该是个聪明人,也许聪明过头了。
无论是英文片名The Wasted Times,还是叙事结构上线性时间线索的打乱和重组,《罗曼蒂克消亡史》都显示出对时间的敏感。
这难免不让人想起王家卫,但程耳试图通过时间轴的调整超越王家卫。
这是个冒险,最终使影片变得华而不实。
因为我们看到时间线的重构并没有提供叙事功能——它仅仅是调整了时间前后讲述的次序,但改变次序似乎并没有改变故事。
如果说形式即内容,那么这里的形式还就仅仅是形式。
如果对照克里斯托弗·诺兰的《记忆碎片》中时间线的打碎与拼贴,就能看得更明显。
诺兰的形式是有意味的形式,时间的错乱与主人公的寻找身份、建立认同是同构的,形式进入到角色的塑造之中。
但是《罗曼蒂克消亡史》的时间形式到最后也没有增进人物的复杂或性格的深度,甚至都没有制造基本的悬念之类的要素——它只是在添乱,在迷惑观众。
这就像薛神医啪啪啪打了一通,你以为那是陈家洛的百花错拳,其实只是胡抡的王八拳,这种拳除了唬人,没有杀伤力,还不如萧峰老老实实打一套太祖长拳。
时间轴的重构,我猜想其动机是要将“罗曼司”式的艺术探索加入到传奇故事、类型电影中的尝试。
我这里要解释一下我所谓的罗曼司。
作家兼批评家戴维·洛奇曾经通过虚构的人物安吉丽卡来区分罗曼司与史诗、悲剧这些文类的不同:史诗、悲剧那些“古典文类”在叙述中不断挑拨好奇心和欲望,同时又延宕着对好奇与欲望的满足,蓄积着的张力围绕着未知与认知展开,最终随着谜底的解开、美德的奖赏、罪恶的惩罚、行动的完成而得到释放,高潮一旦来临,也就意味着终结。
而罗曼司是一种连续性的、无始无终的叙事,叙述的结构一张一合,无休无止,总是试图制造连续性的高潮体验。
一般的商业电影往往都是类似史诗、传奇、悲剧之类的欲望与满足欲望的戏剧结构模式。
程耳有种野心,他可能希望营造出一种间断和并置的叙事来形成不同侧面的“罗曼蒂克”——一种罗曼司追求。
当然,他的野心没有实践成功。
初出茅庐的黑帮小弟与偶发善心的青楼女子之间不知所终的感情,电影明星在无良丈夫的不可救药中归于工商“大佬”,空虚浪漫的姨太太不加克制的欲望导致情人死亡和自己沦为性奴,藏得很深的日本间谍挣扎在身份与情欲的纠缠之中……不同势力和人物在权力与战争的博弈中不可避免地沦为大时代中的微尘。
这种不加取舍的并置,放弃了国家、民族的立场与价值,是超越性的,因而也是空洞的、无聊的、陈词滥调的。
简言之,这是个失败的罗曼司。
影片中有至少两段令人印象深刻的城市高空俯拍,这是典型的上帝视角。
上帝的全知全能与罗曼司进行中的个体限度是相互配合的,它呈现为零度叙事式的无情与冷漠,而这又构成了对于怀旧温情的背离。
所有这一切都让人感到诡异和令人费解的奇怪。
我认为是因为导演没有解决好整体的协调,而又不愿意放弃灵机一动蹦出来的精彩片段和风格呈现。
但因此,也让他的人物都成为时间必然性的囚徒,而脱去了性格和行动所可能造成的张力——人物在片中都是审慎的,非理性的、酒神式的人性因素被剥离了,他们都是无个性的。
那些左右上海大势的黑帮人物个个彬彬有礼、温文尔雅,与其说充满了人性的复杂,倒不如说他们都是概念化的扁平物,刻意营造的仪式感让吃饭这种日常行为都缺乏烟火气息。
迅速形成自己的风格,能够具有辨识度,是当下文艺生产的一条捷径。
当然,它并非一条坦途,因为任何一种艺术门类,都积淀了长久的历史遗产,充斥着无数试图开创新局之人。
电影尽管只有一百多年历史,但不同区域流派与类型、层出不穷的执业者、新媒体技术中蜂起的各种草根电影……也已经让变化的空间变得狭小无比。
但也惟其如此,树立差异性和鲜明的特色,更加成为电影导演尤其是那些有着“作者电影”意图的导演的驱动力。
程耳可能就是要挤上这道窄门的一员。
从片中大量的几何构图和大面积的暗色光来说,程耳确实颇具匠心;但是对于一部电影而言,形式与内容、技巧与思想、技术与观念的平衡很重要。
如果某一个方面显得突出,那一定是剑走偏锋。
而剑走偏锋一方面固然有可能出奇制胜,成为某种Cult,另一方面也有可能走火入魔——后者的可能性还大一点。
当形式大于内容,或者形式成为形式主义之后,风格化就变成符号化。
风格与风格化在逻辑上有个先后顺序,也就是说,风格的形成最初可能有或者并没有确定不移的主张,在实践过程之中逐渐面目清晰起来,风格化则是在风格形成之后的刻意维持或仿效。
后者的尺度精妙幽微,一不留神就容易走上抽象与刻板,让观众看到的不过是徒劳的幻象。
作为大众艺术,去除那些电影黄金年代里的艺术实验,成功的电影往往是观众喜闻乐见的,尤其是放置到市场上角逐的商业电影。
观众的喜闻乐见绝不是衡量影片的唯一尺度,却也绝不能抛弃。
情绪中的缺乏烟火气息和形式上的别出心裁,往好了说是不去迎合大众的趣味,往坏了说则是矫情。
当然,这两方面都可以视作别出心裁的卖点,我不满的地方在于即便是矫情,程耳也没有做到位。
影片的风格化不够一气贯注,在某些地方细弱而拖沓,比如吴小姐与王妈对话的片段。
那些地方让我想起了张艺谋的《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和陈凯歌的《风月》,都不是很成功的老上海影像记忆式叙事——明星阵容自带型范,反倒缺少一种互相配合的协调气场。
葛优四平八稳地念台词,让人恍若置身北京,而他和倪大红都缺少必要的杀气与霸气。
章子怡的冷硬也不适合交际花角色,因而与葛优之间的暧昧气氛就营造不出来。
在这些年急剧发展的视觉文化普及和电影工业扩张中,观众的口味和素质得到了大幅度的提高。
各种各样的技法与形式探索,在经验已经日益丰富和多元的观众那里,都并不新鲜。
他们对电影有了更高的期待。
而在《罗曼蒂克消亡史》中,罗曼司在期待视野中应该带来的如同海浪一样连绵不绝的高潮并没有出现,而是像湖水被荡起的涟漪,刚激起几个浪花,一会儿就平复下去了,又变成了一个看似叛逆实则中规中矩的传奇故事。
《文汇报》2016-12-22
恐怕对于任何人种,任何信仰,任何意识形态的人类来说,吃饭和性都是赖以生存的唯二元素。
而想要跨越生存和生活之间的那条鸿沟,实现所谓消费升级,终极目标也不外乎是提升这两样活动的精致程度,以便更好地将人类区别于动物,由低级的饥不择食的原始欲望,升级为含蓄,讲究,挑剔的高级欲望。
吴小姐(袁泉)说,喜欢一个城市,才会喜欢那里的饮食。
喜欢上海,因为那是故乡,那里有过她和丈夫之间也许虚假,也许曾经有过真情的罗曼蒂克史。
上海的精致小菜是吴小姐演过的电影,是她曾经的大明星生活,体面讲究。
重庆的辣是她迫于形势的委曲求全,也是对丈夫灰心之后的得过且过。
重庆的菜始终吃不惯,它是婚姻这个罗曼蒂克消亡之后,与戴先生同居,斯文扫地的惨淡现实。
陆先生在给周先生看情人的断手之前,是先要请他吃好小笼包的。
这就像古代打仗之前的列阵,击鼓,奏乐,简直形式主义,简直迂腐,简直多余,但这是旧时代遗留下来的传统和规矩,基于国人的“面子”,杀人也要有节奏,有美感,给被杀的人面子,否则有失自己的身份。
长三堂子的小姐(霍思燕),看到床前椅子上满脸血的马仔,没有尖叫,甚至脸上也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撑得起长三堂子的牌子,是见过大风大浪的。
外面那么乱,她气定神闲,带着一个童子鸡,仿佛真的能偏安一隅,安然终老似的。
十三点的小六(章子怡),像个提线木偶一般完全遵从欲望机械活着的小六,在被强奸她又囚禁她的人放走之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灵魂,打出了那发之前没能出手的子弹;她靠陆先生打点的关系,挤掉吴小姐,演了一次女主角,戏里问导演,我是怎么死的,自杀还是他杀,导演却自己都没想明白,最后说也许她根本没死。
戏外她也就真的没死,竟然成了看到故事全貌的一个人。
老板(倪大红)面无表情,眼袋瞩目。
一个位高权重的社会大哥,自己的姨太太演电影跟男明星搞在一起,心一软就不杀了,不光不杀,还要给她钱,送她北上,远离战乱。
陆先生的妹夫渡部。
说着上海话,娶了上海老婆,生了上海儿子。
独处的时候却听着日本童谣赤とんぼ,切生鱼片,跟家养黑猫说日语。
他的野心藏在居家惧内的外壳里,精心布了局,但又纵容自己引入小六这个变数,还把她放走了。
所有的反派都死于不够心狠,他高估了自己的定力。
都是罗曼蒂克。
然而陆先生摘掉礼帽,低头谢幕,一个讲究体面,做事有分寸的罗曼蒂克时代彻底结束了。
他没说的,那些之后的历史,我们都知道,那些让普通人六亲不认,相互揭发,又剥夺知识分子尊严,逼迫要脸的人自杀的黑暗时代,马上就要到来了。
渡部是久居上海的日本人,他说自己是上海人,“我麻将打得比你们都好”,“现在来的日本人,没一个好东西。
” 他娶了黑帮头子陆先生的妹妹。
王老板也是黑帮头子,陆先生叫他大哥。
王老板晚年离婚,娶了个交际花。
交际花到处传绯闻,给王老板戴绿帽子,和陆先生也有点暧昧。
陆先生舍不得杀她,去请示王老板。
王老板正喝粥,半天,抬起头说:不杀了。
陆先生派妹夫渡部把交际花和她情人送出上海,到苏州转火车北上。
路上,渡部枪杀了司机和交际花的情人,强奸了交际花,带回上海,藏在自己的日本料理店当性奴。
安顿妥当,渡部回到家,和妻子一起吃早餐。
渡部在家,是模范丈夫,在外面,是地道老上海。
唯独回到日本料理店,洗了澡,换上和服,开始变成彻彻底底的日本人,坐榻榻米,吃生鱼片,对猫讲日语。
他是日军侵华前很久就派来的卧底。
渡部的一生,十分割裂。
他对陆先生说,你要小心日本人。
对日本人说,杀了陆。
为了掩饰身份,当着陆先生的面,他朝另一个日本人开枪。
事后,他吩咐,在上海和日本发出自己死亡的讣告,他要换个名字,投身太平洋战争。
日本战败后,在吕宋岛的美军战俘营,陆先生花了两块金条买出渡部,要亲手杀了他。
渡部面对陆先生,讲的是日语。
他藏了一辈子,死到临头,不愿再讲上海话。
一个人秘密越多,活得越压抑,越分裂。
别人都称赞他房间精美,他知道,衣柜里藏着一具死尸。
和渡部相反的是王老板。
王老板知道自己戴了绿帽子,甚至,连陆先生跟自己老婆有点暧昧他也知道。
但他不提,给陆先生留面子。
他看得出陆先生不舍得杀交际花,他说,不杀了。
陆先生说,要杀吧?
他说,我说不杀的。
又说:就是面子的问题。
王老板厉害。
自己的丑事,他不藏。
他说的是实话,话说开,就是奔着解决问题去的。
他命陆先生把交际花拍过的电影收回来,电影公司亏的钱自己补上。
把那对男女送出上海,对外说他们死了。
“这样,面子不就一点点回来了吗?
”末了,又补充:“给她拿点钱,让她也好生活。
”杀人,解决不了问题。
王老板活得不像渡部那么压抑,因为他肯把话讲开,不害人。
渡部送交际花离开上海到苏州,路上强奸了她。
这事不是必然的,是偶然的。
夜里,孤伶伶一辆小轿车走在路上,前面突然出现一队日本军车,车上载着扛枪士兵,车灯照过来,打到小车里四个人的脸上。
小车只好后退,退了很远,退到马路尽头,又退进草丛,让军车通过。
军车通过后,小车重新上路。
渡部说,停下来。
又让司机退回去,退到草丛,把其他人杀了,强奸了交际花。
这一段避让军车,是神来之笔。
它有力地解释了强奸为何发生。
强奸的发生不全因为贪色,更因为羞辱。
军车的大灯照在渡部脸上,他睁不开眼。
他是卑微的,在下的。
在马路牙子外的草丛里,低头避让扛枪大兵,让他感到羞辱。
他身边是姿色绝好的女人,是大哥的老婆,女人的耳坠在夜里熠熠发光。
贪的力量很柔弱。
但嗔的力量很猛利。
爱一样事物,一个人,想占有她,冲动不会太强。
但愤怒起来,想占有她,力量就很强了。
贪是柔弱而绵长的,它会持续很长时间,但不会给人很大的动力。
嗔是猛利而短暂的,它很快会消退,但在生起的短暂间隙,会给人很大的动力。
很多人干坏事,看起来是因为贪。
其实真正触发的是嗔。
一个官员,看起来是为了钱贪污,实际上,最初的贪污,常常因为受了刺激。
比如,看见别人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感到艳羡和嫉恨。
看见别人飞扬跋扈,颐指气使,自己卑躬屈膝,低声下气,感到屈辱和愤恨。
嫉妒、愤怒、报复,这些情绪造成的坏事比贪婪造成的坏事多得多。
因为贪婪去伤害别人的时候,你心里是有愧的,是过意不去的。
因为嫉妒、愤怒、报复的时候,你会觉得理直气壮。
这就是王老板令人佩服的地方。
他安排好,对陆先生说:“把她送出上海,以后这事谁都不许提,谁提,我骂谁。
”“骂”字说得好。
如果不是老大,是小混混,大概要说,“谁提,我杀谁!
”杀,就器量小了。
杀不解决问题。
说骂,意思是,你说,我也不会把你怎么着。
但你有脸说吗?
——这话也是说给陆先生听的。
你不舍得杀,我说,是我不让杀的。
也给你留着面子呢。
——换哪个人,他能处理得更好吗?
自己不行,讲别人的丑事,算怎么回事呢?
王老板的日子,比渡部好。
他不用藏着很多见不得人的东西。
人之所以活得压抑,就是因为藏了太多东西,见不得人。
既然见不得人,跟人开口讲话,讲来讲去,都不能触及心里真正的痛点。
一切交流,都是虚与委蛇,都令人疲惫倦怠。
把秘密讲出来,坏事发露出来,生活就轻松了。
所以,佛教讲忏悔。
想活得自在,业障清净,唯一的办法是忏悔。
忏悔不是跑到庙里拜菩萨,往功德箱里塞钱。
忏悔是说出来。
做了对不起谁的事,跑到谁面前,说对不起,我错了,哪里对不起你。
这比给菩萨磕头难。
给佛菩萨磕头,好意思,说对不起,难为情。
佛说,你干坏事的时候没有难为情,叫你忏悔,怎么倒还难为情了呢?
坏事不说,不肯让人知道,就会一犯再犯。
说出来,再犯就不好意思了。
一直覆藏,慢慢就断善根了。
吸毒久的人,撒起谎毫不脸红,就没救了。
不发露,罪业就永远不清净。
像腐烂的东西藏在柜子里,只会越来越臭。
打开清洗了,味道慢慢就消除了。
忏悔过了,别人就不能再提了。
谁再提陈年旧账,谁就是坏人,因为别人已经忏悔清净了。
王老板说,谁提,我骂谁。
他不用骂的。
事情做到这个地步,谁提,就是谁不懂事了。
在进入电影院前,我对这部汇聚了葛优、浅野忠信、章子怡等众多大牌明星的《罗曼蒂克消亡史》并没有报太大期待,大概是很早之前就听说它跳票好几次,导演剪了又剪才最终成片,导致吊起来的胃口都没了。
但这个年末的12月,电影散场后的冬夜,我依然沉浸在整个故事中久久回味。
不得不说,在当下国产烂片横行的市场里,这是一部尊重观影者的诚意之作。
因非线性叙事和众多人物的出现,观影过程不是那么酣畅淋漓,反倒平添了不少障碍,但细细回想,每个闪回的镜头都用意颇多。
要看懂它,其实只需要捋清整个故事的时间线,此处,我借用影片简介对每个人的称呼,讲清每个角色身上的主要事件:20世纪30年代的上海,有三位帮派大佬:大老板(倪大红)、老二和老三陆先生(葛优)。
大老板的老婆小六(章子怡)是不甘寂寞的交际花,因为拍电影与当时的电影皇帝(韩庚)出轨,被大老板委派老三把他俩送走。
说着地道上海话的日本人(浅野忠信)是老三的妹夫,负责了送走小六的任务。
只收交通费的车夫杀手(杜淳),被老三家深不可测的管家王妈(闫妮)看中,成为老三的贴身亲信。
外表光鲜的电影皇后吴小姐(袁泉),与同是演员的丈夫(吕行)拍片,尔后丈夫与官员姨太太被捉奸,不得已求助老三陆先生救丈夫,老三引荐了颇有权势的戴先生解决。
吴小姐被戴先生看上,丈夫因被戴先生引荐去云南逃难,抛弃吴小姐,吴小姐委身于戴先生。
老三在上海势力庞大,其帮派小弟眼镜男(王传君)和童子鸡(杜江)杀人不眨眼。
淞沪会战前,日本人找大老板合作开银行不成,找到了老二和老三。
老二有心投靠日本人,老三则强硬拒绝,管家王妈也因此被杀。
老三找日本人谈判,地点在妹夫的日料店。
老二背叛老三,门口帮派小弟悉数被杀,童子鸡受眼镜男保护幸存,逃进妓女(霍思燕)房中被救。
老三遭受灭门之灾,妹妹妹夫皆惨死,仅老三和亲信存活,家里留下妹妹的一双儿子,被老三带到香港养育。
逃到香港的老三,委托车夫去找老二报仇,被冷落却对他忠诚的姨太太老五(阿娇)帮车夫放枪,并在枪战中被杀,而老二被车夫所杀。
香港动乱,戴先生让老三带着吴小姐一起逃往重庆,老三回想起日本妹夫的可疑之处。
其实日本妹夫是日方间谍,为夺取上海,假死在老三面前。
而当年他送走小六时,在路上杀了司机和电影皇帝,将小六囚禁到自己的日本餐厅作性奴多年。
日本投降,惨烈的战争终于结束,老三在收容所中找到小六,与车夫、小六、妹妹的一对儿子共同去到太平洋小岛上,找到已成战俘的日本妹夫,已成国民党高级将领的车夫杀掉大儿子,小六杀掉日本妹夫,小儿子跑进战俘营。
老三回到香港,他活着但沉默,见证了一个个罗曼蒂克故事的消亡。
看到这里,整部电影穿插的时间线和情节基本被捋顺,但还有几个地方的逻辑或者伏笔,是作者没有写在明面上的,也是我想拿出来讲讲的自己的理解:1、老三突然回想起日本妹夫因为吴小姐说,她喜欢上海,所以爱吃上海菜;不喜欢重庆,所以不喜欢吃重庆菜。
因此,老三回想起日本妹夫在上海开了家日本餐厅,虽然嘴上说着自己是上海人,但爱吃日本菜的行为却表示他另有二心。
另外有个影片中的细节,日本妹夫在开枪打中日本军方人时,只打中了腿,可能也被老三回想起来。
2、杀掉大儿子后,日本妹夫离开战俘营老三想把日本妹夫从战俘营中带走杀掉,带了两个儿子做人质,日本妹夫不愿意出去受死,自以为了解中国人,觉得他们会为血缘关系而放过他的孩子,然而老三让车夫杀掉了大儿子,如果日本妹夫再不出去受死,就会杀掉二儿子。
3、日本妹夫与小六的关系日本妹夫一早就被小六吸引,因此他在家宴时捡起了小六的手绢。
小六在车上时,他因为看到小六的樱花耳环,而爆发了兽性。
小六当时举起手枪却没有杀他,而他在离开上海时准备掐死小六,也留了小六一条命。
从这些细节中,观众不难发现导演对情节的精巧安排与设计,穿插的时间线也正是为了表述这些故事情节而服务,这对于热爱解谜的我来说,绝对是一次愉快的体验。
整部电影有着克制的故事讲述,精巧对称的构图,独具气质的配乐,不提主角,袁泉与闫妮都贡献出了非常精彩的表演。
不少人说像王家卫风格、像布达佩斯大饭店,不过我倒觉得,导演对昆汀暴力美学的崇拜之情简直已经要溢出屏幕,整个观影过程中我最怕的就是突然响起的枪声,而血流成河与少儿不宜的场景绝对不适合与父母/子女同看。
总之,虽然最近有挺多大片上映,但我仍然觉得,《罗曼蒂克消亡史》是值得喜欢电影的人去电影院看看的一部片,当然,不喜欢这类偏文艺风格的人,看完后可能会觉得如电影英文名一般:The Wasted Times。
借用影片简介的最后一句作为结尾吧:罗曼蒂克消亡,被浪费的时间。
- End -
《罗曼蒂克消亡史》,大概是我今年看过最特别的片子,无法归于任何一种类型。
程耳也是极个性化的导演,一手包办了导演编剧剪辑兼歌词。
作品不多,但演员们都爱他。
李安冯小刚没办到的事情他办到了。
章子怡奉献了从影以来的最大尺度,葛大爷光溜溜的脑袋长出了寸毛,就连倪大红喝起稀饭来,也特别香。
故事发生在上世纪30年代的上海,人人都说得一口吴侬软语。
一开场就是葛优演的陆先生,因为工人闹事活埋了客串的赵宝刚。
(赵宝刚也是惨,饭桌上没蹭到饭,反被姨太太的断手吓了个魂飞魄散)。
这一幕跟历史上青帮大佬杜月笙活埋了工人领袖汪寿华一毛一样。
再往后看会发现,《罗曼蒂克消亡史》叙事庞杂,人物众多,细节处却有用心雕琢,跟历史有一种整齐的对仗。
葛优演的陆先生是青帮老大杜月笙,倪大红演的王先生是大佬黄金荣,马晓伟演的分明就是张啸林,袁泉演的吴小姐投射的是民国影后胡蝶……冯小刚也演过杜月笙,长相上是挺接近。
不过葛大爷拿准了杜月笙的气场,都说上海三大亨中,“黄金荣贪财,张啸林善打,杜月笙会做人”。
楞直的冯小刚,这里不如圆滑的葛优分寸感好。
章子怡演的交际花小六,倒是一个凭空生造出来的角色。
她本来是王先生的老婆,王先生有权有势家里却没有一片草原。
小六这匹浪蹄子的野马,只能在外撩汉解闷。
勾搭过钟汉良,也撩过小鲜肉韩庚。
程耳特别喜欢用俯拍来彰显章子怡的风情。
章子怡跟浅野忠信的对手戏最多,尺度突破以往,床戏就跟葛大爷的头发一样蹭蹭往上冒,车震、强暴、禁室培欲与凌虐,两个人滚在一起混成了最极端的罗曼蒂克,情欲、暴力与本能都在其中显现。
有一幕戏是,章子怡坐在渡部身上颤动,与跪坐吃饭的场景交替,她一直保持着木然的表情,高潮时刻跟脚底抽筋毫无区别。
导演的解读是,章子怡对渡部的感情更多是一种求生欲,而不是情欲。
但我对章子怡这样刻板的表现还是失望的。
当年冷清的玉娇龙,被时间塑化成了温柔的妈妈桑,可能当了妈之后,真的会影响情欲的表现。
巧合的是,章子怡曾经演过孟小冬。
也就是那个先被梅兰芳休了,后来又跟杜月笙结婚的京剧名角,人称冬皇。
杜月笙喜欢了冬皇二十几年,从没用过什么手段逼迫,只是数年如一日的体恤敬重。
葛优对章子怡,也始终是稳重的,不露声色的。
只有后来他与章子怡失散,念着旁白,“我有时候会想到你,你应该是在北方”,透出一种稳重的思念,有礼有节,恪守着旧世界的罗曼蒂克。
卖水果出道的杜月笙有一句名言是“头等人,有本事,没脾气;二等人,有本事,有脾气;末等人,没本事,大脾气。
”片里的人物,大概都秉持着头等人的稳重作派,乱世之中保持着朴素的准则,保持着一种体面的浪漫。
王先生明知道太太给自己戴了绿帽,还是软了心肠,一边就着咸菜喝粥,一边嘱咐给她留条后路。
这是一种体面的浪漫。
(程耳真是爱拍吃吃喝喝的戏,除了《我爱我家》就数罗曼蒂克喝粥最香了哈哈哈。
导演也说了“人生最终就是就着咸菜喝粥。
”陆先生从血光飞溅的枪战现场撤离,仍然从容不迫,没有抱头鼠窜,而是站起身,稳重的一步一步向后走,这是一种体面的浪漫。
杜淳演的马仔,以前是拉黄包车的,既可以拉车也可以帮忙买菜杀人,不管做什么,都只收一趟来回的车钱,这是一种体面的浪漫。
闫妮演的管家王妈,对着一大桌子青帮大佬,说话照样不卑不亢。
中了弹血流如注的时候,还是正坐在沙发上,不忘把腰间钥匙取下来,这是一种体面的浪漫。
罗曼蒂克消亡史,这里面既有爱情的消逝,也有时代精神的消弭。
这种消弭,就从日本人渡部野蛮地扯下章子怡的樱花耳环开始。
战争催生的野蛮新世界,无情撕裂了旧时代的文明。
这与《布达佩斯大饭店》里的昨日世界何其相似。
难怪茨威格写完《昨日的世界》就去死了。
“我身后的一切都是尘土与灰烬,一切凝结成了像盐一样苦涩的历史。
”走到一个时代的末尾,礼崩乐坏,不堪其重的人都纷纷死去了,像一片羽毛轻轻地飞出窗外。
诗人艾略特说,“世界即是如此结束——不是砰的一声消失,而是悄悄耳语一般地淡去。
”电影里,时代的终结也是静默的,不发一言的。
梅林茂再华丽的配乐都不及鼓点顿挫的一刻——葛优低下头,摘下帽子,张开了双臂,犹如一尊被钉在了历史尘影里的基督,他背后影影绰绰的十里洋场春光乍泄,都如浓雾里的海市蜃楼,在新世界的太阳底下隐去。
时代薨落,砌下落梅如雪乱。
扫雪的人,终于成了浪漫的终结者。
开场日本妹夫讲了一个说假话的故事,就是全片剧情的主线。
周先生说假话,被刨坑埋了。
讲故事的人也在故事里,妹夫信誓旦旦爱上海,也是假话,实为潜伏日谍,最后和儿子一起被枪杀。
全片精神主线,旧上海罗曼蒂克的消亡,在我看来,讲这个故事的人,导演兼原著、编剧和剪辑,也在故事里。
也不真诚,至少缺乏洞察。
参考导演其他作品,角色都有一股劲:端着,可能觉得这就是罗曼蒂克。
陆先生在日本妹夫的餐馆遇袭,逃命也要慢走,说明是真爱装逼。
都很复杂,人性中有兽性,兽性中也有人性。
陆先生开场剁周先生姨太太的手,太残暴了,但也是很多女人的暖男,“我要照顾的人太多。
”大老板头上绿了,然而放奸夫淫妇一条生路,然而还是抹不开面子,絮叨了半天。
日本妹夫杀妻全家,但虎毒不食子,玩弄交际花,玩出了感情。
上海滩黑社会大佬居然有一个日本妹夫。
这不科学。
且不说当时国人的观念,能否允许女儿、妹妹嫁给东洋鬼子,时间也不太对得上。
两个外甥已经很大,说明日本妹夫嫁到陆家已有好些年。
导演暗示,陆先生也是从童子鸡这个阶段过来。
很难想象,一个外国人和一个底层流氓的生活怎么发生交集。
黑社会是一个好的潜伏地点,但正好潜伏到未来大佬家里,太巧了。
这么有眼力?
莫非是个穿越者?
当然都不是。
仅仅是因为导演需要陆先生被出卖、被灭门,杀自己外甥,需要交际花被强奸,关在地下室玩禁室饲育,来表现罗曼蒂克的消亡,表现人性的复杂。
导演说:要有日本妹夫,于是有日本妹夫。
陆家是个特务窝子,不只潜伏有日本特务。
管家王妈介绍来的拉车的,后面交待了,是军统的杀手。
戴先生就是戴笠。
王妈替戴先生拉皮条,这么私密的事情,显示戴先生不一般地信任。
然而会巴结领导的,一般业务能力渣,对潜伏在身边的日谍毫无查觉,稀里糊涂被做掉了。
军统控制了陆先生的生活,戴先生高兴,可以随时取他狗命。
片中的二哥,历史上的张啸林,后来叛变投日,就是被军统收买他的保镖暗杀。
掌握自己的命运,才有资格罗曼蒂克。
这么险恶,这么不自由,陆先生还能这么气定神闲,是太能装,还是精神不太正常。
上面都是戏说。
言归正传,我觉得导演野心太大,太迷恋大时代,想拍出教父级的神作。
但是驾驭不了。
对人性不够通透,对历史就更无知。
头重脚轻。
在意识形态的年代,艺术创作是脸谱化的。
如今推崇人性的多面性,似乎有超越。
但呈现的,大多是一种抽象的复杂人性。
不是从复杂的现实中来,而是看了很多外国艺术片,反刍出来的。
当赋予人物某种特质,就在对角线上加点相反的“配平”。
这种对称人和过去的高大全、三突出一样,是另一种意识形态。
本片这种痕迹就很重。
内容不足的配平物是技术过剩。
采用了文艺青年偏爱的多线程叙事。
多线肯定会损失一些观赏体验,但本片既不是烧脑片,也没有创造新的意义,没有收益弥补损失。
剪辑也是导演亲力亲为,他说别人剪不出他要的感觉。
这是境界太高,能力太全面,还是太自恋。
航拍也略多。
我还看到很多别的套路,似曾相识,但叫不上名字,这是一个中老年影迷的正常水平。
我之前对导演一无所知,看了一会,觉得应该是科班出身,回来一查,果然,是北影的高材生。
和复杂人性一样的问题。
不能为了复杂而复杂,为了多线而多线,为了长镜头而长镜头。
导演会剪辑,就自己剪。
因为买了大疆无人机,就得多航拍几次回本。
有一个菇凉爱慕你的灵魂,愿意和你一起获得生命的大和谐,而不是因为你长了JJ,就去捅所有的洞。
这些点都不算什么,最挑战一个历史爱好者的,是对旧上海罗曼蒂克无保留的欣赏把玩。
当然本片不是纪录片,也不是杜月笙的传记片,传记片也可以艺术加工。
搞艺术也要按照基本法,既然用了历史的元素,就会调动观众对历史文本的印象,和创作文本磨合。
情节可以演绎,但如果精神冲突,历史印象越丰富,就越刺眼。
如同生物系学生看沈石溪老师的动物小说。
而没有背景知识的观众,导演也没有必要精通历史,完全可以把历史当作一颗挂故事的钉子。
但历史作为过去的生活,对历史和对现实的敏感是平齐的。
导演对自己的内心无疑是敏感的,然而这种敏感宛如过度充血的JJ,对着外部世界乱捅。
下面主要讲历史,只想看影评的同学,现在就可以合上。
本片仅截取旧上海历史的若干片断。
罗曼蒂克直观亡在化身妹夫万恶的日本帝国主义手里。
还有暗线,最后陆先生跑路香港,读过一点历史,就知道他在逃什么。
周先生劫持工人,上海革命工人领袖汪寿华就是被杜月笙活埋的。
原作小说据说写到建国后,指向就更明显了。
补上隐没的部分,就历史的事实,旧上海的罗曼蒂克是亡于外力,而就历史的精神,亡于自身没有根底。
最初只是一个普通的县城。
鸦片战争清朝战败,订立《南京条约》,开五口通商,包括上海。
划立租界,日见繁荣,成一大都会。
华洋杂处,文化中西合璧。
罗曼蒂克就是这样开始的。
不同于对另一些殖民地完全占领,列强在中国只占领点,主要是租界,面则通过传统势力间接统治。
用历史教科书的术语,叫半殖民半封建。
全国先后开辟三十余处,以第一个,上海公共租界为中心。
土皇帝的首都在北京、南京,洋人是太上皇,上海就是旧中国的太上首都。
列强各有根底,以英国最强。
鸦片战争对于中国,是近代史的开端,数千年未有之变局,不过是日不落霸业不太重要的一战。
七年战争的胜利,足以“焚毁希腊罗马微不足道的历史”,是何等地豪迈。
旧上海不过是寄生在这棵大树上的藤蔓植物之一。
全片好像没出现过英国的形象。
片名罗曼蒂克是英文单词romantic,一般译为浪漫,导演不用简化译法,偏用“硬”音译,逼格一下上去了。
romantic的词根是Rome,呼应英国史家爱德华·吉本的名作《罗马帝国衰亡史》。
罗马也有根底,从意大利半岛中部一个小邦,经过500年扩张,囊括整个地中海世界。
日本妹夫押着交际花和小白脸去苏州的路上,插入一曲哀婉的英文歌,暴露了什么。
无法想象《了不起的盖茨比》里用中文唱一曲带我回新乡,但用英文唱带我回上海,却是那么地和谐,但也因此而违和。
不知导演有没有考虑过上海话,想象也不能比英文更有上海的调性。
这很罗曼蒂克,也是悖论和讽刺。
同期欧美也迫使日本开国,取得租界权,但日本通过维新,打下自己的根底,在历史上也成就一段罗曼蒂克。
摆脱两半的命运,反而挤进列强,参与殖民中国。
相应参与公共租界的管理。
此前在公共租界越界占据的虹口,已形成日侨聚居区。
妹夫的日本餐馆很可能就开在虹口。
1925年日军进驻,时人称为日租界,但没有立过“租约”。
相隔百年,英国和日本的所作所为性质一样。
当然英国的吃相要罗曼蒂克地多,与其说本性,说到底不饿。
日本作为帝国主义的晚辈,饥不择食,但初到上海,前辈的地盘,还是守“规矩”的,并不是罗曼蒂克的破坏者,相反还有所“建设”。
自我得之,自我失之,又有何憾?
禁室饲育这段,我很入戏,回来才想到,导演用它来表现罗曼蒂克的消亡,用力略猛。
但焉知不是罗曼蒂克的新生?
交际花以前能一直罗曼蒂克(zuo),不是她的罗曼蒂克有力量,而是有力量的人都惯着她,“你还真不把我们当流氓”。
日本妹夫不吃这套,就只能乖乖被后入了。
事后交际花捡到枪,却没有开枪,大佬得罪光,小白脸被爆头,打死日本妹夫,她也走投无路。
禁室饲育一段时间,就习惯穿和服,坐上来自己动了。
藤蔓的人生,对ta多好也喂不熟,多坏也赶不走。
先有松江府,后有上海滩。
松江也有当时当地的罗曼蒂克,随上海兴而亡。
做个政治不正确的假设,日军占领地够久,上海乃至中国,都会生出新的罗曼蒂克。
几千年就是这样过来的。
也会被后来的导演凭吊。
晚清以来,民生凋敝,战乱频仍。
租界在洋人管治下,却享有和平与繁荣,一百年岁月静好。
但租界也正是国家混战不止的根源。
19世纪的奥斯曼帝国,已沦为欧洲病夫。
一位总督对来推介项目的英国人说:“这个国家是一道汤,人人想喝。
我们用得体的古旧的勺子喝,你们在汤碗底下钻洞,用管子吸。
然后说,用勺子的喝法不文明,应该废除。
因为你们知道我们没有钻,不懂用管子吸的伎俩。
”在大陆的另一头,亚洲病夫中国,是另一道汤。
旧上海就是一个这样的洞。
陆先生警告周先生,有人不想让上海好。
但旧上海的好、罗曼蒂克,是以全中国的不好、歇斯底里(也是英语音译hysteria)为代价的。
当北伐军逼近上海,革命工人起义胜利,“不想让上海好”,洋人就和常公勾兑,黑帮打下手,屠杀革命者,保存了罗曼蒂克。
而中国依然不好下去。
这种分裂在其落幕前达到了极点。
开场标明时间:淞沪会战前夕。
此役后日军占领上海华界,仍然维持与欧美关系,没有动租界。
把汤整锅端走,只给前辈留下洞。
史称孤岛时期。
直到太平洋战争爆发,才完全占领。
当南京30万尸山血河,当日军占领大半中国,一路打到西南,上海的租界里罗曼蒂克不但没有消亡,反而因大批人口财富逃入,而更加繁盛。
特别是电影业大爆发,孤岛时期不到4年,成立电影公司约20家,制作电影近200部。
歌舞、古装等类型片发达。
不知租界里的人,对外面的苦难作何感想,如何排解,或者是否有过,幸存者的负罪感,或者反而刺激了固有的疏离同胞的倾向?
陆先生代表的罗曼蒂克跑路以后,上海终于和国家共命运了。
不再是瘘孔,而是源泉,向全国输出人财物。
旧上海有中国最好的买办,最早的经理人,也能培养出色的计划经济官僚。
改革开放最初十年,上海表现平平,随着浦东开发,依然独占鳌头。
但今天科技界有讨论,为什么上海互联网创业不足。
创新需要闭环。
尽管经济已然非常强大,某种固有的结构性缺陷,仍然没有补完。
房价也是一个原因。
强势的经济,也没有伴生强势的文化。
伊利运河开通后,一个波士顿人抱怨纽约成了“舔食美国财金蛋糕奶油的舌头”,这个形象很粗鲁,也很贴切。
上海在中国,与纽约的地位相当,但耐人寻味地是,在各种情境、当代文人,比如余秋雨老师笔下,总是流露出一股孤芳自赏、委婉哀怨来。
旧上海的罗曼蒂克消亡了很多,但有一些什么,穿越时光,顽强地保存下来。
三十余处租界,都曾是中西合璧的孤岛,俱往矣,惟有上海独存。
这是一笔丰厚的遗产,但如果……总是顾影自怜,也成为一种负担。
这种高冷与生俱来。
在出生的国土上做了移民的人们,对洋人有奈保尔所说的皈依情结,刻意模仿诸般行止。
然而有一项却不会模仿。
洋人对异文化总是充满猎奇的心理,美式清教徒还有救世情结,都是越原始落后越好。
而对于皈依者,那不是,但必须“成为”异文化,与之决绝。
旧上海的罗曼蒂克同时寄托了这种皈依和疏离,极尽奢华,甚至同人超过官方。
当然力量也模仿不来,内裤外穿不能变成超人。
近代的大潮多起于上海,然而上海无力左右。
皈依终会碰到玻璃天花板,疏离脱不开风筝的线。
洋人和陆先生可以跑路,大部分人走不了,只能回归故国。
于是就像艾青的诗《大堰河,我的保姆》里写的:“我做了生我的父母家里的新客。
”这首英文歌带我回上海,应该是本片的新作,也唱出了当年的心声。
但所有人都知道,回不去了。
余音绕梁,三十年不绝。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改革开放,和西方恢复交流,激活残存的罗曼蒂克。
也激活其中皈依和隔离的元素,强化国人对上海的刻板印象:洋气、排外。
相当于再次开国,不同的是这次政治平等。
然而经济文化的巨大差距,再次造成国民的皈依和疏离情结。
不限于物理的上海,又都是精神的旧上海人。
导演不知仙乡何处,无疑属于这个群体。
国内电影业由于不利的政策环境,长期处于一种类似租界的状态,体外循环。
第五代还有一些家国天下情怀,后辈就越来越缩回自己的精神世界。
本片导演就很有代表性,一直偏爱犯罪题材,但不是动作悬疑片的套路。
关键在于边缘,国内影人偏爱的边缘题材还有同志、不伦等等,可以提供一个架空的世界,随心所欲注入自己的精神(JJ)。
远离真正的犯罪世界,旧上海黑帮和云南边境毒贩也没有区别。
相应很少碰现实题材,不屑也不了解,对ta们来说是异文化。
旧上海的罗曼蒂克,也是一个好的架空对象,再加上架空的黑帮,于是有了这部凭吊(YY)旧上海的作品。
最近几年国影有起飞的势头,2015年票房创纪录400亿,业界倍受鼓舞,放言2016冲600亿,然而最终只完成约440亿,几乎是自然增长。
颓势有各种原因,团购补贴减少等等,然而内容的短板无可回避。
培养人比找资本和技术慢地多。
本片和同期上映的《长城》,两代影人,不谋而合,都有一种过剩的美学、无根的罗曼蒂克。
2015年末的《老炮儿》就一老北京版的《罗曼蒂克消亡史》,最后老胡同串子一身抢来的大院子弟行头,在冰面上万岁冲锋,也有一种迷之尴尬。
装要有始有终,本片最后,陆先生借海关安检,摆了一个耶稣上十字架的pose。
在导演看来,他是个殉道者。
导演显然是民国粉,以我混迹网络多年的观察,导演的整个三观就能猜个大概。
在历史中,杜月笙不过是希律王的爪牙,汪寿华才是真的殉道者,以性命和世人立约。
22年后他幸存的同志带着信仰的军队回来,在这地上行他的道。
改革开放是一个“新约”,有志青年们辞去公职南下闯荡,就像本片中的童子鸡从老家宁波来上海。
深圳30年平地而起与上海比肩的大都会,也是一种罗曼蒂克,且有根底。
然而最近,华为正在搬离深圳。
同一个原因,让上海人民最后的罗曼蒂克荡然无存,吃相……和乡亲们一样……难看。
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旧时代虚无的罗曼蒂克的凭吊,因为我们当代的,革命和改革的罗曼蒂克,真实地已经,或者正在走向消亡。
真是令人悲哀。
导演借吴小姐的口说:这是艺术片,拍给一百年后人看的。
是自嘲,也是自(kuang)信(wang)。
如果后人还要凭吊我们甚至更早的时代,说明ta们前面无路可走,那就太失败了,也是我们这代的失败。
一百年后的上海,应该早已补完,成为她那个时代的罗马。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
爱上层楼。
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
欲说还休。
却道天凉好个秋。
2017.1.3于亦庄
美好的东西,要是撕碎了给人看,便成了悲剧。
上海,一直是一块上好的幕布。
做过十里洋场,做过孤岛,有百乐门,有张爱玲,有阮玲玉,有杜月笙,有金嗓子。
家国破碎的背景下,大小人物都仓皇失措,命运飘萍。
罗曼蒂克更是只有去死的命。
吴小姐的罗曼蒂克死在丈夫戴上帽子,以对一个妻子不该有的礼貌,点头告别那一刻。
戴公馆对于乱世里的女人来说,是一个好去处,有钱有地位有人保护。
但也是一个女人爱情的坟墓。
从此以后,活着比罗曼蒂克重要。
演了半生戏,在镜头前,你有剧本,在生活里,你看不见前面,你只能往前走。
老五的罗曼蒂克死在那一通来自陆先生的电话。
男人并没有耐心,或者是没有必要,听完你的问候。
要伤透一个女人的心,用不着刀枪,冷漠就足够了。
老五还是打算替陆先生办这件事,成不成功,不重要,重要的是,陆先生吩咐的事,得办。
临死前唯一的温暖,大概就是车夫的那句责备,你来干什么,回去!
回去也是伤心,又何必回去?
车夫和老五之前有无情愫,故事里没有展开,但从老五中枪的时候,车夫的表情来看,他们之间也是有一段罗曼蒂克的。
或许没来得及展开,就已经消亡了。
小六的罗曼蒂克为期最长,却死去得最早。
大概从嫁给王先生的一刻,就已成了行尸走肉。
所以,她滥情,上许多男人的床,热情也是薄情,大概对陆先生有过一些自己都知道是花痴的希望,但陆先生一句话也断了她的念想,我要照顾的人太多,里面有你,但不只有你。
赵先生在小六心里,没起过什么波澜,两个人或许都是逢场作戏,只不过,他们是演员,不是导演。
演员的命运,总是掌握在导演手中。
好在,王先生和陆先生还对这个难缠又不听话的小六,保留了最后一丝温存,让她走,不让她死。
但可惜,陆先生的妹夫渡部,大概是在天天扮演上海人,伪装幸福的身份里,压抑了很久,把自己的某一部分逼疯了。
杀赵先生,杀司机,在两个尸体的注视下,强暴小六,无非是一种发泄,既然疯魔,就疯魔到底。
囚禁了小六之后,吃饭,做爱,两个人都痛苦。
痛苦得并不是当下的处境,痛苦得是两个人都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
一个是男人的玩物,无论多么精致,对男人造成威胁了,都会被毫不客气地丢弃。
一个是战争的工具,无论地位多高,有多大的功绩,在整个国家的野心里,也只是一枚棋子。
两个儿子,一个妻子,也成了他的棋子。
渡部的罗曼蒂克,死在了他踏足上海之前。
既然是战争棋子,他早已经没有了罗曼蒂克的机会。
唯独在最后要掐死小六,终究还是放弃的时候,大概是闻到了心底残存那一丝罗曼蒂克的味道。
最后,死在小六的枪下,也算是某种死得其所。
倒也是一种罗曼蒂克。
陆先生妹妹的罗曼蒂克死于丈夫渡部最后一次仓促而又未成行的爱抚里。
那大概是仅有的一次真情流露。
渡部对两个儿子是天性流露的爱,对于妻子,却一直保持着冷漠的距离,因为他是间谍,他是工具,他是插进上海的一把利刃。
他有自己的榻榻米,自己的猫,做给自己吃的饭。
而这一切,又哪里是一个置身事外的妇人能知道的呢?
临死前也不知道真相,大概就是对她唯一的安慰了。
处男小弟的罗曼蒂克本应该安放给乡下的相好,却意外给了凉薄又善良的妓女。
乱世里的一句,我养你,让妓女笑了,疼了,也心软了。
至少在故事里,小处男和妓女的罗曼蒂克还没有消亡,又或者是在消亡的路上。
谁知道呢?
陆先生的罗曼蒂克,死在了一家被屠戮殆尽的枪声里。
任你再大的官,再高的权势,家人始终是基石。
基石不在了,心就不软了。
杀人诛心,这个道理,陆先生比谁都明白。
所以,在战俘营,让间谍渡部远远地看着,杀死渡部的儿子,自己的侄子,渡部彻底被摧毁。
而陆先生自己,其实也早已经被诛心了。
等到繁华落尽,上海沦陷,只手遮天地大佬,也只能孤身一人,像个普通旅客一样,脱帽,抬手,接受安检,接受命运的嘲弄,接受茫然未知的前程。
1. 葛优在电影开头的谈话中,评论一些不知名的人:这些人没有正常人的情感,他们不喜欢现在这些,高楼啊,秩序啊,好看的好玩的好吃的,他们都不喜欢,或者是有其他什么目的,毁掉上海也不可惜。
2. 中国电影是很少有悼亡视角的,大约是国人好生而讳死。
所谓悼亡视角,说起来也很微妙,那种感觉就像是,当你观看时,你有一个很强烈的感受,就是这些鲜活的人,其实都已经死了,观者是站在一个超越现世的、仿如天使或死神的角度,在垂怜着他们。
因为时间已走到尽头,所以不用着急,爱恨情仇都可以慢慢地讲述。
像人临终时的一恍惚,像催眠式的回溯。
饱含情感,但不至奔溢。
留下凝重的忧伤,会久久地盘踞心头。
《红楼梦》是最好的悼亡作品,曹公开篇即言明,怀金悼玉。
薄命司的判词即是提前告诉读者,她们的命运是消亡。
带着这种视角进入故事,无论繁花似锦的盛宴、小儿女的柔情蜜意,乃至凶杀残暴,都令人有悲凉感,是万艳同悲了。
有人写,从《罗曼蒂克消亡史》看出了《红楼梦》的感觉。
当然不是说高度上的比较,我想,他应该也感受到了那股悼亡的悲气。
《罗曼蒂克》的时间线是迂回的,有倒叙与插叙,导演在访谈里提到:“我们迅速地用三场戏让观众喜欢闫妮这个角色,但她很快又死了,观众很惊讶。
但因为时间线是打乱的,之后再看到王妈的几场戏时,当王妈再做任何事,观众其实已经知道王妈的终点在哪里,会有更多思考。
”这段话也适用于整部电影,终点就在那里,是死亡发生后,带着深情的一次凝视。
3. 闫妮饰演的王妈是陆先生的管家,戏不多,但出彩。
据说闫妮本来演的是陆的妹妹,浅野忠信那个温婉无话的妻子。
戏都开拍了,导演意识到闫妮应该起更大作用,临时换角。
她确实应该演王妈。
这个角色本身色彩是热闹的,但不是喜剧的。
闫妮和葛优出现在同一幕里,有喜气,却被整部电影的悲剧色彩压制住,没有让观众想笑场,这是导演的克制。
动用他们身上已经成熟的喜剧资源是最容易的,但他没有。
王妈在故事里短暂地明亮了一下,就迅速地暗淡。
导演说,王妈出现的场景就生动了起来。
她是某种色彩。
作为仆人,是低于主人的社会存在,但她在生活里又很重要,统筹了主人的吃穿住行,以获得了某种地位——可以给黑帮大佬脸色看,可以在家宴上直接向主人推荐杀手。
她最后的死亡也是缓慢而有尊严的,缓缓地脱下腕上的钥匙,好像卸任的仪轨。
但她也不是纯洁的劳动人民,她也给权臣办事,做说客,笑容可掬地劝美丽女子做金丝鸟。
她存在的象征是复杂的,不同于,当下流行的古装宫廷剧中的忠仆义婢。
她代表了那个时代、那个社会遵从的某种秩序。
当这个秩序被打破了,旧资本所留恋的一切也就不复存在。
而本片最初是打算叫《旧社会》的。
4. 王妈带着点心去和吴小姐摊牌的那段戏,袁泉演得真好,令人不断叹气的好。
《寻访千利休》里有一段,是丰臣秀吉派人向千利休家提亲,要纳他女儿为妾。
面对权臣,千利休的妻子也是这般正襟危坐,古典美人的脸上有礼貌的冷笑,压不住的愤怒,身体微微颤抖。
但要比起来,袁泉演得更好。
她太适合这个角色。
像一个玻璃音乐盒上起舞的芭蕾美人,精致、尊贵、纤细易折。
当戴先生的权势将她生活颠覆,爱人也背叛远离,她心里一清二楚自己是无处可逃的。
是笼中鸟。
此时面对笑面虎般的王妈,她除了冷冷地回几句以保持尊严,已经是日暮西山、美人穷途了。
与丈夫告别的那场戏,单人特写,她脸上的表情又是多么动人、多么凄然欲绝。
一层层的,先是带有一丝卑微地希望两人还能在一起过小日子,再是被丈夫的虚伪气到苦笑,绝望之后又是突然的放松与颓然,嘲笑了几句丈夫蹩脚的演技,最后心底里的悲情再一涌而上,含泪永别。
真是好演员,令人心疼的好演员。
5. 整部电影里,浅野忠信的戏份是最完整的,支撑起了一个多面复杂的日本间谍形象。
我猜想,他自己应该是钟爱这个角色的。
电影里,他梳大背头、穿长衫、搓麻将、说上海话的样子,其实很怪异,“不像”,又能看出苦心经营的“像”。
号称“日本人来了我要跟他们拼命”的妹夫,表情是笑嘻嘻的,有一点滑稽。
上海话骂人说“赤佬”,有时也作戏谑意,他这副样子就让人想骂一句“赤佬”。
据说上海话台词很多都是浅野的原音,他苦心学的。
当他辞别后去到自己灯火昏黄的日料小店,脱下长衫换日本穿着后,配乐是温暖的小曲,他像是迪斯尼乐园穿大头动物装的演员回到了家,变回本来面目。
那段戏,真是柔情似水,看得人眼睛一热。
他安静地做日料,也给小猫做,用日语跟小猫说话。
那种感情的流露恐怕无关法西斯狂热,纯粹是,乡愁。
既是地理上的,思乡,也是身份上一个假人对真我的思念。
这段感人的温馨,要在很后面的倒叙里,观众才知道那时他已经犯下了残忍的事,也就格外地凄凉起来。
倒叙里,送小六去苏州的那段夜路,当满载国军士兵的大卡车用强光照亮他的脸,那一刻他内心的凶兽被唤醒了。
那强光是一头敌对的兽在旷野里的咆哮,听到这声音,他醒了。
在汽车停下后,他转头看她,表情是平静的,目藏凶光,心中那头野兽一跃而起。
这段他演得真好,平静里饱含汹涌。
导演在访谈里说到,他相信妹夫的暴行不是筹谋已久的结果,是一次意外的失控。
那是他们各自命运的偶然性。
一个镜头,章子怡从汽车后窗往后看,从观众的视角,她和他都在笼中。
他们的情欲也并不能对标《色戒》。
后者还是承认了性本身的欢愉对人的塑造。
这里的性,尽管身体赤裸、动作激昂,演出者又是特别有雄性魅力的浅野忠信,却一丝一毫也无激情的欢愉,是死亡的鸣奏,看得人心中冷冷,像红楼里那面风月宝鉴背面的骷髅。
穿长衫吃小笼包的妹夫,永远坐姿挺拔,而换上日式家常衣服、与囚禁于地下室的女人一起吃饭时,他的身体反而是松弛的,微微地驼着背,比在自己家时更像一个丈夫。
那一餐一餐的饭食,一次一次的性,是他在麻木的假幸福下偷偷排练的思乡戏剧。
但是假幸福里,却又有矛盾的真。
那血流满门的一天,清早他起床,给了妻子最后的、深深的拥抱,是他心中与凶残并具的一丝温情。
因为他毕竟有心。
浅野在最后的表演也是动人的。
在尸横遍野的战场血泊中,他喃喃自语,念叨着儿子、故乡的田地。
他居然还幻想着活下去,做一个纯良的农民,或许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而战争扭曲了所有。
当葛优到菲律宾战俘营找到他时,他一见面就笑了起来。
此时除了笑,又能有什么其他表情。
他的笑甚至带着顽皮,“赤佬,终于还是找到我了哦”。
6. 电影里故意造作的上海腔调,有赖于上海话的对白。
其实那不完全是现在的上海话,当中有大量词汇和音调,是我作为出生长大在上海的八零后,只能意会而感陌生的。
听觉记忆里,在我童年的弄堂生活中,老人们说这样的话,我是已经讲不来了。
王传君和杜江两个小马仔的戏份,是大风暴里尘埃的天真。
让人会心一笑,但又在快速席卷来的死亡面前,笑不出声。
导演说,他希望保留一些罗曼蒂克,所以让杜江和霍思燕成为影片中唯一没有幻灭的温情。
但读了他的原作,知道那是更加残酷的故事。
7. 在死亡面前,人的力量微弱,只有神永远地凝视我们。
电影里有一段俯拍镜头。
日料店枪战,陆先生在随从掩护下离开,慢镜头里,他最后看见的是妹夫中枪倒地。
那一刻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
然后,神在空中俯瞰着他,看见他走进被灭门的陆府,看见他的儿子、妹妹、仆人们倒在血泊中。
他只是安静地走过去,看到了这一切。
有一个镜头是他低头看着,一动不动,表情是在巨大命运悲剧面前的、无法做出反应的安静,眼泪一直凝结着,但没有掉下来。
音乐响起,是童声独唱。
Where are you, father You’re my world, my life I know Where are you, father The day has given away to darkness Take me home, take me home, take me home Where are you, father I’m buried in your love sealed with blood《你在何处,我父》,既是呼唤父亲,又是呼唤着神,祈求神来解释和结束这杀戮。
这一天,家庭中的两位父亲都失去了儿子,儿子也永远地失去了父亲,丈夫失去妻子,兄弟失去姐妹。
妹夫没有死,但作为妹夫和父亲的他,死了。
到了最后,在菲律宾战俘营,一颗子弹终结了另一个儿子的性命。
这首歌又再响起,像儿童的灵魂升上天堂后,依偎在天使身边发出的质问。
8. 在访谈里,闫妮说:“我们在意的不是飙戏,而是怎样能让自己的风格在电影中统一起来。
导演的把握恰到好处,他拿走演员身上最好的东西,而我们都给了他。
”我想,这是真的,也是演员对导演的最高评价。
一部电影聚集了如此众多的明星,但从头看到尾,我看见的依然是角色,没有一颗星的锋芒夺走整体的平衡。
大的星星固然光彩夺目,小的星星,也构成了众生相。
没有一颗星是虚置而浪费的,这真好。
9. 最后的最后,大势已去的陆先生,孑然一身走向关口,脱帽,高举双手与旧时代的罗曼蒂克告别。
那些没有正常情感的人赢了。
互相杀死儿子的凶兽们,退出了历史舞台。
他们的杀戮、情欲与爱恨,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此时葛优竟然也有宝玉的悲情了。
三刷了,有些感触疑点:1.日本妹夫两个孩子是怎么活下来的?
是偶然还是设计好的?
2.孩子是怎么藏到暗格去的?
3.陆先生一家被屠杀后,陆先生妹妹有一幕留下了一滴眼泪,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内情?
4.出现日本妹夫孩子幸存的时候,背景音乐耐人寻味:where are you?
father……take me home。
请注意take me home的最后一句是用日语唱的。
这意味着什么?
5.菲律宾战场上,妹夫渡部的那些话是对谁说的?
6.为什么要杀了日本妹夫的大儿子?
推论:一、首先给出结论:孩子活下来并非偶然。
妹夫渡部是一个行事周密的日本间谍,计划没有把握绝不出手。
因此,他非常确定自己两个儿子能够幸存,才刻意放走陆先生,意图留他活口抚养孩子。
很明显,他非常有把握,这一切像是事先设计好的。
二、孩子是怎么藏到暗格的?
有几种可能:(1)杀手所为;(2)家人所为;(3)孩子所为;来分析三种情况的可能性。
(1)不大可能是杀手。
因为杀手们是黑帮二哥的人,而此时的二哥已为了自身利益,做了汉奸;以妹夫渡部的谨慎不会去告诉一个刚做汉奸的人,他根本不信任中国人,更何况此时的他还未暴露身份,刻意告知杀手留下活口(自己的儿子),等于昭告天下他是间谍了。
(2)不大可能是家人。
有人说可能是屠杀发生过程中,家人有所警觉,将孩子藏进暗格。
然而,在这月高风黑杀人夜,什么突发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以妹夫渡部的谨慎不会将儿子的性命寄托于这样的偶然性,稍有疏忽,保住儿子活口的计划就前功尽弃。
(3)因此,最大的可能性:是孩子自己藏到暗格,等待这夜血雨腥风过去。
如果这一假设成立,说明:渡部早已将内情告诉孩子,一再叮嘱要守口如瓶,爸爸最后会接你们回家的。
支持这一假设,在影片中有如下线索:(1)渡部自己虽然讲一口地道上海话,但他一直没有放弃对孩子的日本教育。
连最小的儿子也是会说日语的。
在影片最后,在战俘营,渡部和小儿子交代后事,用了大段日语;当小儿子跑进战俘营时,也用地道的日语说:“我是日本人!
”。
(2)这让人联想当渡部离开家之前,抱着俩孩子玩闹时跑很远。
他是否也临行前嘱咐过什么?
陆先生妹妹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时,神情是惆怅的。
这至少说明妹夫对孩子进行日式教育时是决不允许她靠近的,她一直是个“外人”。
另外,前文提到的背景音乐,《你在何处,我父》。
这首歌谣的歌词反映了:日本孩子对父亲,对日本的认同和依赖。
全歌英文。
但中间夹了两句日文,意为:带上我一起走吧......与我一起。
分享大石幸次郎的单曲,点击听 ☞ 《你在何处,我父》 (@网易云音乐)这首歌谣在影片中出现了两次:一次是在陆家灭门后,两个孩子被陆先生接走。
一次是在战俘营外杀了大儿子。
这个歌现实中,也正是有一位日本小朋友大石幸次郎所唱。
可以说,这首《你在何处,我父》,隐喻地道出孩子们的心声:“我是日本人,爸爸终有一天会接我回日本!
”灭门当晚,陆先生妹妹倒在血泊,留下一滴眼泪。
因为在最后一刻,她被自己的亲人(丈夫、孩子)背叛。
三、在菲律宾战场上,渡部一番话很可能是和小五(章子怡饰)说的。
渡部很可能产生了幻觉,说完才发现四下无人。
四下无人渡部天真的以为:经过多年的囚禁、奴化以及不杀之恩,让章小五(章子怡饰)产生感情,会帮他找到孩子带回日本抚养。
也或许是在当年他离开小五时说的。
“…找到孩子,带到横滨,我可以种庄稼养活你们,等一切结束后,我会想办法去找你们”。
终了,陆先生狠心杀大侄儿的缘由就很明了。
拥有一半日本血统的大儿子。
他其实是知道事情的,是他带弟弟躲到暗格。
但他对此一直守口如瓶,暗自坚信爸爸渡部会接他们回日本。
他选择父亲(日本),背叛了自己的母亲(中国)。
对于陆先生来说,是汉奸,就该杀。
一如他千方百计做掉了他的二哥。
看的时候我一直很想笑,每一个镜头都那么处心积虑,每一处台词都那么不伦不类,到那首英文歌出现时我简直憋不住要笑场了。。因为太做作,太假,太端正,太模仿。就像在看一本蹩脚的翻译体小说。连好好说话都不会,就开始玩多线和倒叙闪回的叙事策略,整体立意也不高,里面吃的东西和穿的衣服倒是不错。
内地电影少有的可以称为“导演的艺术”的作品。像失神的昆丁,像疲软的姜文,总之不是恰到好处的状态。反复的高潮错置和间离效果都不是故事的内在需要而是导演个人的恶趣味。招招精彩,却满盘皆输。这是拍给知音的,但,不好意思我是正经观众。
我要疯了疯了!!!脸盲看这样的片子真是找虐啊!!!感觉男人都长一个样,女人也都长一个样!!!谁把谁杀了谁把谁睡了完全看不出来啊啊啊啊啊!!!我真的气疯了!!!!
一个成本过载又注定命途多舛的高危项目,一个让海派文化重归银幕的博大野心,一个在类型法则里突围放纵的任性导演,一个乱世女伶的最后倔强。
有些干涩和不完美,但那些精致的仪式感,极难得。眼前的故事,本是动荡不安,却静得让人觉得爆米花的声音都是杂音。大时代下人如蝼蚁,天人交战,杀人诛心。建筑坍塌,伟大消亡,声音沉默,精致破败。但那时的人呐,依然克制、优雅和疏离。身处糙得一逼的下个世纪,回头望,消亡的,何止是罗曼蒂克。
画面风格不是太喜欢,有的地方没有看懂,不是消遣片,需要点时间消化。
演员卖力,视听精致,剧本有趣,各个元素都尽力。但电影不行。大概是因为导演没想讲故事也不屑塑造人物,只想装逼和展示格调。从后者角度来看这部电影,五星。
程耳用前作证明过自己叙事的能力了,这部新作的野心太大,他可能对于乱世群像和雅痞般的腔调太坚持了,牺牲了叙事的连贯性和节奏。很好奇程耳是如何在这样的大制作上保全自己的,玩的这么high,就凭这点,也希望这片子能赚钱,以后有更多程耳这样的导演,可以有机会做自己,有追求,不协调。
非线性真是一个耳熟的名称,没记错应该属于15-20年前的国内学术名词,影评人有时间可以读读2000左右出版的国外后现代小说叙事技巧等书籍,否则噼里啪啦拉这么大一坨翔出来很容易贻笑大方的。对于作者本人标榜自己为前卫艺术一称很是费解,很好搞钱吗,暴发户都喜欢大保健的,你应该去搞大保健和人兽交
腔调十足。那些俯拍的镜头极有味道。乱世中,有人恣意生长,有人终遭蹂躏。一切东西最终都被规训。
很奇特的观感,像在看《黄金时代》《一代宗师》《枪手》《禁室培欲》…借用电影里袁泉的一句台词:“这是艺术片,导演没打算让我们看懂。这是艺术片,是拍给下一个世纪的人看的。”
我政治钝感,单纯只觉得形式大于内容,空虚又卖弄得来极其没意思。小伙伴则是被其“美化侵略者而不自知”的史观气得几乎心脏病发。艺术家到底需不需要以及需要有多少的社会历史责任感,得慢慢讨论。但这部也不算艺术片吧,中间几次自白矫情得令人发笑。
技术部门过关,但剧本/导演/剪辑全都有大问题。而这三件事情全都是一个人做的🙄从产业角度讲,这片努力的方向没问题,但因为能力原因执行出来的效果是让人反胃的夹生饭。致敬变成了到处抄袭(稍微看过点经典的人不会觉得这是逼格),故事又一片稀烂,还雪上加霜的在剪辑上作死,最后就是灾难了
可能是中国电影史前无古人之作。有很多涌出来的东西,又控制得太好。可能创作者都想创造出这样一个活生生而丰富的世界,或者说时光、乌托邦,而不仅仅是一个故事。
另类的国产片,但从国际上看也算不上新鲜。故事理解起来不难,似乎也没有必要把它搞得这么支离破碎来增加观影难度,同时也削弱了立体化展现人物的空间。
形式大于内容,做作极了,但是我喜欢。反正漂亮的电影做作一下跟晴雯撕扇子感觉差不多,再怎么胡搅蛮缠也是赏心悦目。喜欢最后一枪崩了大儿子的戏码,足够狗血,足够豁得出去
最难得的是这么多大牌在里面看不到明星只有角色。
一个体面人拍给体面人看的电影
面瘫剧。观影感受正如影片的英文名字:the wasted time。
王家卫?昆汀?朴赞郁?最后还大剌剌抄了李安《喜宴》的结尾!导演意志如此强烈,就像谁都看得出尚雯婕认为自己在时尚圈。可惜hold不住,东拉西扯。乱的时间线和疏离摄影也都无意义。血的颜色更显廉价。上海、日本、政治刚好都是身边人的点,义愤填膺了半小时。辛苦这些演员和梅林茂。诡异的豆瓣两极分